第16章 张勃反告
“我实在不知。”段孝言道,“有些事祖珽不会告诉我。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陆令萱道:“宁秀的才貌配你是足够的。她对你动了情,还怀了你的骨肉。看在宁秀母子的情分上,我不与你计较。只要你助我扳倒祖珽,我保你高升一步。”
段孝言举碗相敬:“后日祖珽和崔季舒出城,正可筹划大事,请太姬静候佳音。”
饮完酒,段孝言告辞,临走时对宁秀道:“你怀了段氏的骨肉,务必保重身子。”
虽是一句关怀之言,宁秀感动得再次落泪,望着夫君离去的背影,颤声道:“段郎……”
她既遂了愿,立刻叩谢陆令萱。
陆令萱叹口气道:“你我相交多年,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莫要责怪冯小怜。如此大事,她一个人做不成的。”
宁秀也在后悔:“是我一时糊涂。”
“这是好事。那段孝言是聪明人,知道怎样待你。”陆令萱反过来安慰她,同时也有些伤感,“你看看我,至今孤零零一个人。”
宁秀知道她与法兴旧事,道:“太姬凡事皆有谋划,唯独疏于儿女之情。”
陆令萱若有所思:“我今年四十有四,还能有儿女之情吗?”
回府的路上,段孝言与侄子说起陆令萱的言谈举止,感慨道:“此人乃女中豪杰,我不如她。”
段深深以为然:“连个小小女婢都言语不凡,想要击败陆氏,还需从长计议。眼下也只有与陆氏联手,共击祖珽了。”
段孝言打定了主意,连夜去拜访韩凤。因为张勃关在天牢,自己并非大理寺办案人员,想进天牢还得过韩凤这关。
而且大理寺中有祖珽的眼线。张勃要举告祖珽,必须设法绕过大理寺直达天听,这也离不开韩凤相助。
段韩两家是姻亲,韩凤在朝中的地位高于段孝言,但私下见面,还得尊称他一声舅父。碍于这个情面,再加上打垮祖珽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韩凤很痛快地答应舅父的请求。
次日,段孝言顺利在宫中天牢见到张勃,告诉他穆提婆已论罪处死,明日一早务必叩门喊冤。紧接着又往祖珽府上走动,确定他明日出城。
最后,段孝言秘会陆令萱,推演计划。
万事俱备,只待风起。
次日,祖珽和崔季舒二人果然出城游玩。天牢里的张勃也扒着牢门大喊:“我要见天子,我有要事禀告!”
至于什么事,大理寺一干官员却不知晓。因为韩凤令长子韩宝仁将张勃单独看押,连大理寺卿封述都无法见到张勃。
皇帝高纬正在后园斗鸡,与宠幸的伶人侍中何洪珍杀得兴起。闻听韩凤求见,亦兴致不减,叫他直来见驾。
韩凤见何洪珍在旁,不肯明言,笑道:“臣等大家杀完这局再奏。”
何洪珍素来与祖珽交好,这几日守在皇帝身边正是要竭力探听百官动向。他见韩凤神色紧张,觉得异常,便要告退。
可两只斗鸡杀得难解难分,高纬哪里舍得罢兵。他对韩凤道:“都督但说无妨,朕听着呢。”
“臣还是再等一等吧。”
恰好何洪珍的斗鸡占了上风,他便嚷道:“大家且去处办朝政,这局是臣赢了。”说完便要去捉自己的斗鸡。
“胜负未决,休想逃跑!”高纬一把拽住何洪珍的胳膊,然后催促韩凤,“都督有话快说,莫误了朕的大事。”
“好、好!臣这就说。”韩凤生怕惹怒了皇帝。
两只斗鸡一黑一白,扑扇翅膀上跳下跳,互相啄着。
只有高纬看得津津有味。
“臣巡视天牢,忽听那个张勃说仙都苑大乱与城阳王无关,幕后另有其人,他要求见大家,亲口说出真相。”
高纬全然没有听见,吆喝着给他的黑色斗鸡加油。
何洪珍的脸色却逐渐惨白,比白色斗鸡还要白。他的情绪也仿佛传染到斗鸡身上,竟然迅速落败。
何洪珍赶紧捉住自己的斗鸡,叫道:“臣这回输了,待臣仔细调教一番,再来请教!”说完抱着斗鸡落荒而逃,又秘密派遣心腹去通知祖珽。
高纬叉腰大笑,道:“朕的黑将军果然争气,晋人刘桢诗云‘利爪探玉除,瞋目含火光,长翘惊风起,劲翮正敷张,轻举奋勾喙,电击复还翔’,正合此意,当封仪同。邓长颙,这几句诗要写入册封诏书里。”
负责后宫事务的大宦官邓长颙笑道:“老奴领旨。大都督这边……”
高纬这才注意到韩凤:“都督再说一遍,朕方才没有听见。”
韩凤只好又说了一遍。
高纬只觉得扫兴,道:“朕贵为天子,岂是一个犯人想见便见的?”
韩凤劝道:“大家天威皇皇,可使邪魅无所遁形。若真能还城阳王清白,太姬定然感激不尽。”
“乾阿你……”高纬想到乳母只有穆提婆这一个儿子,决定降贵纡尊,亲审张勃。
巳时中,衣衫褴褛的张勃被京畿大都督韩凤押入阊阖门,一路所见气象恢弘,金光灿烂。待仙都苑完工,一定和眼前所见的人间仙境一样吧。不,比这里更多几分仙气才对。
可惜他看不到仙都苑完工的盛况。其实也不可惜,他本就是升斗小民,为了复仇才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再过太极殿、朱华门和昭阳殿,便现出一条长巷,是为永巷,直通前面的五楼门。两侧皆是高墙禁卫,透露出森森肃杀之气。而过了五楼门,却另是一派繁华多姿的盛景,空气中仿佛充斥着胭脂香气。
继续北行。绕过明晃晃的镜殿,就望见圣寿堂了。
原本视死如归的张勃想到马上见到天子,忽然吓得双膝发软,坐到了地上。
韩万岁踢了犯人两脚,急不可耐地呵斥:“起来!”于是左右禁军半拉半拖,架住张勃继续前行。
本是势不两立的两位权阉,此时却站在一起翘首以盼,望见人来便急忙下阶去迎,一边小跑着一边说话。
陈德信开口道:“我们斗来斗去,都是因为祖珽和变法。这次我们不斗了,打垮祖珽,没了变法,你还在后宫,我还在前朝,好不好?”
“听你的。”邓长颙憋着一口气吐了出来。
步入圣寿堂,见巍巍天子在上,张勃不敢抬头,伏地叩首:“罪人张勃叩见天子!”
韩凤斥道:“张勃,陛下等你许久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就禀报上来。”
“遵旨。”张勃深深呼吸,然后大声道,“仙都苑一案另有隐情,实与城阳王无关,乃是当朝丞相祖珽指使罪人酿下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