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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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兰陵王仗义执言

    “你说什么?”高纬猛然听见异样声音,耳目为之一清。

    何洪珍声泪俱下:“微臣何洪珍出于西域小国,身份卑鄙,仅以技艺侍君。陛下眷爱,赐官封王,恩荫族众。臣敢不披肝沥胆、冒死直谏,以报皇恩?”

    高纬道:“众人皆说祖珽当死,独你为他求生?”

    何洪珍掩泪道:“祖珽大过,亦有大恩。陛下做太子时,先帝曾有易储之念。祖珽犯颜直谏,请先帝禅位于陛下,言辞激烈。先帝大怒,将祖珽投入甲坊,熏瞎双目,却保住了陛下的储位。臣每忆至此,至今仍战战兢兢。此大恩于陛下,大恩于天下。”

    高纬点头道:“太乐令所言不虚。”

    何洪珍又道:“正因如此,陛下才与祖珽有不杀之盟。天子一言九鼎,不可食言啊!”

    陆令萱斥道:“祖珽毁坏宫室,罪在十恶,岂能赦免?”

    高纬拿不定主意,无论他怎样表态,都会得罪一批臣子,动摇自己的统治。

    他避开何洪珍和陆令萱的目光,把难题抛给高长恭:“太保,你既然来了,应该说几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高长恭的身上。毫无疑问,他的回话将决定祖珽的生死。

    对高长恭来说,最有利的选择是支持陆令萱。一来可以与其修好,二来能够为咸阳王斛律光报仇。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高长恭答道:“审案断案是大理寺的职责,臣不敢擅言。臣看重的是朝局。我朝权重于尚书省,故尚书左右仆射号为丞相,内外瞩目。祖相若死,天下震动,其门生故旧必人人自危,铤而走险,于淮南战局更加不利。故臣以为祖珽可贬不可杀。”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何洪珍万没料到兰陵王会出手相救,感动得痛哭流涕。

    高普等人则暗骂兰陵王糊涂,竟然放弃了扫除一大权奸的机会,反而与陆令萱再结新怨,怎么看都是一步昏招。

    陆氏母子对兰陵王恨得咬牙切齿,认为他与祖珽已经结盟,也就成了下一个对付的敌人。

    最高兴的还是皇帝高纬,他笑道:“太保言之有理。为了朝廷大局,姑且饶他不死,让他去镇守徐州吧。”

    祖珽一路摸到圣寿堂,乍然出现在跪在殿外的百官和奴婢们面前,引得群情激愤。

    无数双恶毒的目光射在这位双眼几乎失明的老人身上。有人站起来挽起袖子,恨不得立马揍他两拳。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声。

    祖珽又气又累,凭着昔日的余威怒吼一声,瞬间镇住了场面。

    “就凭你们也想扳倒我祖珽?呵呵……”他继续向前摸索,爬上通往圣寿堂的石阶。

    “启禀陛下,祖珽求见。”刘桃枝进来道。

    “不能见他。陛下仁慈,若留他在朝中,我等早晚死在他手里。”邓长颙涕泪肆流,与陈德信双双爬到皇帝脚下。宦者宫女皆是卑贱之人,见两位主子哭得如此卖力,都跟着嚎啕起来。

    高纬长长叹了口气:“让他走吧。”

    韩凤领命,亲自带人将祖珽推出殿外。祖珽不及穿履,只着两只白袜坐在地上,十分狼狈。韩凤心里只觉得一阵痛快,道:“祖瞎子,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祖珽站起来痛骂:“大齐正因你等小人才江河日下!”

    “小人?”韩凤冷笑,“要说小人我不如你。你陷害斛律光,残杀朝廷重臣,以致边患横生、仙都苑暴乱,一切皆是拜你所赐。”

    祖珽自知理亏,又想起韩凤曾力劝皇帝不杀斛律光,险些失宠,便大声疾呼:“斛律光是谋反之臣,难道不该杀吗?大都督还要为他平反?”声音之大,连殿中众人都听得清楚。

    韩凤生怕触动皇帝禁脔,恼羞成怒,斥令禁军架住祖珽,拖出永巷。祖珽继续破口大骂,群宦战战兢兢,捂耳不听。待他被扔出止车门时,脚上袜子失了一只,十分狼狈。

    守在门外的崔季舒、张雕等人立刻扶起祖珽,仓皇回府。

    这场仙都苑暴乱引起的祖陆之争以祖珽惨败而收场。高长恭因为祖珽求情而再次卷入党争的漩涡中。接下来,他必然遭到陆氏母子的报复,甚至还会连累别人。

    所以群臣告散后,他抬脚就要离开。

    “兰陵王,扶老朽一把如何?”

    说话的是封述,他颤巍巍走近高长恭。

    以二人的官位来看,大理寺卿这句话未免托大。可眼下的境地中,却显得格外亲切。

    高普和卢潜也走过来。高普道:“一起走。我们四个向来共同进退,若是哪日连我们也分路扬镳,朝政就真的坏了。”

    高长恭颇为感动,搀住封述,与他们结伴而行,走出皇宫。

    四人照例登上高普的豪华马车。饮过茶乳后,高普对高长恭道:“三郎,祖珽贪财好色,害死咸阳王。他的恶行与陆氏相当,值得你救吗?”

    高长恭道:“我救的不是祖珽,而是变法。大齐江河日下,非变法不能自强。祖珽虽恶,却有治国之才。这点诸位应当有目共睹。只要祖珽不死,朝廷就还有变法的希望。”

    卢潜问道:“大王处处为朝廷考虑,也不想想自己、不想想世子的安危吗?”

    高长恭摇头道:“我没有想过。大齐是高家的大齐,如果高家子孙不舍命去保,还能指望谁呢?”

    封述叹口气道:“哎,接下来怎么办?太保,陆令萱的田庄可查出什么端倪吗?”

    高长恭皱眉道:“我安排的人进入田庄查过,还没有查到陆氏克扣的官粮。”

    “看来真没办法了。”封述满是失望,“天不绝陆氏啊。”

    “我不会放弃。”高长恭攥紧了拳头。

    祖珽回到宅中,皇帝的旨意也追过来,传旨之人正是他的好友太乐令何洪珍。

    祖珽整顿衣冠,焚香接旨。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结果仅是被贬为徐州刺史,立即赴任,不由松了口气。

    众人聚于正厅,何洪珍堪为保护祖珽的最大功臣,高居西首。他环视一周,见缺了一人,便问道:“段中书呢?”

    崔季舒冷笑道:“他兴许正在太姬府吃庆功酒呢。别去管他,先说说宫中发生的变故。”

    何洪珍遂将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说到张勃供称以皇帝御赐如意为凭时,祖珽立刻皱紧眉头,叫人去库房把那如意拿来。仆人捧过来的却是一只空空如也的檀木匣子。

    祖珽气得把檀木匣子摔在地上:“从来只有我偷别人的,今次竟遭了贼!张勃是段孝言的人,难道真是他一手安排的?”

    说到张勃夺刀去杀穆提婆时,祖珽捶案道:“还真是段孝言!他骗了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