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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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法兴来访

    崔季舒接过话道:“不错。张勃既然愿意做死间,想必与陆氏母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段孝言一定与他有过约定,待他报了仇,就立刻反咬丞相。所以段孝言先是哄骗了张勃,说穆提婆已经伏法。张勃不知是计,便诬陷丞相。而当他撞见穆提婆时,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何洪珍想起张勃愤怒到吐血的场面,不由点头道:“应该如此。”

    张雕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吧。”

    众人又都望向了祖珽。

    祖珽喝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碗,道:“陆氏、韩凤、段孝言三家联手,锋芒毕露,不可与之相争。诸位宜先自保而徐徐图之。陛下遣我去徐州,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徐州为淮北重地,陆氏他们不敢相逼。逼急了,我献地降陈。坏处也是这个。陈人攻来,他们定会见死不救。”

    众人一起抱拳,恭祝祖珽无恙。

    祖珽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又道:“我祖孝征贪财好色不假,可心里始终装着大齐江山。纵然死于陈夷乱刀之下,也仰天无愧,不负范阳祖氏的名声。我走以后,诸事皆交付于叔正。”

    崔季舒拱手道:“丞相信赖,叔正定不负所托。”接着朝众人团团作揖,“崔某与诸位同仇敌忾,匡扶社稷,以待丞相回京。”

    祖珽对何洪珍道:“你代我探望去探望张景仁,叫他不要怕。朝廷置文林馆是我奏请,也是陛下圣意。今日文林馆被砸,那些饱学之士被打,皆因受我连累,陛下一定会给予安抚。士人自有一股清气,比如颜之推、薛道衡、李德林这些人。大齐中兴离不开他们。”

    何洪珍含泪道:“丞相放心,我一定带到。”

    “还有你找的曹氏姊妹……要设法让陛下宠幸她们。”

    何洪珍使劲点头:“只要他们得宠,丞相回京指日可待。”

    祖珽最后想到了兰陵王高长恭,感慨道:“兰陵王是个豪杰,他不惜与陆氏为敌而救我。这份恩情如何报答呢……叔正,那条线想必没有大用,就断掉吧。”

    “我知道了。”崔季舒淡淡道,“但那个人与陆令萱有灭族之仇,不会轻易放弃。”

    祖珽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担心再出变故,祖珽收拾一番,连夜出城。路过兰陵王府时天已大黑,明月朗照。

    祖珽颤巍巍下车,站在门前伫立片刻,最终没有叩门相问,而是俯身一拜,驾车南下。

    祖珽并非完全失明,透过车窗依稀可察天上的缕缕微光,沉吟道:“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又跳过四句,继续吟诵,“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这位六十登顶而又被逐出邺京的权臣合上车窗,泪流满面。他隐隐预感,此生再也回不到邺京了。

    “宋益回来了?”书房内,高长恭问闯进来的高昆。韩凤接管仙都苑后,遣退各家外兵,高昆与各亲卫们回府已有多日。

    高昆神情紧张,道:“回来了,还是没有消息。不过他把法兴大师带来了。”

    高长恭立刻随高昆去客房查看情况。只见法兴蓬头垢面,大汗涔涔,一臂上的僧衣被利刃撕开,鲜血淋淋。宋益正帮着剪去撕烂的衣袖,案上摆放着一瓶伤药。

    世子高天坐在床边,看着一个六七岁的总角孩童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好似一天没吃饭了。他端一碗水给孩子,道:“慢些吃,别噎着了。”

    高长恭与法兴见了礼,道:“阿上,究竟怎么回事?”

    “若非这位壮士相救,斛律家就要绝后了。”

    高长恭立刻抱起孩子,仔细打量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是钟儿?”

    孩子连连点头没有说话,一双清亮的眼眸也望着高长恭,嘴角沾满了点心的碎沫。

    高天把孩子放回床上:“别吓着他了。”

    “他就是咸阳王的长孙斛律钟,斛律家唯一的——呃……”法兴紧绷着脸,话未说完,被宋益上药时产生的剧痛所打断。

    高昆道:“宋益回府的路上,正好遇见一伙歹人刺杀他们,顺手救了回来。”

    高长恭十分欣慰,道:“宋益立下大功,要重赏!”接着又问法兴,“阿上如何找到这孩子的?”

    事到如今,法兴也不隐瞒了。他喝了一口茶,缓缓道:“这些年来贫道一直在司州,本无意来邺京。可斛律家出了天大的变故,又不能不管。斛律皇后为了救下钟儿,自请出家。她写信给我,说陆令萱、祖珽仍不肯放过钟儿,暗中派刺客追杀,要贫道来邺京照料钟儿。”

    高长恭恍然大悟:“怪不得阿上会来参加今年的浴佛节。”

    法兴点头道:“恰巧昭玄寺有位都维那圆寂,留下许多文书。昭玄统知道贫道曾做过东宫属官,托我整理文书。借着这个理由,贫道盘桓至今。前两日在妙胜寺,斛律皇后说她把钟儿藏在义井坊一个老仆的家中。所以今晚贫道就坐昭玄寺的官车去接了。”

    “贼人连官车都敢劫?”高天惊道。

    “是贫道大意,怕走漏消息,自己驾车就出门了,没有带护卫。”

    宋益上完药,用纱布包扎好,想起厮杀的情形,奇道:“我看这些刺客只图谋斛律公子,并不敢伤害阿上。”

    法兴想来也是,道:“不错。刺客确实忌惮贫道,否则拖不到你们来救的时候。贫道挨的这刀还是为了保护钟儿。”

    高长恭思量道:“刺客既然顾忌到阿上的安危,就不大可能是祖珽的人了。阿上仔细想想,你去接钟儿的消息如何走漏的?”

    法兴沉思片刻,眼眸忽然一亮:“贫道与斛律皇后会面时,恰好宫中一位女官带着小公主过来。”

    “她认出你了吗?”

    “贫道不知。不过三年前太子降生,贫道曾入宫祈福,也许那女官认得贫道。”

    高长恭道:“这女官也许是穆后的眼线,穆后又是陆令萱的义女。陆令萱只需盯住你,就能找到钟儿。阿上,把钟儿留在王府吧。除了我这里,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法兴既感动又为难:“天下人都惧怕陆令萱,大王何必惹祸上身?”

    高长恭慨然笑道:“没错。天下人都怕,可我高长恭不怕。斛律光一代忠臣名将,国之柱石,却无端惨死。高家亏欠他太多了。我不能眼睁睁再看着斛律家绝后吧。再说我已经与陆令萱结仇,还怕再多一桩仇恨吗?”

    法兴双手合十,执佛礼道:“贫道多谢大王。但贫道既然答应了斛律皇后,断不敢转托于人。”

    “可陆氏不除,钟儿始终有性命之忧。”

    法兴闻言一震:“大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