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隆叫一个年轻力壮的狱卒把高天背出大牢，放在地上。徐之范吩咐人立刻找来马粪，掺入水中，往高天肚子里灌。

    穆提婆和高仁光捏住鼻子，躲在十丈外，看得十分解气。

    高仁光笑道：“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兰陵王世子就沦为笑柄了。”

    穆提婆的意道：“大理寺自己的人下毒，我看封述大理寺卿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徐之范来不及捋起袖子，逼着高天张嘴喝马粪水：“快吃！要活命就快吃！”

    那一刻高天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求生的本能还是命令他继续吞咽。终于，高天恶心难耐，忍不住吐出来了。

    徐之范居然起了一丝喜色：“好，吐得好！就是要吃，就是要吐！世子，你要活命啊！”

    高天明白了，喝马粪水就是为了把体内的毒吐出来。他浑身长满了气力，自己捧着碗继续喝，喝完就吐。

    不知过了多久，他“啊”的一声长啸，身子软软地垂下了。

    徐之范探了鼻息，脸色凝重道：“还能熬一熬。这里不是救人的地方，得立刻回兰陵王府！”

    这话说出来却无人回应。

    李道隆听得到，但他不敢做主，也做不了主，目光瞥向远处的穆提婆和高仁光。

    封述追到他们面前，要求把高天送回王府治病，否则可能死在这里。

    高仁光面色难看，正要同意，穆提婆却道：“放心，他死不了。”

    封述怒道：“人命关天，岂能如此儿戏？”

    “高天是被你大理寺的人所害，要救也应你去救！”

    封述被说得哑口无言，老脸通红，立刻掉头去堂衙找大理寺的人来救。

    徐之范看到这一幕，悲愤交加，痛斥道：“世子若是死了，你二人脱不得干系，我徐之范拼了这条命也要弹劾你们！”

    过了半刻，大理寺的掾吏们跑来了。

    气喘吁吁的封述跟在后面，指挥他们抬起高天，往大理寺的马车上送。

    徐之范跟在车上照顾世子，封述还要留下来等着审问杜钧。

    穆提婆巴不得高天立刻死掉才好，枯等无益，又怕徐之范真与自己拼命，便去仙都苑督办营造了。

    按照计划，杜钧喂了高天整整一碗毒粥后，尚有充足时间离开清都府，进而逃离邺京。可惜高天命不该绝，只吃了半碗。而杜钧未能及时抽身而出，错过了逃命的时机，很快被武卫军擒住，押回了清都府。

    穆提婆已去，由高仁光和封述提审杜钧。

    杜钧被五花大绑押上堂衙。一个衙役照他后腿肚上猛踢一脚，整个人就要往前扑倒，身后两个衙役却抓紧了绑住他胳膊的麻绳。于是他双膝砸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

    对杜钧所为，封述最是不解，手中醒木狠狠一拍，痛心疾首的语气响彻堂衙：“杜钧，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毒杀世子，何人指使你的？”

    面对自己的主官，杜钧大呼冤枉。他之所以急着离开，是因为突然想到家中灯火未熄，恐生火情。

    封述知道他独居邺京，身边没有僮仆，对他的话便信了一些，继续道：“可世子吃的那碗毒粥是你喂下去的。”

    “府君明鉴，我与世子无冤无仇，为何加害于他？况且世子的膳食是清都府做的，下毒的人也可能是他们。”

    高仁光急了，就要砸醒木用刑，发现醒木还在封述手里，只好拍案大骂：“好哇，连孤也敢诬陷，杖刑一百！”

    “此案当由城阳王主审，城阳王不在，你敢动刑？”杜钧急得把穆提婆都抖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动手的衙役也停了手。

    封述又拍下了醒木：“我是主审，给我打！”

    高仁光见他出头，也叫嚷：“打！”

    衙役们不再犹豫，两个按住人，一个拍起板。只打了两下，杜少卿嘴角就溢出血，看来比高天还禁不住打。

    “招。”杜钧又吃了两板，吐出一个字来，已是满嘴带血。

    封述立刻挥手叫衙役停下，把杜钧拎起来问话。

    杜论口中依旧冒着血，脸色刷的发黑，眼看就不行了。

    高仁光失声道：“才打了几下……”

    “中毒！”可朱浑孝裕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快说！”

    “穆、穆提婆，杀我……灭口。”杜钧说完这几个字，脑袋就歪倒了。

    一众人都看呆了。可朱浑孝裕不怕事大，对书吏道：“他的话都记下来，是城阳王指使他毒害世子，又毒杀他灭口。”

    “就这样写。”封述也肯定道，然后他扫视众人，包括身边的高仁光，“诸位方才都听到了吧。”

    高仁光哭丧着脸道：“这、这不可能吧。”

    可朱浑孝裕此时化作一柄利剑，驳斥道：“怎么不可能？昨日要不是我们及时出现，世子早就被城阳王打死了。然后他买通杜钧，向世子下毒，却提前给杜钧吃了毒药。”

    李道隆站出来解围：“扶风王稍安勿躁。这毕竟是杜钧一面之词，信不得真。”

    封述本就不信杜钧的鬼话，因为穆提婆已经占据上风，毫无必要毒杀高天。

    他要的就是把穆提婆卷进来，彻底把水搅混。只见他胸有成竹道：“世子生死未卜，城阳王远在仙都苑，杜钧是正四品上的官员……此案万不能耽搁在我们手里，应该立刻奏请陛下定夺。”

    高仁光没了主张，只好被封述和可朱浑孝裕裹挟进宫。

    少年皇帝高纬在凉风殿召见了他们。

    “诸位爱卿一起来见朕，有何要紧之事？”高纬问道。

    高仁光是高纬的弟弟，位在最前，此时却朝后探望封述。

    封述毕竟老辣，淡淡道：“两桩命案皆在清都府，就请淮南王说吧。”

    皇帝于是看向高仁光：“七弟，是什么命案？”

    高仁光战战兢兢，硬着头皮陈述了案情。封述想说的那些话都通过他的嘴巴说了出来。

    “封卿，你怎么看？”高纬面无表情地问道。

    封述先是跪地请罪：“老臣用人不当，害了世子，请陛下治罪。”

    高纬摆手道：“不怪你。朕的朝中不一样有奸臣吗？”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无不凛然。

    “封卿，朕既叫你主管大理寺，你当秉公执法。”

    “臣遵旨。”封述拱手道，“先前吴楚怜刺杀太姬，臣就觉得可疑。吴楚怜身为世子侧妃，一旦被抓，岂不暴露了身份？清都府查了她的尸体，发现她是被自己人的箭射死的。贼人用意歹毒，刺杀不成，就嫁祸给兰陵王。同样的道理，杜钧临死前说是城阳王指使的，如今死无对证。老臣以为，分明有人暗行诡计，挑起兰陵王和城阳王内斗，损伤我朝廷的元气啊。”

    高纬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大理寺卿：“谁暗行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