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署占卜的吉日迟迟未出，朝廷派出去的禁军却已在半路截住扶风王的官船。

    领头的是韩凤长子、禁军校尉韩宝仁。他将高长恭的亲笔信交给可朱浑孝裕，信中说明了原委。

    其实他们一路南下，遇到些淮南逃难的人家，已经猜到战事岌岌可危，却不知到了这种局面。

    尉破胡的十万大军折戟，使高齐元气大伤。朝廷上下同仇敌忾，也在情理之中。

    可朱浑孝裕叫韩宝仁一行先在一楼歇息，自己登上四楼去与高天商议。

    这些天高天恢复得很快，气色已与常人无异，只是仍需卧床静养。

    方才听到楼下熙熙攘攘的人声，他就预感到有事发生。见可朱浑孝裕进来，便坐起身道：“扶风叔可是有事？”

    可朱浑孝裕扬起手中的信札：“是你父亲的信。”

    高天看了来信，激动万分，险些要跳下床。

    可朱浑孝裕按住他道：“太保要你回京为质，你怕不怕？”

    “父王领兵出征，大齐有救了，我怕什么呢？再说父王以前带兵，我也一直在京城啊。”

    这话说得没错，可朱浑孝裕一时无语。

    也许是他多心了。

    回程并不急迫，所以韩宝仁换走水路，且要了一艘大船。

    可朱浑孝裕亲自把高天送上船。

    为了感谢可朱浑孝裕悉心照料，高天将母亲的食盒赠予他，道：“多谢扶风叔照拂，特献我母所制醍醐酥，聊表谢意。”

    可朱浑孝裕道：“既是王妃所制，恕我不敢领受。再说此等佳物正可以补补你的身子。”

    “高天不能与扶风叔南下杀敌，实在遗憾。留下这小小的吃食，也算我尽的一份力吧！”

    话到这个份上，可朱浑孝裕欣然接受，双手捧过食盒，道：“那好。就让这份心意代你去淮南。”

    二人就此别过。

    高长恭南下走的也是水路。因他只带王府亲卫，水师拨了一艘楼船已是够用。出征前一日，高长恭调四十亲卫提前登船，准备行船事宜。

    今夜应当无事，所以他早早歇息，养足精神。日后走水路，会与儿子见上一面，此生便圆满了。

    但唯恐天下不乱的穆提婆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先是往淮南王府报案，把睡梦中的清都尹高仁光吵醒。

    睡眼惺忪的高仁光洗了一把脸，接过穆提婆截获的密信，顿时吓得寒毛直竖，手指发颤道：“这、这是太保的字？”

    穆提婆笑眯眯道：“高长恭的字你不会不认得吧？”

    “这信从哪里来的？”

    跟过来的参军吕方接过话道：“清都府把田庄刺客的尸体扔到乱葬岗，我一直守在那边。前日看到有人把这些尸体搬到了一处孤独园。今日又见有人出去。我本想抓了那人回来审问，却叫他跑了，遗下这封信。”

    高仁光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

    穆提婆负手在后，冷冷道：“我向你报案，你偏要问我？”

    高仁光赔笑道：“我们一起进宫面陈陛下吧。”

    穆提婆挥手一拒，斥道：“你去，我不去！当初是我举荐的高长恭，这回我再去状告他，陛下怎么看我？天下人怎么看我？”

    “那我、我一个人去……”高仁光犹豫道。

    “你去吧！不过若这信是假的，你可要担诬告之罪。”

    高仁光头大如斗，心生恼意：“那就先不管了！”

    “呵呵。”穆提婆开始威胁这位年轻的府尹，“倘若高长恭在淮南造反，你算是知情不报，与他同罪！”

    高仁光呆住了，哭丧着脸道：“穆相有何良策？我但听吩咐就是。”

    “当然是先查抄孤独园，看看有没有高长恭的罪证，再请陛下定夺。如果不是，我们也算还了高长恭清白。如果是了，不说立下大功，日后也可免祸。”

    高仁光唯命是从，立刻遣清都府丞李道隆点一千府兵及巡城兵马，出城包围张清的孤独园。

    待李道隆一声令下，府兵们举着火把冲入园中，捉拿张清，却扑了个空。

    原来张清闻得异动，趁大军合围之际寻了间隙出逃。

    但吕方并不介意他的逃走，因为徐亮透露了密室所在。

    当初开辟孤独园时，曾削掉一半土丘。张清以土丘的断面为后墙，修建了一座佛堂。

    吕方领着李道隆等人进入佛堂，望见正中一座菩萨立像，紧贴着后墙。

    在火把的映照下，菩萨的笑容深邃而生动，像是真的一样。

    “道门也供菩萨？”李道隆好奇道。

    “掩人耳目罢了。”吕方说着走上前，四处摸索，果然找到暗藏的机括，用力扳动后，双手推动菩萨，现出一条暗道。

    众人执火入内，点燃里面的烛火，竟是别有洞天。正中是三清坐像，两侧悬挂经幡符箓，各类典籍、法器分别陈列在博物架上。

    就在众人好奇观察时，吕方一名心腹绕到三清像后，从腰间斜挎的箭囊内迅速抽出一只画轴，搁在坐台上。然后他回到吕方身边，使了个眼色。

    吕方会意，信步过去，故作惊疑地拾起画轴，递给李道隆：“这是何物？”

    李道隆打开一看，几乎吓个半死：“东岳帝君高长恭？”

    吕方大叫道：“好啊，高长恭与道门暗中勾结，意图谋反！李府丞，你立了大功！”

    李道隆仍然心有余悸，立刻打道回府向高仁光禀报去了。

    张清逃出孤独园后，在南边一条小路上纵马疾驰，心中还在思考为何会被朝廷查到这里。

    冷不防道路两边扯起一条绳索，勾住马腿。

    张清连人带马往前栽倒，亏他武功高强，反应极快，迅速稳住身形。然而迎面一张大网扑来，自己根本躲不开，便立即抽刀，朝前奋力劈下。

    那网分为两段，但网上挂着的铁蒺藜还是咬住他的身体，借着前后冲撞之力撕开他的衣服和裸露的皮肤。

    道路两边拉网的四个人立刻上前围住张清。而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也现身了。

    随着一只只火把燃起，张清赫然发现了徐亮的身影。只见他意味深长地笑道：“三师兄，徐亮来了。”

    这条小路十分隐秘，除非自己人，外人很难想到会在这里设伏。当初张清曾于徐亮约定，一旦逃跑，则走此路相会。

    所以徐亮的出现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徐亮，你疯了吗？竟然背叛玉衡宫！”张清怒目而视，丝毫不把弓箭手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他内心充满了愤怒。

    被众人簇拥的徐亮呵呵笑道：“我没有背叛玉衡宫。相反，是你背叛了玉衡宫！太姬与城阳王势力如日中天，乃是我辈倚仗。有他们相助，玉衡宫必然发扬光大！而你，不识时务，勾结高长恭，害得多少道众死于非命。”

    “你、你早就投靠了他们？”张清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