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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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拜见陈帝

    “呵呵,此人正是我朝大儒,国子祭酒周弘正老先生。”顾野王名满天下,却依然以请动周弘正为荣,可见这位国子祭酒的威望。

    冯仆啧啧称奇:“所谓北庾南周,周老先生的人望我朝无人能及。”

    顾野王愈加得意,笑道:“他早已不问朝政,常年在蒋山书院给学子们讲课,寻常人是请不动他的。”接着呼唤身后小吏,取来一柄宝剑,双手递给高天,“君子佩剑。此剑随我半生,后蒙尘十余年,今赠与你。”

    高天目色迟疑,凝滞于顾野王腰间佩剑。

    顾野王晃了晃腰间佩剑,又笑道,“这是木剑,徒有其表而已。”

    高天恍然大悟,年高者体力不济,大凡上朝、宴饮时多挂以木剑代替铁剑。他双方接剑,道:“先生深恩厚意,学生愧领了。”

    冯仆与顾野王先行入朝,高天仍上马车等候,准备听宣觐见。

    他们一进大殿,便见群臣济济一堂,簇拥在周弘正身边叙旧。老祭酒春秋七十有八,但精神矍铄,满面红光,有人赞他仙人气象,周弘正笑道:“老夫终日与那些年轻学子厮混,想必得了他们的精神。”

    皇帝升座,群臣赞拜,山呼万岁。

    陈国北伐频频告捷,朝野内外欢欣,因此近来朝会氛围和睦。陈帝方才在屏风后整束衣冠时听到群臣与周弘正谈笑,此刻也笑着对周弘正道:“朕见过爱卿写给吴明彻的那幅字,笔力雄浑,气韵万千,莫非真得了什么仙法?”

    周弘正笑道:“老臣哪有什么仙法,无非是仰赖陛下的文治武功,讨个安逸罢了。”

    陈帝莞尔:“朕可指望爱卿为国分忧呢。”

    周弘正微微收敛笑容,恭声道:“陛下只管吩咐,老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陈帝呵呵笑道:“你以‘克复豫州’四字赠与吴明彻,朕就封你为蛰豫州大中正,但这个官你当得还是当不得,就要看你徒弟了。”

    周弘正闻言大为激动,道:“老臣世居豫州汝南郡,今被齐国窃据。老臣平生夙愿便是死后能葬于故土。是以吴都督北伐,臣以‘克复豫州’四字相赠,正是此意。若能夺回旧地,臣在有生之年踏上故土,告慰祖先,则死而无憾啊。”言毕垂泪。其弟太常卿周弘直亦抹泪不止。群臣中故土在北方者,无不黯然,窃窃私语。

    “爱卿要相信吴明彻,相信朕。”陈帝宽慰道,随即看向了石龙郡太守冯仆,“冯卿,朕看了你的奏疏,颇有政绩。你母亲石龙太夫人可好?”

    冯仆回答:“母亲年事已高,整日居于府中。但听陛下用兵淮南,仍愿披坚执锐,秣马厉兵。昨日本郡兵马已进至江北大营。”

    陈帝点头道:“太夫人忠心,朕深慰之。朕听说你寻访到前朝御史大夫高循之孙,可有此事?”

    冯仆遂将来龙去脉说与朝廷,并呈上髙循墓碑拓片。顾野王亦从旁佐证,二人说得绘声绘色,不少朝臣闻之潸然泪下。

    徐陵掩泪道:“臣请陛下宣高天进殿。”

    陈帝望着内侍呈献的拓片,面无表情地摆摆手,道:“宣。”

    敕令既出,黄门郎按照冯仆的指引火速来到应门,对着一众马车大喊:“高天何在?”

    高天正等着宣召,甫听声响即下车呼应。黄门郎见了高天先是一愣,又问:“公子可是随石龙郡守而来的前朝御史大夫高循之孙?”

    高天道:“正是在下。”

    黄门郎将高天引入宫中,一座气势恢宏的朝会大殿映入眼帘,高天仿佛看到了邺京皇宫里的太极殿,泪水随之落下。

    黄门郎只当他偏远僻居之人,未曾见过世面,安慰道:“此乃朝堂,公子日后封侯拜相,定是此间常客。”

    穿过尚书省一间间馆舍后,方到殿门外。黄门郎引导他卸剑脱履,提醒道:“公子进去后须低头趋步,望着石砖直行,不可四顾。但听有人说跪,你便三跪行礼,一跪呼陛下万岁,再跪呼陛下万岁,三跪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总之务必虔诚,多磕头是不错的。”

    教授完毕,黄门郎进殿通禀,內官黄盛宣高天入殿,群臣纷纷转目望向殿外。

    高天趋步觐见。他一袭新浆过的白衣笔挺生风,似乎将天上的朝阳拢入殿中。

    群臣大惊。都说西南蛮夷相貌粗鄙,竟走出个如此秀丽近妖的男子。莫非上天厚待高氏,有意让其后人生而出众?

    “跪。”

    随着宦者的宣令,高天不慌不忙进行跪拜大礼,口吐珠玉,朗朗清音。

    陈帝依旧无甚表情,道:“高天,你且说说这十六年来你是如何在岛中度日的?”

    高天便将准备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陈帝不时发问,高天对答如流,毫无纠结之处。

    陈帝听得仔细,又问冯仆道:“冯卿,既然去年就寻到了高氏遗孤,为何至今才报?”

    冯仆很快回禀:“此事干系重大,微臣不敢妄断。恰逢顾博士前来讲学,微臣知道顾博士是高氏故交,便请博士辨认。博士认出碑文所书出自高琦之手。微臣这才认定高天正是高氏遗孤,于是带他入京见驾。”

    顾野王附和道:“陛下,高琦是老臣的学生,他的字老臣断不会认错。”

    陈帝眯起眼眸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群臣已经从皇帝的神态中读出了一丝圣意。

    终于,始兴王陈叔陵跳了出来,道:“碑文有假。”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无不望着陈叔陵。顾野王深知此人残暴不仁,却最受皇帝宠爱,朝臣无不畏惧。但大义当前,他毫不客气地回应:“始兴王何出此言?”

    陈叔陵朝群臣略一拱手,笑了笑道:“承圣年号为前梁元、敬二帝所用,统共不过四年。而碑文上赫然是承圣五年,岂非有假?”

    顾野王哈哈笑道:“始兴王所言不无道理。但蛮荒之地消息闭塞,高琦不知二帝已崩,仍用承圣年号亦在情理之中,算不得假。”

    群臣交口议论,似是赞同顾野王之说。

    陈叔陵仿佛早就做了发难的准备,继续道:“若我记得不错,博士应当是在前梁大同四年、也就是三十五年前拜为太学博士,那时高琦不过九岁,未入太学。高琦入太学时,博士已在临贺王萧正德府上任记室参军。不知博士与高琦师徒情分如何而来,又怎会记得他的书法。”

    顾野王心头一凉,望向高高在上的陈帝。始兴王能将这段故事说出,可见其有备而来。他对高天之事如此用心,也许是受了旁人指使。这个旁人除了当今陛下,还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