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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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血经重现

    陈帝淡笑道:“顾卿,始兴王问你话呢。”

    顾野王回过神来,对陈叔陵道:“众人皆以为大王不学无术,今日观之,却是大谬。大王对前梁琐事知之甚详,老臣佩服。”

    陈叔陵道:“博士谬赞了。我不过是仰慕博士才学,有意钻研罢了。”

    顾野王道:“既然大王有兴趣,老臣不妨说得仔细些。老臣与高循私交甚厚,高琦早早拜我为师,学习书画之道。我与他未曾同处太学馆下,但往来颇多。我离开建康后,书信亦繁。他的字我如何能忘呢?”

    “终究是博士一家之言。”陈叔陵不咸不淡地回应。

    顾野王勃然变色道:“大王这是何意?我的话不可信吗?难道说我心怀叵测,故意弄假不成?”

    陈叔陵说话漫不经心,分量却极重,不但惹怒了顾野王,连一班朝臣都看不下去。

    最先抱不平的自然是石龙郡太守冯仆,他质问陈叔陵:“大王是不是连我也怀疑上了?”

    尚书左仆射徐陵明知冯仆此言有攀咬之嫌,但他敏锐地看出始兴王的身后正是作壁上观的陈帝,不打掉始兴王的气焰,则高天复名无望,甚至还有性命之忧。他站出来道:“顾博士是当朝大儒,重信重义,他不会说假话。老臣愿以自家性命为他作保!”

    国子祭酒周弘正也道:“老臣相信顾博士,也愿作保。”

    两位重臣作保,一干老臣们也纷纷站出来附议。

    陈叔陵丝毫不怕,笑道:“我哪敢怀疑顾博士的人品,我担心的是万一博士看错了呢?毕竟时隔二十多年,如何就能断定?”

    顾野王面色稍解,仍是说:“老臣不会看错!”

    “敢问博士可还有旧时高琦的书信佐证?”

    顾野王愣了下,甩袖道:“京中几经战火,我多次外出避难,高琦的书信早就磨灭了。”

    陈叔陵愈加肆无忌惮,遍问群臣:“朝中诸位除了顾博士,还有谁认得高琦的字?”

    殿中诸臣无人应答。高琦当年只是三千太学生中普通一员,并无显名,而且改朝换代已久,朝中也无其笔墨存世。

    “徐仆射认得吗?”陈叔陵略带挑衅地问。

    徐陵气呼呼道:“不认识。”

    陈叔陵转而看向周弘正,后者索性背过身没有理会。

    陈叔陵见此情形,愈加猖狂道:“难道满朝上下除了顾博士,竟无人可以佐证?”

    顾野王打定主意,横下心正要说话,周弘正忽然转身面对陈帝道:“还有一人认得高琦字迹。”

    陈帝原本放松的面色凝重起来,沉声问道:“何人?”

    朝堂一时安静下来,甚至静得可怕。深知内情的臣子们都为国子祭酒捏了把汗,而有意拨弄是非的始兴王表情怪异,急盼周弘正说话。

    一向不畏权贵,敢逆龙鳞的尚书左仆射徐陵抢在周弘正前面道:“可将碑文送至显阳宫,呈请皇后明鉴。”

    大殿立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陈叔陵却难掩兴奋之色。他退回班列,双手执笏,不时抬起眼皮观察御座上的皇帝。

    陈帝没有说话,与徐陵四目相对,心中升起一丛怒火,却很快在左仆射毫无畏惧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转而看向率先挺身而出的周弘正。

    周弘正一言既出,只得继续禀奏:“皇后年少时曾与高琦通书信,应能断其字。”

    陈叔陵故意斥道:“二位好大的胆子,竟敢诽谤皇后!”

    顾野王却道:“这不是诽谤,臣记得皇后与高琦讨论书道,换过笔墨。”

    驸马都尉柳盼是皇后亲弟弟,站出来道:“皇后乃一国之母,身份尊贵,岂能牵涉其中?此事万不能波及后宫。”

    徐陵道:“驸马都尉此言差矣。高天入京,士林瞩目,期望朝廷给个公断。若敷衍了事,恐令天下士子寒心!”

    陈帝点头道:“左仆射这番话难能可贵。”即命人将碑文拓片送到显阳宫去。

    朝议沸然,陈帝却不紧不慢道:“再议议北伐诸事吧。”他朝黄门郎摆摆手,示意将高天领出大殿候旨。

    皇后柳敬言正在显阳宫静阁练字。内侍胡德隆将外朝传递过来的拓片呈给她,挑着眼皮打量着主子的神情,将外朝事情娓娓道来。

    柳敬言并没有看拓片。她面沉如水,波澜不惊,道:“陛下叫太子去蒋山督造大爱敬寺,我就猜到朝中有事。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胡德隆应声道:“娘娘圣明。那帮老臣将火烧到了显阳宫,如何应对呢?”

    “我已答应了顾博士,不能不管。而且徐陵和周弘正耿直无忌,堪为士人风骨,又是太子的臂助,他们有求于我,焉能置之不理?”柳后搁笔叹气,捧着新书墨迹细细看着。

    胡德隆皱眉道:“始兴王在朝会上频频发难,有意攀扯娘娘,不可不防啊。”

    柳敬言点点头,语气略显无奈:“事已至此,还是依计而行吧。”

    “老奴明白。”胡德隆退出静阁,随黄门郎去朝堂复旨。

    柳敬言离开静阁,直入中斋,立于大殿廊下,望着东南方的朝堂,有些出神。

    静阁书案上,墨痕已干,在纸镇压不住的下尾处,两行诗文随着微风起起伏伏。

    正当群臣议论北伐大计时,胡德隆进殿,身后的黄门郎抱来一只长宽高约两尺的方形红木箱子。

    陈帝问:“这是何物?”

    胡德隆答道:“回禀陛下,这是血经。”

    “血经?”陈帝眯起眼眸思忖着,“哦,是有此物。”

    顾野王闻言大惊,忙问:“此物从何而来?”

    胡德隆回答:“半个月前,瓦官寺的智頤大师梦见前梁武帝,说有一些物件遗留在净居殿。皇后便在前朝净居殿的地方挖出来一些梁武帝的书法笔墨,其中就有这份帛书。”

    净居殿是梁武帝居所,也是他最后被囚饿死之地。在此故地中挖到些旧物也在常理中。

    陈帝喃喃道:“确有此事。朕叫皇后辨认碑文,她怎么将这旧物送来?”

    胡德隆道:“皇后没有看碑文,说诸位只要看了这部血经便会知晓。”

    顾野王心中大喜,叫道:“打开看看。”

    未等皇帝同意,他急不可耐地打开箱子,见里头装着的是折放整齐的帛书,随即掀起一角看了看,顿时激动万分,泪水顺颊而下,颤声道,“这是、这是……”

    徐陵与周弘正凑过去看,均是惊诧。周弘正与顾野王列于左右展开帛书,长度四丈有余。徐陵扬手挥袖,对群臣道:“诸位请看!”

    群臣大奇,有些老臣自顾自走过去看,无不潸然泪下,有人指着几处血迹道:“这是高循的血,这是血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