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邪戏
他已经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那是周生死的前几天。
同为捕头,唐宁就杨煜一个弟兄,周生手下却极多。
县衙居于城正中大街、靠北一侧,正对面没商铺、亦没民居,而是一摞堆成三尺高的石头。
恰好。
周大人从庆州、请来戏班子,要为夫人唱一月的戏,可松林不似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戏台。
若在自家后院唱戏,难免被人说闲话。
尤其秦风,向来正气凛然,必定要拆他的台;周大人就派唐宁、周生,把县衙对面捯饬干净,建一座戏台。
戏台,如今已经搭好。
“问题就在这。”
唐宁恍然开朗。
夜深,他站在篱笆前,望着黑洞洞的院子,里边早没了人的动静,想来宋明如今,早已逃之夭夭。
但有了头绪,他也不再执着于抓人:“当时,我们还没收拾那堆石头,就有人拦着我们。”
说什么这是先人的地盘,碰不得。
现在想想…
什么先人的地盘?
那分明是石头搭成的坟头!
“戏台都搭上了,再想还原也没用。”
唐宁背过身。
一面钻出胡同,一面暗暗思忖:“再说有墨滴子跟义肢,就算是什么邪祟,也奈何不了我。”
正面硬刚,不见得真会死。
但这邪祟不以真面目示人,手段颇为诡异,若是不尽快平息,只怕事态严重,愈发难以收场。
已是戌时。
从城北折回时,杏林医馆正要打样。
“差爷,您说那摞石头?”
大夫赵老并未睡下,听唐宁说完,他捋着白须,沉吟道:“小人倒是知道一二。”
他小时候听人讲。
那石头底下,埋着数百年前的先人,听说当时就成了气候,是以哪怕正对县衙,也没人敢碰。
唐宁沉着脸:“照你这么说,得罪了成气候的邪祟,就只能等死了?”
“这倒不是…”
老赵连忙赔笑,继续解释道:“只是先人怨气极深,寻常的供奉难消怨气。”
“是神是鬼、都爱听戏。”
“必须得请最好的戏班子,连续唱上七日,等先人亡魂消了气,自然无碍。”
恰好。
整个庆州最好的戏班子,如今正在松林。
天色已晚。
庆州戏班刚给周大人唱完戏,又被唐宁拉到戏台,好说歹说,才愿意再唱一台。
“差爷。”
“半夜唱戏,最容易招来孤魂野鬼…”
松林城正中、大街以南,戏台上灯火通明,戏班子敲锣打鼓,老生、花旦已登台。
戏台底下。
戏班老板愁眉不展,唐宁却早有打算。
“放心。”
右手揣进怀里,他摸了摸那两颗墨滴子,感应着紧紧贴在小臂的义肢,心里安心不少。
“就算台下坐满百鬼,我也能保住你们。”
老板长吁短叹,显然并不相信:“但愿如此…差爷,要小的说,咱不如白天再唱…差爷?”
“嗯。”
唐宁思索着什么,只是淡淡应道:“唱吧。”
一言既出。
戏台上锣鼓喧天,戏声传遍空荡荡的大街;台上热闹万分,大街上却凭空掀起白毛风。
一遍遍拍打着台下两人。
老板脸上已没了血色,突然听见身后成排的梨花木椅上,忽然传来咔哒的细响。
来了!
冷汗洽衣,他心弦紧绷。
咔哒声接连响起,却又自然地像被风吹响,唐宁暗暗感应,只觉得一道道阴气或轻或重,不断朝着戏台积聚。
他知道。
那是一只只野鬼…
“这么大动静,总不能白演,”唐宁挑了把椅子坐下,“要是能把那邪祟引来,倒也不亏。”
不错。
给邪祟赔礼道歉,岂是他的行事作风?
唐宁要的,是邪祟现身…
再暴起杀之!
“坐,坐满了…”
老板凑在唐宁耳边,声音都在哆嗦:“差爷,待会见势不妙,咱就各自逃命吧!”
“怕甚?”
唐宁翻着白眼,口中安抚:“这些鬼高不高兴,跟咱俩无关。”
全看唱戏的人怎么样。
“是,是…”
老板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是庆州最好的戏班子,往日红白事、祭拜神明没少掺和,但单独给鬼唱戏,还真是头一遭。
好在戏子们极快找到状态。
这出戏,才没出什么差错,不知何时,耳畔也多了欢声笑语,唐宁仔细去听,戏声咿咿呀呀,什么都听不见。
“怎么还没来?”
孤魂野鬼也是高兴,他越是烦躁:“它要是不来,今晚上就白忙活了。”
老子又没疯。
凭什么为了一只邪祟,老老实实听七天的戏?
“嗯?”
“差爷,你快看!”
似乎发现了什么,戏老板身子绷紧、指向街头方向,眼里尽是惊惧。
那是…
一群人?
步履虚浮,走起路歪歪扭扭。
好似一群僵尸…
“杨煜!”
唐宁忽然一怔,大步迎了上去!
他看得清楚,杨煜就在里头!等这行人靠近,他终于看清:这些脸一张比一张眼熟,赫然是去寻找宋明的捕快。
“杨煜?”
碰。
他们像着魔一般,僵直着身体、将唐宁撞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
悍然登上戏台!
一曲未罢,则必须唱完。
否则鬼神怪罪,必出凶事,老板见诸多捕快冲上戏台,马上急得扯住唐宁:“差爷,这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
唐宁根本拦不住人,只见众人登台之后,马上抢过戏班子的话,一个个在众目睽睽下,又唱又跳。
“这,这干什么?”
“差爷,万万乱不得呀!”
老生亦停下,急匆匆扬声道:“戏唱不完,鬼神…”
因为未落。
他突然被人踹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唐宁更是如坠云里,完全不明白杨煜等人,怎么突然跑来捣乱。
唯一的线索…
是众人翻白的眼睛。
他们,被那邪祟附身了!
呜。
砰!
“不好!”
来不及反应,台下诸多椅子接连爆响,老板一把拉住唐宁,就要躲到一边:“鬼神生气了,咱可承担不了后果…”
唐宁却立刻挣开他!
一只桃木剑从背后取出,他望着台下空座,眼里泛着凉意:“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不满意,那也别怪我下手无情。”
言罢。
他右手一扬,两只墨滴子立刻飞上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