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临赤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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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如何是好

    “你等此刻还有谁带着人面?一同拿到我这边来。”道人摩挲着手里的人面,感受着那纯粹的灵力,越摸越是喜爱。

    还有一人带着,是个面色阴沉,眉毛几乎连在一起的男子,他从怀里摸出人脸来,自己却不敢过来,犹豫了半刻,便远远地丢向道人。

    道人眼里直发光,伸手接着,也不恼他直接丢过来。他抖落下白布,看到这张人脸双眼紧闭,呲牙咧嘴,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他脸上倒是笑得真切。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收不住脸上的笑,不住说着,眼看着仙途大道越走越宽,声音都颤了起来。

    “当真为我带来一场好机缘。”

    他看了手上的人脸,又抬起手,去看破烂的衣袖,低头瞧瞧打了补丁的道袍,顿觉这十年过的凄凉,没有个人样。

    欣喜过后,他挂念着边江白的话,催促众人。

    “可做好定夺了,哪三人留下?”

    退回人群的边江白早就等着他问了,急忙说着:

    “好让仙人知晓,我等凡人在这赤渊中,不宜久留,时候长了便会发疯,还望仙人海涵,让我们一同回去领赏。”

    道人自然是不肯,摇着头。

    “肉体凡胎实在麻烦,疯了就疯了罢。”

    又在心头念了片刻,遂改口道。

    “至少留二人。看你等带着的血还余两桶多,拿走一桶,剩下的省着用,也够两人浇上好几日。你这人伶牙俐齿,留下来也好解解闷,你再择一人陪你留下。”

    边江白面露苦涩,明白自己大概脱不了身了,眼珠咕噜一转,说着:

    “那便加上钉在树上的那人罢。”

    道人明显不悦,挥袖道:

    “那人不算,再得寸进尺,撕了你的嘴。”

    “我来。”柳行初一步向前,却被一条胳膊拦下了,接着季雪松越过他,回头望他一眼,已是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说:

    “初哥,我留下吧!你回去后想想办法多领些赏!”说罢拉了一下柳行初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回过头去了。

    “倒也算是个有胆识的,”道人点点头,“你和那能说会道的搬桶血过来。”

    边江白和季雪松搬桶上前,却看那道人眉目一皱,颇为不满地一挥手:“解了这身甲。”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磨蹭,几下就把身上甲片卸了下来,扔到地上,露出一身沾满血的白布衣。

    “城里那帮老鬼还有脸嫌我等一身邪气,自己手上也未必干净。”道人眯眼看着两人身上的血,满脸轻蔑。

    他又看向不远处的四人,阴沉沉道:

    “可莫要回去通风报信,本道修得是【雾拢烟】,那帮老东西来了也寻不见我,我不会有恙,这二位可要生不如死了。”

    说罢他单手掐了个决儿,一阵红雾从袖中喷涌而出,将他和另外两人裹住。两人在被烟雾笼罩前,抬眼望向了不远的四人,眸子里满是不舍和决绝。

    待雾散去时,三人两桶皆不见了踪迹,只剩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四日之内带着十张人面回到此处,否则拿这两人去喂鱼。”

    ……

    “尚不知那桶血能不能撑够四日。”柳行初想着,抬眼看到鹅黄的太阳已从东方升起,在这破晓时分,四人终于驰出了赤渊,再往东一百里,便能抵达东城。

    四日时间实在是紧迫,来回往返就将近两日,只剩两日来想办法处理此事。且不说那披着道袍的混账说话算不算数,单单是这八道人面,上哪去给他找去?

    昨夜季雪松拉他的手,却是给他塞了布条,上面用血写着“别回”。

    柳行初攥紧手里的布条,又想起边江白在被烟雾淹没前,冲他坚决地摇摇头。他便明白两人已是抱着必死的念头留了下来。

    歇了歇马,又行了两个时辰,绕过外围的难民地狱,四人终于进了东城。

    白日街上人多,四人又一身血污,面色也沉重,阴郁地几乎要滴出水来。四人骑马在街上一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柳行初身心疲倦,只揉了揉太阳穴,唤来那阴沉男子,低声说:

    “你去将承运的尸身送去何家,跟他家里讲讲……白兄和雪松的事,我即刻去找人打问打问,也好想想办法。”

    何承运自然便是那虎头汉子,只剩一个干瘦的身子,正躺在板车上,被黑布盖着。脑袋叫那道人一脚踢飞,已是无处寻了。

    阴沉男子点头应了,又听柳行初嘱咐道:

    “切莫回乌甲卫复命,先等我的消息。”

    柳家大院内,张归海仍在舞剑,面上布满阴云。眼看着父亲已经外出数日,那日临别时的话语又是那样沉重如铁,而自己只能在这院里白白甩着剑,一点忙帮不上,让他无时无刻不如坐针毡。

    去年柳行虎接手了族中事务,有意培养着柳业生做下一代家主,自然是不再叫他前来练剑。

    两人的情谊并未受影响,柳业生读书之余,还是时常叫着他在城里逛来逛去,吃些小食,期间也会大吐特吐心中苦水,什么族中事务繁琐,父亲行峻言厉一类,张归海便静静听着。

    至于柳行虎的安排,他对此没有任何不满,他本就无意贪图权位,一心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进那赤渊,祭一祭手里的剑,也能帮父亲减轻些压力,想来想去也只有乌甲卫一条路,偏偏人家还不收他。

    “唉。”他弄完了剑,低着眼眉,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声,却听一阵脚步匆匆,抬眼去看,只见柳行初身着黑甲,一身干透的褐色血污,急冲冲地朝他走来。

    “父亲。”他又惊又喜,连忙收了剑迎上前去。

    “随我去一趟后院。”柳行初也不多说,想伸手拉住张归海的手,却看到自己手上污红一片,才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张归海还有话要讲,但见父亲一脸凝重,神色匆促,只好先按下心里的话,和柳行初一齐前往后院。

    两人行至后院,一个小小的苗圃落在这里,周围故意移来了杂草,植满灌木,将其深藏着。

    苗圃正中的土地稍有隆起,甚不明显,平日不会被人注意到。

    柳行初停到苗圃前,也不上前扒开泥土,只隔着篱笆正色道:

    “前辈,在下有些话要问。”

    片刻后,那土堆呼吸般鼓动起来,一道颇有韵味的尊贵男声缓缓传来:

    “原来是行初,真是好久不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