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归海回到柳家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他翻身下马，牵着踏尘迈进院内，一进门便看到柳惊鹿坐在小亭中等着他，面上显露一些焦急。

    “归海！”柳惊鹿瞧见了他，便两手提着衣裙，小步迎了上来，有些许责怪地问着他：“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鹿儿姐不必担心，今日我状态稍好，就多炼化了几道灵气，路上又碰上几个匪人，才回来得晚了。”张归海不甚在意地笑着。

    “那些匪人图我性命，叫我给杀了，也省得再去害他人。”

    “杀就杀了，那群匪人可曾伤了你？”柳惊鹿心里一慌，也不管他杀人之事，只把丈夫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只见青白锦袍不染一尘，整洁无比，心里遂才安心些。

    张归海将手里马绳递给下人，叫他牵着踏尘去喂了，这才和柳惊鹿一道往东厢屋里走着。

    “家里等了一时辰也不见你回来，我便擅作主张，叫着先用晚膳了，你的那份我吩咐人送到了厢房中，若你饿了就吃些。”柳惊鹿牵上他的手，边走边说着。

    只要体内炼化灵气，便已脱了凡躯，一身灵力流淌着，可餐霞饮露，不再碰那凡俗之食。只是长久不食烟火，嘴里未免寡淡，张归海又是初入仙道，以前那些习惯仍未放下，还是天天用着膳。

    两人一同回到厢房中，桌案上果然摆着一个不小的木盘，掀开盖子，大大小小七八张碟子摆放其中，尚还微微冒着热气。

    张归海也不多言语，单手掐诀，召出些水露洗了洗手，便撩起衣袍坐下用膳。一旁的柳惊鹿看着他，眼里有些闪烁，她坐到张归海的身侧，轻轻靠在他身上，细细地出声：

    “归海，日后若有机会，能给我寻一门要求低些的仙法吗？我也想要修炼。”

    柳惊鹿天赋相当一般，那天用内视看了气海，灵窍只有一分半，张归海的十分之一大小。家中仅有的两本功法，她资质都差得很远。

    她把脸贴在张归海的背上，眼里有了水雾。

    “归海，你一朝得道，成了那修仙之人，寿命悠长无比，我只是凡人一个，年纪还比你大，我想……我想多陪你些时候。”

    “再过几十年，你仍是这少年模样，可我早就垂垂老矣，不如当今了。恐到时你见了我，只会心生嫌弃。”

    张归海正吃着饭，听到这话顿时一噎，只感觉心里一阵发涩，连带着整个胸腔都憋闷起来，赶快咽下口中的饭，偏过头去看妻子。

    “鹿儿姐，我之前竟没有想过这些，今日经你一提，方才明白过来。我日后定会多寻几道功法，不单单是你，要叫整个柳家都有路可走。”

    ……

    自半年前破渊组失了两个战力，乌甲卫总司便不再叫他们前去赤渊，只留在东城，处理一些城内之事。远离了危机四伏的日子，一行人也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季雪松整日带着柳业成，在季家的院子里晃来晃去，一同捉着晨雾，只是院中灵机不足，两人天赋又稍微差些，修炼进度很慢，即便他们的灵窍要比张归海小得多，如今也只填满了一半。

    “海哥儿还是厉害啊，前几日我听行初叔叔说，他灵窍都填上七成了，好让人羡慕！”柳业成两眼闭着，嘴巴却不闭上，一大一小俩人盘坐在庭院中，边修炼边拉呱。

    “他天赋是高，练得也刻苦，但我等也绝非等闲之辈。若非这雾气只有清晨才有，咱俩早将这灵窍填满了。”季雪松感受着雾气正在消散，心里不悦，不太服气地开口道。

    说罢两人不再出声，全力催动起灵窍，争取在雾气消散前再捞一道灵气。

    日月一晃，几上几下，又是两月光景匆匆闪过，张归海从潮水中站起，心里只觉有阵阵不详。

    灵窍已填至八成，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难。

    望了一眼天边，此刻堪堪刚到午时，太阳还高高悬在头顶，正值盛夏，又是日头最盛之时，日光把一切都烤得软乎乎，张归海心里却阵阵发寒。

    他原本还想继续练着，却始终担心家里，心神不宁，遂也不练了，吹哨召了踏尘来，急匆匆向着东城赶去。

    沿途安静得可怕，只有若有若无的蝉鸣远远响起，似乎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张归海心头越来越沉，不祥之感愈加浓烈。

    平日一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多，累得身下踏尘粗气直喘，好马最能懂主人心思，知道张归海归心似箭，它丝毫不敢放慢马蹄。

    遥遥地望见了东城，他终于明白心里的不安源于何处。

    今早他策马出城时，擦着边绕过了外围那片难民区，以往吵闹不堪的疯人们今日安静无比，一如反常，只一个个聚在一起，抱着团不知在商讨些什么。

    见张归海策马驰过，众人纷纷闭了嘴，只一齐扭过头来望着他。

    张归海不曾多想，只管一路奔向洛海。看着东城内飘起的黑烟，直到此刻，他才想明白难民在谋划何物！

    他们要破了东城的门！

    难民谋划已然得手，东城厚重的城门被破开一张硕大的裂口，如同一张贪滥无厌的巨嘴，正来者不拒地将城外难民一口一口吞进城内。

    裂口还在冒着灰蒙的烟，难民们纷纷抄起各式各样的武器，其中不乏各类农具和自制的简陋兵械。看着人人手里都有家伙，张归海便晓得这群难民谋划已久。

    “这帮人几乎个个疯傻，整日不是打架就是发疯，寻常沟通都难如登天，怎会这样聚在一起？”张归海驾马奔向城门，心里却疑惑不解。

    他眼看着难民从破口中鱼贯而入，仿佛看到一股奇特的诡异秩序，脑中一转便明白过来。

    “是了，定是有人在领头……当真是好狡猾！”

    想着的功夫，几个难民已经持械迎了上来，要拦住他，不叫他进城去。张归海心里急切，不欲在这浪费时间，抬袖挥出一道灵气，化作一阵凶猛劲风，将马前几人掀飞出去。

    总算到了城门前，那门上的破口被难民堵了个严严实实，正两三个一排，列着队往里钻。

    “滚开！”张归海又挥袖掀飞几人，接着一下拔出剑来，怒眼看着城门前的难民队伍，有几人还回头瞅着他。他猛吸口气，以灵力大喝一声：

    “谁挡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