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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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请君入梦

    5月19日,早上7:47

    雨后余阴,天空黯淡,聚拢的云层紧紧遮蔽拂晓后的晨光,仿佛很快会迎来一场暴雨。公众颓堕萎靡一成不变,咖啡如同治疗顽疾的解药,不断递交到社畜手上,人们朝着该去的地方各自奔走。

    皇后城内廷区,比外池区要繁华安全,皇后城警察局本部就伫立于此,所以该区域犯罪率相比要低,不知情犯罪者闯入事件的概率要小。

    一脸倦容的男人走进咖啡馆,找个靠窗位置坐下,昨晚,他只在车里睡了四个小时,就为了守着枪店营业第一时间进去shopping,然而前手填完IBI(ImperialBureauofInvestigation帝国调查局)背景审查文件,后手他就因为无法提供持枪证明或是狩猎执照被扫出门。

    正规的枪是买不到了,犯规的没地方买。

    武器方面看来是没有着落,那就不得不启动备用计划,把命运交给上天。

    或者……

    要不要直接躲进警局里避难?

    这是一个好问题,但万一‘志同道合’手眼通天,那就是羊送虎口。

    根据前面线索可以推断,对于那些杀手来说,杀死自己的酬劳远远比抢走自己手提箱的价值要大得多。

    身份是社会赋予的,赤裸裸的人性经不起考验,他知道志同道合一定是个处于帝国暗面的组织,但却莫名其妙得很守规矩,起码他在后半夜确实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骚扰。

    另外好消息是,从六点直到现在,两个多小时,自己还没发现被人跟踪或追杀的迹象。

    温斯顿的辨别原理其实非常简单;

    因为刚出院,穿着比较随性邋遢,配合他今夜失眠惆怅的表情,会轻易吓住上学的小朋友,正常路人也大多会以“长相挺帅的神经病”来看待他,眼神复杂且略显惋惜。

    而杀手们就纯粹的多,可以预料到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在财富面前会变得铁石心肠,只剩下一股浓重的杀气。

    除非你加钱。

    “你这个服务员想用那杯咖啡毒死本大爷对吧?”

    看到女服员摆上桌的咖啡,温斯顿内心腹诽,他像资本家一样思考喝掉咖啡的风险回报率,现在他想好了,给自己摆出了一套明明白白的公式;

    不喝会渴死,会困死,会精神衰竭,会想死。而喝下,会爽死……或许会被毒死,只是或许而已,百分之九十九?

    那也叫或许!

    在温斯顿短暂的人生中,他明白了个道理,人类是有极限的,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几率成为杀害自己的凶手,这么说来生命本就是一场勇敢者的豪赌,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确实不会犯任何错误,但那也就丧失了人生的意义。

    再说了……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整个事件他都一直处于被动之中,通宵了一晚上,他终于想到了破局之法。

    他不清楚替他报名的人,和昨天下午提出赌约的滑舌是不是同一个人,这巨大的信息差使温斯顿不知道他或他们的目的,但温斯顿清楚这是对方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陷阱,并且肯定不会让他白白死掉。

    如果一直处于被动,那和把自己横置于危险中没有任何区别,只有一个办法,靠一些变故让对方同样不知所措。

    他对滑舌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手提箱里的钱和不明所以的大逃杀,他要与促成这番事件的本人亲自对话,温斯顿决不会让任何人控制他的意志,哪怕失去生命。

    与其一败涂地,

    不如一损俱损。

    谢谢你,曼妙的人间天使!

    他饮下了咖啡,接受了邀请。

    …………

    与此同时,默默监视这一切的女联络员已经彻底放弃拿年终奖的希望,并且,她还失去了本月的优秀员工提成,当然,或许她本来就不会拥有以上这些东西,或许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临终妄想。

    奢侈的化妆品,名牌包包,时髦的流行衣物,还有一堆有趣但无用的当红玩意儿往后都与这位可怜的小姐毫不相干了。

    事情就是这样。

    “啊……为甚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嘶哑地咆哮,整个联络室都能听到人神共愤的悲怆,该死的冲击力度使在座同事无不头皮发麻。

    也差点洞穿好友米歇尔·卡罗门的耳膜,

    “嗯…我猜你很想杀了他,不过好消息是他已经死啦!”看到倒霉蛋缩在椅子下瑟瑟抽泣,可爱的模样让米歇尔忍不住安慰道;“安啦,阿九,从你接手这份工作的时候就没人对你抱有期望,同事和部门主任都知道,完成业绩对你而言也并非一项易事,还是考虑换个工作吧,不要让我们感到为难。”

    好友间饱含恶意的话语像鱼刺一样让阿九的喉咙传来阵痛,像仓鼠一般把头埋进两肘之间。

    米歇尔强压下面容,望着地面;“对不起……实在忍不住,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这么难受就是因为你丫在旁边儿一脸嘲讽带顺劈啊!”

    阿九搞清楚了自身痛苦来源后,眼神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俏丽的脸蛋就好像默哀完一坨垃圾般厌嫌;“向上面报告1043次项目没有失控异常,还有,叫分解局的人过去收尸,那帮家伙不能光站着什么都不干!”

    “这可不行吧阿九,既然没有异常那就不该归分解局的人管,还有你那家伙死前不是签署过遗体捐赠协议吗,让我想想……唔,对了,拜齿先生先后签写了28份不同地区,不同器官的分别捐赠方案,关键这些医院的地理分布覆及了不同的大洲。遗书中最重要的一个备注是他的大脑必须切成240片,浸泡在永不使其腐烂的药水里,以供后人仰观。理由是他为帝国贡献了一生,应当如此。咦?合同怎么是和一名律师签的?真厉害!”

    阿九咀嚼着刚开封的口香糖,想着恶魔竟然能对自己残忍到此等地步,气就慢慢消了,只好倚在靠背上叹息道;“不管有没有异常,收拾尸体本来就是分解局的事,米歇尔。你什么时候能仔细看看协议。”

    “但遗嘱怎么办,活动途中产生的社会关系,协议上是由联络员负责清理。”

    这你倒是清楚!

    看着好友仿佛要杀人的面孔,米歇尔·卡罗门收敛了笑容,心里感到不妙,准备先去打一份报告。

    “那我就去负责咯。”

    ……

    ……

    温斯顿又进入了梦境,还是那个破败凄凉的镇子,他蹲在湖边,女巫在等待他的答案。他能明显感觉到世界存在有另一个维度,在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他与那个地方的感应正在逐步消弭,腹部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在侵蚀他的神经,他并不清醒,又无比清醒地感受这股痛苦。

    “你要做出选择。”来自女巫。

    他的记忆追溯到福利院时期,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下水道里,肮脏的污水将他的躯体慢慢往下带,他用双手隔着像华夫饼网纹一样的井盖拨弄月光,惨白的月华倾泄在他的脸上,人生中有些情况十分特殊,就是当你各种意义上都陷入了彻底的平静,但有些琐碎又麻烦的事物偏要突然出现打扰这美妙的时刻。

    然后,他们就死了。

    事情就是这样。

    他把双手从那两个混蛋的脖子里抽出来,随便甩了两下,手上的暖意温暖了全身,突然又有了些便意,于是完事后他继续看着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直觉的牵动下,夜巡人发现了温斯顿,然后夜巡人死了。

    仁慈的哀恸下,上帝抱住了温斯顿,然后上帝死了。

    好奇的驱使下,路过的猫看见了温斯顿,然后猫也死了。

    还有听到响声的院长,福利院的神父,修女领着疏散的孤儿们,最后是一些警察,麻烦的事总是接踵而至,人生的疲倦之处在于它逼迫你一一应对,圣堂的彩窗最后被染成了同一种颜色,耶稣圣像也流下血泪。

    高高在上的神祇能怎么办呢?祂自己都被人钉在了十字架上不得抽身。

    第二天,

    他第一次做梦,梦见了那个镇子。

    他当上了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