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乌云，在苍茫浩荡的天空中肆意积卷，怯生生的阳光逐渐退散开，灰茫茫的天际线不知不觉臣服于这云层粗暴的翻黑之下，自然的呼啸，逃散的禽群，引得山川垂怜，浪潮翻涌，仿佛诸神落子，人间震荡。

    偏僻的皇后城市郊，一辆大型冷藏车在旷野的山路横行无阻，智能的力量让人类与自然的对弈中不落下风。

    雨水滴滴答答地冲击在挡风玻璃板上，雨刮器快工作不过来了，如果暴雨再剧烈一点，它工作得再快也是徒劳。

    “那人能死在这么偏僻的位置？”

    驾驶室内，坐在副驾上的男人，体态强壮，皮肤黝黑，脸上却布满歹毒的怨艾，他向身为司机的同伴抱怨为什么能有这么难走的道路，屁股就好像正在经历一场谋杀。

    相比他，司机还比较平静；“情报就是这样，要不你上去反映反映？”

    “我看是志同道合那帮人专门想让咱们难受。说来，这次的情报是谁给的？”

    “是滑舌提供的情报。”

    “滑舌！？”刚才还在抱怨的黑汉子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哈哈哈！我知道了……就是调去清理组的那个人，我之前就赌他在我们这儿干不过两星期！”

    “还不得怪你，人家刚入职，你就把他带去处理现场，那些场景换任何人都会被吓得尿裤子。”

    “我是想让他快点儿成为一个像你我一样的男子汉，朋友，不过这份工作看起来很适合他。像城堡里的公主一样指挥我们干活，真是个美差。”黑汉子嗤笑道。

    “伙计，我警告你，这是在挑拨部门内的友谊。干完活我就要上报组长，你个人好自为之。”

    “得了吧，你在他第一天上班的时候送的礼物，我和大伙可都还没忘。”

    “你敢说那份礼物没有必要吗？”

    “当然很有必要，没有什么能比一份人生意外保险更有必要了，特别是我们这一行。老实说，你怎么想出这个点子的？”

    “我在清理组有个朋友，我知道他们会把人都包装成意外死亡，或者把死掉之前的身份卖给某些逃亡的罪犯……”

    “然后，你就去找到这些家伙，把他们干掉？”

    “没错，但受益人只能是亲属，所以……你知道，我想从其中赚点钱，就不得不干两趟活。”

    “认识你半年，现在才晓得你是真TM残忍！”

    司机听完面不改色，眼神只有一股阴鸷的狠辣，“仔细想想，伙计，我们是哪种人，就该干哪种事儿。”

    “只是挣点外快而已。”

    车轱辘滚过潮湿的泥浆，碾过折断的根枝，后路留下的轮胎痕迹又顷刻间被大雨冲刷，不留下一丝一毫。

    他们惯常的任务是去一个地方，带回一具尸体，再用一些特殊手段让其消失。而刚才口头提到的清理组则会去处理此人生前的背景经历，经过适当修改，直到满足部门的需求。

    他们来自一个特殊的组织——分解局，它受到帝国的直接管辖，其下有分成很多个部门，部门底下又有一些分组，是帝国处理异常，维持社会秩序主要的暗面组织之一。

    二人所在的‘清除’部门分为‘清理’和‘清扫’两个分组，一次任务由两者共同完成，而滑舌所在的‘清理组’则如上述所言，在特殊情况下关系对象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生前牵扯到了非常多的无关人物，清理任务异常棘手，这时清扫组的人还要负责帮他们降低难度。

    当然，从“清扫”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这是个非常脏累的活，两个组的待遇还差不多，结果一个坐办公室，一个天天风吹日晒，以至于清扫组的人长期心生不满，部门又不许内斗，所以暗地里恰当的报复措施大概是贿赂食堂厨师，把‘不想处理’的尸体弄成几道菜。

    再让自己人吃掉。

    相当环保的处理方法不仅得到清扫组组长的认可，还得到了几乎所有员工的支持，不仅让他们完成了工作，还可使报复得逞……虽然很不道德，但清扫组却很道德的没有让清理组的人知道。

    直到滑舌被调到了清理组，真相大白。

    在组内一场激昂愤怒的争端中，清理组最后提议以毒攻毒，将剩余的尸体统统掺进菜里，厨师每天都被刀架住脖子弄菜，于是，在没有任何一组告状的情况下，清除部门诞生了一种新的秩序，这种秩序只有依靠所有人意志的统一才能维持，每个人受到同等的对待，看似脆弱却将人牢靠的连接在一起，差异性的消失不但促成了真正的和谐，还让清除部门内部配合愈来愈默契，就好像所有人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

    在所有人都置身于不可明说的谎言后，内斗问题出乎意料的解决了。

    清除工作越来越给力，多数时候甚至出现了尸体不够做成菜的情况……

    说来讽刺，当这道菜端上来之后，即代表着由上帝创造的旧人彻底死去了，宗教意义上来说，这是人们对抗上帝的又一胜利，但和上帝不同的是，祂们创造活人，活人死去。他们创造死人，死人却从未诞生。

    “到了，收尸。”

    ……

    ……

    梦境，

    湖边，

    不知不觉整个镇子的居民都在等待命运交由给温斯顿的答案，但他仍蹲在湖边，眼神呆滞，看着湖水中的倒影无动于衷。

    “如果你做不出我们想要的答案，那就交出你的权柄！”

    这时，女巫从剑鞘里拔出祭祀用的曲刃，她的下颌微微轻点，仿佛在向身后的人们示意。

    “我从中世纪就把你带到身边了。”

    “这是在回报你的恩情，镇长，请让我把你解脱。”

    “镇子不合你们心意吗！？”

    “正是因为符合，所以乌托才要灭亡了。”

    原来，镇子的名字叫做乌托，久远到令人忘却。

    “放下你的权力！”

    “你不能救了我们再让我们去死！”

    人们群情激越，叫嚣，怒吼，舞弄农具，刀叉，镇长像个驾崩的帝王，背后女巫的曲刃和居民的刀剑显露凶光，妄想割裂他的咽喉，温斯顿无视他们，看着湖面自己的倒影，感觉十分陌生。

    倏然间，面前的倒影泛起波澜，噬人的魔物从水中涌出，它们来了，天空，大地，森林，四面八方都是它们的身影，瑟瑟发抖的居民被包裹，咀嚼，在肚皮中蠕动，消化分解，残留的人群发出闻所未闻的哀嚎，但最终都归于沉静。

    那些魔物带着摄取的营养回到它们的来处，去修补表世界的创口，温斯顿感受到，疼痛的伤口正在愈合，天空不再布满裂痕，里世界外不再传来虎视眈眈的目光，乌托暂时安全了。

    他拾起那柄曲刃，创世者规定；权力不会随着权力的使用者消亡，权力同时也拥有吞噬权力的权力，它经久不息，悠远绵长，如世界之蛇的胃囊一样饱含饥恶。

    剩下的魔物仿佛镇长的忠仆候在周围悉听遵命，它们得到了营养，但还欲求不满，姿态谦卑地望着镇长。

    温斯顿往地里狠狠插上那把害人的凶器，他同意了。

    苍穹突然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缝，不知里面通向何方，怪物们却饥渴地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