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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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篇:腐化

    “可,枪确实是一个问题。”魏维生在主席位对王斌雄说,“老王,当初你家里有条件,你摸过很多枪,虽然咱们这些人都没受过训练,但同样是这个起点....他们一旦拿上了枪,对咱们不也是个威胁吗?”

    “主席,我确实摸过枪,摸过很多次,我爸当初跟世西射击场的老板和书记很熟,所以才有条件的。”王斌雄转身面向魏维生,手也放了下去,语气恭敬。

    “但我还是得说,枪这种东西,没有充足、优质的食物和训练来供给卫队的兄弟们,他们不可能练就一身能够完美控制枪支各项属性的身体,那个时候枪对兄弟们的反作用伤害非常的大,自然也不可能用枪做到什么长矛和骨朵做不到的事。”说着,座下的人们都在悉心倾听王斌雄的经验。

    “我爸和射击场的书记都当过兵,他们都说,‘好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所以要想让枪发挥咱们想象中的作用,大量的子弹供给是必需的!否则打出来就是天女散花,打不到敌人不说,打到自己人怎么办!何况,咱们现在能造子弹吗?连拆辆车都费劲,还会拆废很多零件,更别说造子弹、维护枪支了!更何况,对,枪支的维护!这破他妈冬天没完没了,对枪支的金属损害和非金属部位冻裂的影响非常大。这会让枪非常容易出故障,而且咱们他妈根本没法修!万一炸膛或出现故障弹、结果修理不畅....导致的后果更是毁灭性的!所以至少现在,枪这种东西咱们根本用不了,不要想了!”

    “那这么说,咱们还是以扩张为主,继续进行西、北、南侧的搜集工作,先保证好自身的实力,再去考虑别的吧。李俊,王斌雄说得对,话糙理不糙,就事论事,你也别多想。工作继续去做就好,其他的以后再说。”魏维生说着,朝王斌雄和李俊分别点头,李俊和王斌雄在会议桌两侧相对而坐,王斌雄一副得势的样子十分自豪,他轻蔑地瞟了李俊一眼,让李俊十分不爽。

    李俊轻叹一声,不敢发出什么大的动静,而后会议上魏维生主导着商讨了很多东西,王斌雄和魏维生的顶级谋士侯德川谏言颇多,但大部分都是李俊所难以理解的。

    李俊在北永校主责轻手工业的工场场地建设与策划总管。虽然他负责的方面很窄,但魏维生却看到了他所负责内容的长远影响:一个合格的策划总管应当能够在不断扩张与变化的工场选址中提前预测其最佳位置,并依据工场的产出与交通、产能条件、补给问题等多方面信息来整理出最佳的参考建议。魏维生相信李俊有这个能力,但实际上的李俊也大抵只有这个能力了——对于其他方面,例如扩张、材料、物资处置等,他几乎一窍不通。

    所以,让他来参加这种会议实际上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而魏维生之所以让他来也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自己很被看重而已。

    但是,经过上面的事情我们知道,这只会让渴望表现自己的李俊更加难受。他在此发布的建议并非经过多么严谨的推敲,虽都是出于好心和热情,却也不免被多浇几盆冷水。因为这并非是什么过家家的玩笑讨论,魏维生和他的议会成员都清楚这将关乎他们下一步的发展和愈发未知的将来。所以面对李俊这样的人的热情,人们通常会感到尴尬甚至厌烦。

    一同参加会议的还有北永校的斥候大队大队长,隗瑛。隗瑛是一个正直勇敢的人。他身量并不高大,和马欣、梁坤宇差不多,都给人一种身手敏捷、善于行动的实干家的样子——曾为体育生的他也确实如此。隗瑛是一个十分充实的人,因为他除了有着良好的体格,也同样热衷于思考和突破。他和涧贞一般相貌平平,出仕之前不易使人记住。但他的能力和热情却几乎为所有人所称赞,并且萌生了一些激荡于内心的心思。

    他非常同情李俊——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负责斥候工作的他基本只担当了体力劳动与“指哪打哪”的最不需要脑子的工作。对此,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像李俊一样被议会上的众人嫌弃。后来他便闭嘴了,悉心倾听人们的讨论和管理思维的出发角度,所获颇丰。

    不过,隗瑛的委屈也并没有结束——包括他在内,在学校中担任了一些职务的人,如李俊、王明凯、安玥等人都在议会和行政中被慢慢忽视。大多时候,因为他们所负责的工作通常不被重视....或“那么重视”,因此经常让他们向上级机关申请的便利、权利、职能或物资被回绝....就类似于天启前不受重视的职能部门不被赋予执行政策的条件、发动改革的经费等,让他们的工作开展得束手束脚。

    而像王斌雄、侯德川这样的政要或他们的部下又经常会仗势欺人,所发生吃、拿、卡、要的贪墨劣迹从一个手表到一件衣服、一袋米甚至发展成一部公章、政令和资源的恶意收取、分配等。这个时期的人们还没有发展出通用的货币,只有粮食和一些必备物资作为硬通货。而这些硬通货,也恰恰成了那些贪婪的上级机关用来和下级机关“联络感情”的最佳选择。

    所以,哪怕是天启,从苦难中立足的人们也免不得因权力而受到不可避免的腐化。这一腐化基本上都是不经意的,最开始和之后都很少有人故意这样做,因为人们在最开始只是想单纯地获得一些方便,一些在他们的观念中只能算得上是“人情世故”的好处....但无论他们的出发点如何,人性的贪婪都不会给人性光辉和灰色的一面留下任何余地。

    但即便如此,隗瑛、李俊这些人仍然有着不可小觑的能力和正在逐步积累的资源。

    王明凯,是涧贞麾下的医院副院长之一,另一位副院长则是何青。王明凯虽然身材矮小,但却风趣幽默、能说会道且心思缜密。他在涧贞手下并不全负责处理伤口或操持行政,反而面相和善的他经常担任同学们的“心灵导师”。因着其独特的与人沟通的技巧与埋藏心底的善良,让他即便是在性情大变的旧日同窗面前,仍能在保持好行政地位的前提下同时维护住自己在同学们心中的信任。

    他用共情和身体力行的坚守得到了混乱时期很多人的信赖:尤其让这些人最受伤的往往不是物理的伤痛,而是心灵上被重击以致迷茫。他给了这些人微不足道但却足够光明的希望,让这些被阴影和本性吞噬的人们在他那里,勉强还能够找到一丝旧日的温存。

    王明凯深知天启给学校带来了怎样的变化,旧日朋友在他面前愈发难以辨识。与涧贞不同,涧贞的正直体现在对邪恶的憎恶和不择手段的对抗上,而王明凯在这一时期还体现在怜悯和理解上。哪怕他也同样痛恨邪恶,但他更痛恨的却是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父母关怀和正确认识世界的机会的天启。而作为医院来说,王明凯和涧贞都知道安慰人心才是此时医院的价值所在。但涧贞未来在这方面的发展明显要更高一层楼。

    然而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如今的王明凯是这副模样,但在日后的发展和矛盾中,善良而洞察的他并不能一直保持如此的面貌。

    所以,王明凯在实际的工作中主要负责上传下达和吩咐指令、出面缓解矛盾,也有一部分药品的储存保障——这一在天启后极端珍贵的资源我们之前并未多说,但仍不能撼动其贵如黄金的价值本质。

    当王明凯还是副院长时跟下属处得很好,这一点和何青有着鲜明的对比。何青主要负责行政工作,曾协助涧贞在处理医院事务时献言献策并积极投身改革,免不得招惹一些非议或触动一些利益。而在这之间,她也慢慢见识到了部门和机关间可以因为一点权力与经费、资源而产生怎样的冲突....良久以后,何青也不能一直保持纯粹。

    不过,何青在北永校发展的过程中所展现出雷厉风行、严格谨慎的作风还是让魏维生所青睐,魏维生给了她一些好处和承诺,她也免不得慢慢萌生了离开涧贞这种只知道一心做实事的工作狂的想法了。

    所以,即便在有些“礼崩乐坏”的如今,各项制度和命令的执行与落实正在随着人们的工作热情慢慢减退而出现锈迹与不畅时,王明凯仍有能力纠集起一些人,并独立决定一些事情。

    安玥,据前篇所知是涧贞原先班级的副班长。此人性格泼辣,从不服软,但还算得上是识大体,也知道把握劲头。在天启之前她便与王明凯和隗瑛等人私交甚好,天启后在经历了最开始黑暗时期后,她也重新被涧贞和魏维生划归到统计部门工作。后来因为领导能力出众而被魏维生所欣赏。又因为她性格外向,刚直无比,魏维生便将其收入了自己麾下,承担北永校卫队的外围机构——边境卫队大队长。

    边境卫队,如其所名,是魏维生为了保障北永校日益扩大的搜索与控制范围而额外设立的一个边境巡护队。他们和北永校卫队一样手持骨朵与手搓的简易长矛巡逻并观察着斥候和物资搜集队所抵达过最远的范围。可以说工作很是辛苦,但也练就了一身抗寒而结实的身体。

    魏维生实际上很看重这支队伍,为此涧贞和北永校的技工团队还专门为他们更新了更好的武器——由硬塑料所制成的矛头和护甲。

    它的制作原理和流程非常简单,仅需要生起一堆大火,将搜集来的塑料瓶切割、碾碎,投入烧得滚烫的锅中使之融化,然后通过搅拌和摇匀剔除其中可能的气体,再用挖好模型的木头或砖石做模具将之分批舀出、定型,而后再在保留其厚度的前提下打磨、定装....制成矛头、枪刃和护板,用铆钉或电工胶带将之固定在墩布杆的末端,或用工地的打孔设备将之打出孔洞,以金属线或尼龙绳穿起、傍身....

    这些东西都非常锋利且硬度尚好。虽说并不能和历史上正规军的钢、铁甚至是青铜相提并论,但若说刺入或划开肉体、抵挡进攻、提供防御,在这个阶段上也是绰绰有余。因此,人们称之为“硬熔塑板”简称“塑板”,意为“硬化的熔融塑形板”。

    而更重要的是,它为人们提供了材料利用的思路和探索的经验,也催生出了“材料工程师”这一备受尊敬的身份与职业。

    北永校——以及很多地方在天启后最初的“军工业”便是如此形成的。人们为了活下去或能够更好地武装自己而想尽了一切办法,应用了一切材料。不得不说,与这些硬塑料武器一同出炉的还有人们的智慧与坚强,人类文明的韧性在他们挣扎的过程中再一次得到了锤炼。

    而安玥便被委以重任去率领这样一支队伍。但即便如此,这些只负责在外围警戒和巡逻的力量仍不能成为会议室里支撑她存在感的资本。王斌雄及其部下很看不起安玥,觉着她就是个带着一堆流浪汉四处乱跑的疯婆娘,二人的关系也很是不好。

    于是,各怀心思的议会成员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不能再保持以往的热情和能力去制定合理的政策及目标了。人们的矛盾随着资源的增多和劳动任务的日益繁杂更多地集中到了彼此之间,而非原本和天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