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明十七在外面候着呢。”亲随进屋后，对着一个正在吃柰果的公子稽首道。

    那公子将手中吃了一半的柰果扔回到果盘里，“让他进来。”随即坐正身子。

    在浠水巷里和苦柰假阿兄对话的那个人，缓着脚步轻轻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那公子身前，“明十七拜见主上。”

    “嗯，”那公子鼻子里哼出一点动静，“交待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已经办好，浠水巷今夜也加派了人手，不过那两个女子很是机警，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明十七低着头，叩在地上回话。“况且之前，亲使大人曾说过要保护好她们——”

    上次亲使大人和主上一起给他们交待任务，分明说了要保护好两位姑娘，可现在听主上的意思很有些不以为意。

    “发现也没什么，还怕她们不发现呢。”明十七的话被打断。

    那公子脸上情绪晦暗莫辨，沉默半响，轻笑一声，站起身来，从果盘里捡出一个红红的柰果来，走到明十七的身前，“赏你了，今年的果子。没有去年的甜，但也不苦。”

    明十七诧异地下意识抬起头来，仰望着他。

    只见那公子极高的个子，背对着光，瘦长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阴恻恻的。

    明十七心里一惊，赶忙低头，高举双手，“谢主上赏。”

    这张脸恐怕上京城没谁不认识，第一纨绔陆定陆稳山。

    明十七在羽林卫中资历尚浅，平素没有机会见到羽林卫的主上，上次也只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他万万没有想到，主上竟然会是陆稳山。

    “去吧，按照计划行事，那两个女子只要不碍事就好，保护倒是谈不上，你们的功夫跟她们的比起来，还不一定谁高谁低呢。”陆稳山看了看明十七手中的柰果，没好气地说。

    “是！”明十七原路后退，出了房间。

    在门口伺候着的亲随看着他手中红红的柰果一脸懵。

    主上的心思最近越来越难猜了，明十七此次办事是得力还是不得力呢？

    谁不知道陆大公子为人大气爽利，做羽林卫的主上又是赏罚分明。

    若是不得力恐怕此刻已经见了血，若是得力怎么就只是得了个柰果做赏赐，这又算什么！

    明十七已经出去，陆稳山坐回到椅子上，手掐着眉头，将这事儿又前后捋了一遍。

    他努力稳了稳心神，吩咐亲随，“更衣，备车，去寿王府。”

    亲随刚要出去，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备马，那样快些。拿御前的令牌来，别用中丞府的，已经宵禁，别惹麻烦。”

    “是！”

    寿王府的暖香亭中，陆稳山乘坐的宫船正在靠岸，崔珏仍是斜倚在虎皮躺椅上，只稍微欠了欠身子。

    眼见他弃船大步走进亭中，抬手招呼他，“稳山，过来，陪我小酌一杯。”随即吩咐下去：“去，把前日岭南来的灵溪取一坛来。”

    陆稳山神色焦虑，行了礼后坐到他的对面：“殿下，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妥。那邱真貌似老实，实则滑不溜手，一旦放出刑狱，若是一招不慎，恐游龙入海，抓都没地方抓了。”

    崔珏看他紧张的样子，笑了笑，坐直了身子。

    “别紧张，是不是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崔珏看了一眼垂手伺候的内监。

    内监一招手，一排衣袂飘飘的侍女擎着各样吃食鱼贯而入，布好桌案，最后从一坛上好的灵溪酒中倒出两盏，分别放在二人面前。

    崔珏端起酒杯，自己先干了一盏，然后空杯示意陆稳山。

    陆稳山见状，无奈地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呵，他是游龙，我也能掰了他的角，剔了他的足。”崔珏自负地说道，眼中露出凶光。“稳山，凡事我不瞒你，如果不是为了他手中太子的私军，下刑狱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去见了阎王，还能活到今日？！”

    “殿下若是此次能得太子私军，简直是如虎添翼。”陆稳山点头，对崔珏说的私军也很是向往。

    “浠水巷那个反水的邱真旧部我也已经安排妥当，到时放邱真出城去，就看他是如何去联络太子私军。”

    “出城沿线的人手都布置好了吗？”崔珏问。

    “当然，必须眼神不错盯住他，”陆稳山看来是真的有些饿，伸箸夹起面前的鱼脍大口嚼起来。

    看着他吃得香甜，崔珏小口抿着酒，好像不在意地轻声说了一句，“若是发现私军，就没必要留他了。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怎么个杀法，你定。”

    陆稳山手中筷子微微停了一停，快到崔珏丝毫没有感觉到。

    他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将筷箸放下，“殿下，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

    看他脸色严肃，崔珏也放下来酒杯，“但说无妨。”

    “放邱真出刑狱，引蛇出洞这事儿，想来想去，怎么都与将军府那主仆二人无关，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将她们牵扯进来呢？“

    “可以无关也可以有关，本王只是想看看——”崔珏停了下来，没有往下说，眼睛望了半天亭子外的一片虚空。

    “看看本王的心，也看看她的心。”

    她？

    她！

    听到崔珏这句话，陆稳山瞬间想起来另一个人说的那句，“按照他说的来吧，只是别伤到她。”

    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殿下，我明白了。”陆稳山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此事，我一定会全力做好，只是那邱真毕竟是海都的世子，真杀的话可不能用明的。”

    “那是当然，这事全权交给你去办。”虽然事情还没成，但骄矜之色已经在崔珏脸上若隐若现，“明日，你再随我去一趟刑狱。”

    陆稳山心中一惊，不知道他要去刑狱做什么，恐他临时起意，事情有变。

    “去送一送那海都的世子，无论结局怎样，离了刑狱，他总是不能活着回来了。”崔珏嘴角轻轻一扯。

    他是个聪慧骄傲的人，纵观上京城，只有这海都的世子在他心中还算是个人物。

    若他还是以前的寿王，他们倒也可相安无事，但海都一行，崔珏的心思变了，除掉邱真、除掉邱氏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况且现在又有了另一个变数。

    杨末儿。

    邱真，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