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太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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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跌宕浮沉流落人(三)

    方寸岛地处玉乾海域和圣坤海域的交界处,自有记载以来就是无主之地,甚至在许多海图文献之中对于此处岛屿的叙述都是“鱼龙混杂”、“蛮夷不化”的说法,足可见方寸岛这数百年来逐渐沦落为汪洋之上无数亡命之徒躲藏之地的破败落后。

    方寸岛上许多潜藏身份金盆洗手的所谓江湖中人其实如今都算是老老实实安稳度日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就在自己所处的村子里小巷中,是不是就藏着一个曾经叱咤一岛的魔头宗师。所以这么多年来逐渐安居乐业的人们代代传承下来,其实早已没了许多江湖意气,反倒是心照不宣地安分守己,为了这难得的无主之地的存续,而至少不再有大规模杀戮血腥的出现。

    岛屿之上聚拢了这么些不知深浅不知来历的人们,也不全然都是聪明人,像是一些个以为自己拉拢一些人马就可以叱诧风云的年少轻狂之辈也大有人在,不过只要不是实在倒霉触碰到那些隐居之人的逆鳞,其实也就是些争地盘抢生意的小打小闹罢了,毕竟再轻狂也不可能真的什么也不懂得,大摇大摆闯进那些鱼龙混杂的城镇村寨中的事情终究是少见。

    不过在方寸岛上其实也有着几大势力超然世外,他们无一不是执掌着岛屿港口的巍巍帮派宗门,虽然一开始可能也只是一两个高手宗师的联合罢了,可是随着传承演化,势力逐渐扩大繁盛,早已不可小觑。

    这些台面上的大势力心中都有着一杆秤,绝不会轻易大打出手,就连门下一些个小摩擦都是尽量避免,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惹恼了某位隐居此地的大人物,所以小心翼翼,各自割据,井水不犯河水,一百多年来已经演变成了四大宗门遥相呼应的格局。

    但是近十年却有一只势力异军突起,莫名其妙地就侵吞了岛屿东境的大片地盘,连好几个根深蒂固穷凶极恶的帮派都被连根拔起,于是四大宗门终于投注了足够的注意力,一番调查搜寻之后意外发现这么一只势如破竹的势力居然只是起势于偏远云神山附近,实在奇怪。

    可是最终探查的结果却让四大宗门悚然一惊,尤其是暗中和圣坤海域以及玉乾海域某些岛屿有所往来的势力更是忧心忡忡,这一支突然崛起的势力背后似乎有着圣坤海域几大核心岛屿的影子,这不由得使四大宗门开始思量这一信息所传达的信号,是不是意味着圣坤海域将要真正对方寸岛出手,然后收入囊中了?

    一时间群雄并起、议论纷纷,可是所有势力以及所有潜藏暗中的高手宗师,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沉默观望,没有谁愿意去当出头鸟,也没有谁打算主动去接触,只是隔岸观火,看看这一支几乎就要吞下整个方寸岛东境的势力究竟所为何来。

    对于“守平阁”的长老以及门下弟子来说,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亦或是当局者迷,总之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宗门在那位运筹帷幄的宗主带领下势如破竹地在东境站住了脚跟而已。

    至于宗门已经逐渐成为方寸岛东境的第一大势力,甚至隐隐有与四大宗门站在同一处山巅的迹象,对宗门宗主极为仰慕崇敬的守平阁中人并不意外,只当是那位宗主大人的手段高明,自己宗门势力也终将屹立方寸岛武林山巅,至于底下的暗流涌动波云诡谲,其实没有几人能够真正看清。

    近几日,守平阁新任宗主暗中下达了数条密令,宗门内负责刺探暗杀的风雨堂精锐尽出,就连堂主都亲自出马,足足有十八人一同赶赴云神山附近的一座名为云庚的小小村落,在密令之中只是说明了此行任务的目标以及所保护的人员罢了,却没有说明此次行动的原因,只是随行之人其实都看见了领队堂主眼中的一丝细微振奋,于是暗地里议论纷纷。

    来到了风平浪静并无异样的云庚村中,风雨堂精锐只有六人跟随宗主伪装成寻常农夫和猎户进入村子里,剩下的人则都留在了村外镇守,即便沿途就注意到了一支人马直奔云神山矿脉而去也没有主动出手干预,所有人只是悄无声息地躲藏在云庚村周围,就算不知道任务执行的原因,可是训练有素的风雨堂中人都只管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而已。

    守平阁风雨堂堂主刘磬岩在清晨时分挑着一担子豆角和时令菜蔬走进云庚村后,一整日都蹲守在云庚村村头处的小小集市里,热情地招揽行客,也有条不紊地贩卖者担子里不多不少的菜蔬,只是眼角余光其实始终暗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中。

    就连蹲在摊贩前挑选菜蔬中的几个其实暗藏修为真气的江湖中人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那几个人根本不成气候,别说能够眼界犀利到察觉出他的身份,恐怕就没有一个能够逃得过自己带来的那些属下手中刀刃的。

    刘磬岩依靠着巷子里的矮墙,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摊贩的一亩三分地,严令禁止手底下的人马靠近接触此行的目标人员,更不可以主动出手暴露身份,任务之外,任何事情都于己无关。

    今日头顶阴云一直纠缠不休,刘磬岩不知为何有些心情沉闷,总觉得好似将要有什么事情突如其来,这使得他原本有些振奋的心绪又慢慢沉稳起来。

    其实这一次任务如果只由几位副堂主前来也应该可以起到应有的作用,可是位列守平阁几大长老的刘磬岩却不愿意放过这一次机会,因为作为守平阁老人的他其实知道许多内幕真相,比如守平阁真正的那位宗主大人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出走,比如那位守平阁无数人仰慕崇敬的宗主大人其实一直以来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隐居在云庚村中。

    刘磬岩十分清楚,如今的守平阁能有此等成就,如果不是有那位始终潜藏幕后的大人在运筹帷幄,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气象,所以刘磬岩在得知这一次任务后二话不说便主动揽了下来,自然是存了亲眼见一见那位大人曾经所在的心思。

    刘磬岩胡思乱想之际,巷子口走来了一位身着素洁青衫的年轻人,刘磬岩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却骤然瞳孔一缩,只是看了一眼就好似有高山压顶而下,刘磬岩呼吸急促地依靠着矮墙,艰难收回视线,心思电转,只是再一眼,那个青衫年轻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刘磬岩伸出手抹了抹额头汗水,只觉得方寸岛上果然卧虎藏龙,只是一座小小村落之中都有如此修为可怖的人物存在,而且看起来竟只是少年容貌。

    刘磬岩不敢多想,强自镇定下来情绪,他抬头看了眼,已经是时近正午,刘磬岩站起身挑起担子,与邻近几位方才攀谈过的农夫村妇招呼了一声就离开了这一条小巷,慢慢悠悠走出村口之后,身影闪烁,消失不见。

    风雨堂的人一直安安静静躲在暗处等待着,直到黄昏邻近,天空阴沉天幕低垂落下,云庚村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站在村外一株高大树木枝干后的刘磬岩抬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就看见一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儒衫男子带领一队人马冲进了昏暗中一片寂静的村子。

    村口处,刘磬岩早上瞥见的那几个身怀武艺的江湖中人最先和这些人交手,只是奈何不得人多势众,很快落败身死,而且由于他们冲动的出手,直接导致就在附近的几户人家也遭受了无妄之灾,惨遭那些杀得兴起的匪徒的毒手,鲜血从门槛处流淌而出,在黄泥土路的小巷子里汇聚一处。

    刘磬岩只是冷眼旁观,即便在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中有几个就在早上还曾关顾过他的摊子,一个奋力想要保护尚在襁褓中孙子的老汉早上还曾教过刘磬岩如何吆喝才能使过往的行客停步,而现在他们就在刘磬岩的眼皮子底下无辜丧命,他只是远远看着,神色没有丝毫动摇。

    那些匪徒没有在村口浪费太多时间,在那个儒衫男子的率领下直奔一处小巷而去,刘磬岩皱了皱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挥挥手,身后有无数黑色身影闪烁之间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云庚村,比那些人马更快赶到了那处小巷附近,刘磬岩紧随其后一掠而去,沿途经过那些尸体横陈的屋舍,刘磬岩一往无前,视线目不斜视。

    不知何时,雨水淅淅沥沥地从天而降,潜藏在小巷附近的风雨堂中人,震诧莫名地看着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举手投足之间就将数十条性命轻易收割,更是在眼皮子底下骤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地尸体。

    刘磬岩站在小巷外的某一处矮墙附近,始终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雨幕低垂而下,没有人看得清楚那个年轻人的相貌,只是隐隐约约之间。刘磬岩想到了早上见到的那个青衫年轻人。

    还未等刘磬岩细细思量,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前,刘磬岩毫不犹豫地掏出身后的匕首刺了上去,那个年轻人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手,只用双指就夹住了刘磬岩手中的匕首。

    可是刘磬岩却不是那些匪徒一般的泛泛之辈,他没有丝毫凝滞地放弃了匕首,身子一矮一挑,就来到了年轻人的身侧,一掌如刀,裹挟风雨直直砍向年轻人的肋间,同时他另一只手做拳,狠狠砸向年轻人的太阳穴,一上一下,速度和力量都在一瞬间爆发到极致。

    年轻人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收起双手背负身后,微不可察地衣衫摇晃,刘磬岩发现自己不知为何便失手了,一掌一拳居然全都落在了空处,好像自己和年轻人在那一瞬间莫名其妙地错开了,刘磬岩来不及收回双手,暴喝一声,早已围在四周的风雨堂杀手骤然出手,从四面八方罩住了年轻人。

    与此同时,刘磬岩强逼着自己的身形往一侧的矮墙撞去,离开年轻人的身周,他没有想到,即便自己已经对这个年轻人投注了足够的注意和全部的修为,可是自己好像仍旧和第一次见到那袭青衫时一样,只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之感。

    十几道身穿黑衣的身影手持刀剑从天空中落下,年轻人微微抬起头,全然没有在意刘磬岩早已躲开了去,雨水滴落,却停留在年轻人的眼前三寸之地,仿佛凝滞。

    时间骤然停顿,年轻人缓缓踏出一步,于是天地倒转一般,那些风雨堂的精锐杀手还未回过神来就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地上,而那个年轻人悬停空中,衣衫摇曳,始终负手身后。

    刘磬岩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踏地,落地之后的风雨堂杀手也随同甩出了袖中的烟雾之石,砸在地上,烟雾升腾而起,遮掩视线。

    年轻人笑了起来,眼神蓦然灿烂,好似有一道璀璨日光划破了阴沉雨幕,一只手掌破空而至,刘磬岩的衣领被一只坚若铁钳的手掌牢牢抓住,刘磬岩一咬牙,袖中滑出一把幽绿短刃,就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身后那个神出鬼没的年轻人只是禁锢住了自己身上真气的流转,然后慢慢悠悠轻声开口道:“我没打算杀你们,所以那些个拼命的手段还是先收起来吧。”

    话语落下,年轻人又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起来:“不过你们倒是和那些匪徒不太一样,强了一些,太久没有动过手脚,说实话,实在有些不太适应,应该说整天就是坐在铺子里筋骨都松懈下来了?不过还是安安稳稳无事发生的好……”

    刘磬岩被年轻人扔在地上,十余个风雨堂精锐杀手潜藏在附近不敢轻易动弹,刘磬岩微微抬头看了眼年轻人,只觉得匪夷所思,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有如此修为境界?

    年轻人走到了一侧的矮墙下,蹲下身看着坐在水坑里的刘磬岩,扭了扭脖子说道:“你的那些个手下我这两天倒是有看见过几个,不过你也是耐得住性子啊,居然是今天才亲自露面,而且这隐藏修为的本事实在不俗,要不是我眼神好,恐怕早上都还看不出来。”

    年轻人嘴角有着浅浅的笑意,他凝视着刘磬岩,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应该不是和那些匪徒一伙的,但是好像也是为了那对母子?”

    年轻人当时解决了那些盘踞在巷子口的匪徒之后就有些忧心如何处理掉那么多躺在地上的尸体,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小巷附近的许多街巷之间都有着异样的气息存在,远不是那些匪徒之辈能够比较的。

    于是年轻人思索片刻之后,就决定出手试探一下这些人,如果也是为了那对母子来的那就好办了,不论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年轻人都不会再装作视而不见。

    刘磬岩缓缓起身,站在年轻人身前却一言不发,他皱着眉,根本琢磨不透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和所为何来,可是眼看着如果没有一个交代,年轻人应该也不会放自己等人离开,刘磬岩环顾四周,一番沉思之后有了隐约猜测。

    守平阁的宗主密令上只说了风雨堂的精锐到云庚村之后要保护那对住在某条僻静小巷中的母子,而且在给刘磬岩的命令中还特别说明了这对母子和那位宗主大人之间的密切关系,虽然知晓的并不清晰,但是可以确定,保护这对母子的安全是那位宗主大人离开之前所下的唯一命令,所以刘磬岩才会主动请缨,赶赴此地。

    刘磬岩一路上其实有些奇怪,如果那对母子对于宗主大人来说尤为重要,那怎么可能没有留下任何后手,需要出动宗门势力奔赴而来。

    此时见到这个守在巷子外出手没有丝毫犹疑的年轻人,刘磬岩有了些答案,他想了想反问道:“斗胆请问大侠的宗门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