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正荣、米明秀对视一眼，这声听着却有些耳熟，米明秀比戚正荣多了几分细腻，也率先想起来，说道：“是沈家堡的小刀快手沈柳云。”只是，却又忍不住疑惑，“他在沈家好好的，怎么跑口外来了？”

    戚正荣皱眉，说道：“不知。咱们去看一看。”便又和胡图高声说了一句：“胡二东，这里有我一个朋友，我们去看一看，你们先走。”

    胡图应道：“戚大侠自便即可，我们在李记落脚。”

    戚正荣说道：“好。”便下了车。

    米明秀、谷玉金也随之下车，谷玉金拿好了棍子，很小心的挑了落脚的地方，生怕踩在腌臜之物上。那兄妹二人见三人下车，便也跟下来。

    进了杂货市场，循声过去，却是一个卖茶砖的摊位。

    卖茶砖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一身粗衣短打，头上戴了一顶武生帽，故意歪着戴，帽子的侧边还插了三根羽毛，生的一双小眼睛，挺直的鼻梁和一副薄唇。

    戚正荣、米明秀领着三人一近过来，他就忙说道：“戚大侠、米姑娘，自上一次在拓峰庙中一别，也有小九年了。这一别多年，二位却是风采依旧。”这人，却正是适才喊戚正荣、米明秀的人，那一位小刀快手沈柳云。

    戚正荣问了一句，道：“沈兄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卖茶砖？”

    沈柳云说道：“这个说来话长，咱们往后再说。你们先把眼把前的事情给我们评评理。”跟着，就又用俚语和对面的人说了一通。

    对面是一行五人，穿着皮毛外翻的大袄，将头发束了两条麻花辫，耷拉在胸前。只是，一头头发却是常年不洗，更不知道抹了什么油脂，又油又亮，还有一股很奇异的味道，不知该说是香味还是臭味。

    其中一人大声嚷嚷，说了一句什么。米明秀便低声给谷玉金翻译，说：“那人说，‘这几个人分明是你叫过来的，你们肯定是一伙儿的，他们肯定向着你说话’。他说，嗯，我和你叔……”

    翻译到沈柳云对二人的吹捧之词，米明秀便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溢美之词出于自己之口，怎么都感觉有些羞耻。

    也有人在旁说道：“也不知道争论个什么劲儿，这个沈小哥就是一个傻的，人家乐意多给些，你赚就是了。非要争，又有什么好争的？”

    谷玉金观察了一下周围，便寻了一个中原人，问道：“他们究竟是在吵什么？”

    这中原人听了，便说起来：“嗐，这位沈小哥是头一次出口外，弄了一车茶砖卖。他的茶砖，是咱们正经茶砖，一块顶的上别人的两块。这些年，咱们往这里销的茶砖，都是对半劈出来的小砖锭，这些蛮子不懂得。只是晓得一块多少钱，这大块也给那么多，沈小哥自然不干，便理论了起来。”

    他说的声音不大，这地方本就人多眼杂，诸如“蛮子”一类的词汇，却不好给旁人听去，至于大砖锭、小砖锭就更不好给那些蛮子听去了，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一旁的人听了一耳朵，也低声说道：“若非是他们分不清楚大小，也不会算数，砖锭也不至于那么小了。”

    谷玉金正又要问，便听沈柳云那里开始给戚正荣、米明秀讲起了事情的始末，说道：“我这一车茶砖，要比旁人的大了一倍，那卖的自然就比旁人的要贵一倍。他们非说旁人一块砖锭就那么多，你怎么就多收钱，这就吵起来了。我也被他们吵得头晕脑胀，这才来理论。”

    谷玉金和适才那人说道：“既然别人的都是小了一半的，那他也一半当一块卖就是了，还纠结什么？”

    那人摇头，说道：“这些蛮子死心眼的很。小砖也是模子拓出来的，形状看起来其实不是小一半，毕竟怎么也不能弄的太过于明显，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差别。沈小哥刚才用秤量了，给他们看了斤两，比较了两种茶砖，却也不信。非说是沈小哥在秤上弄鬼。沈小哥又借了旁人的秤，他们就说你们中原人都是一伙儿的，就坑骗他们，欺负他们憨直。”

    谷玉金听得“噗嗤”一乐，心道：“这些人，谁说人家是死心眼了？这分明就是心眼——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就要争取。这么‘死心眼’一下，多得了不少好处呢。不过，他们不通算数却也是真的。”

    不过，谷玉金心头一动，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戚正荣、米明秀二人听罢，正也不知该怎么评理：这件事的始末，很是分明，谁也一听就能听出来是非对错，可要能服众，将人说服，就难了。

    谷玉金回到米明秀身边，拉了一下米明秀，低声说道：“婶，我有办法，你附耳过来。”

    米明秀便矮下身，俯首帖耳，谷玉金凑在耳边低声说了一阵，米明秀听得眼眸一亮，忍不住夸了一句，说道：“玉金，这真的是一个好办法，任谁也能一眼看出来，再挑不出什么理了。”说完，便直起身，朗声道：“要论断是非，我这却有一个办法，你们且听。”

    说到这里便顿住了，等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才和双方说道：“你双方之争，无非是一个多、少，那咱们就用一个大家都公认的，也最直接的方式，来证明它。这里可有水桶？去取两个水桶来。谁再去找个打酒、打醋的估子过来！咱们打两桶水，先在水线那里做个标记，然后把两种茶砖都包好，分别放进两桶水里。茶砖沉下去之后，就把刚画的水线上溢出的水舀出来。一估子水，便是一估子，这个谁也做不得假，你们也都可以亲眼看到。”

    说完，就又对五个草原人说道：“既然你们害怕有人弄鬼，那这水桶、水、估子，就由你们亲自去取，可否？”

    他这一番话，却是让许多商贾都眼眸一亮，更是令一些黑心的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