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边你在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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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屋

    成年人的世界,回一次老家就是看了一次心理医生,老家的四季皆治愈,只有同频道人才有体会。

    又有人说过:世界上最美的风景,都不及回家的那条路。

    小时候向往城市的繁华,觉得农村生活无趣,长大以后才明白,有良田几亩,有家人陪伴,有生活可循,心安便是归处。

    依旧熟悉的归家那个方向,可变了太多的模样。从年幼的泥巴路到少年时的煤渣路,初中后是一条不宽的水泥路,到现在变成可两车交汇的柏油路。

    社会的进步带来的不紧是物质上的提升,也带走了太多太多岁月的记忆。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乡村不再是过去“穷山僻壤”“羊肠小道”“茅草土墙”的农村,更像是城市的社区。众多农村正走在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大道上,推动着农村发展日新月异。

    记忆中,小时候随母亲去挖渠沟,那真是记忆深刻。万人空巷修水渠,肩挑背扛堆堤土,磨掉三载嫩鲜肉,换得清水甜心口。

    把车停在这栋楼2层的小楼前,望着已经枯萎的杂草坪,我下车注视这斑驳痕迹的旧房壁。1994年,父母用三万元盖好的,在当时,我多么的兴奋,因为有小楼可以爬了,我在还没粉饰好就搬上了2楼。还有次印象中,我在这个坪中,挖出来,洗石灰的小塘里洗了个澡,不小心掉下去的,吓的自己哇哇叫,被捞上来时全身粉白。唉,一刹那雾气蒙上了眼眸。

    “是宇崽吗?回来啦?”隔壁家的刘伯伯看到有车停在门前,从他家走了过来。

    “额,是的。照伯伯身体还好吗。”我连忙收拾好心情,热情的从口袋掏出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嗯,身体好着了。现在又不种田了,就屋前屋后忙点自己吃的菜。要不就溜溜弯、看看电视。”刘伯伯名叫刘照林,我们从小都叫他照伯伯。是我们村的老党员,参加过革命,为人也不错,当年我受他们家照顾也颇多。

    “那就好,您一定要注意身体。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您一个在家?”我拿火机跟他点燃烟,笑呵呵叮嘱他注意身体。

    “哈哈,对咯。身体是革命本钱嘛,我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懂。你婶子出去打鬼糊子去了,你建哥他们还在忙生意。快过年嘛,忙不赢。”照伯身体在我印象里确实很棒,笑呵呵的跟我唠叨着家里长短。

    “嗯咯,过年这段日子,建哥他们应该忙着赚大钱钱啊。这段时间还不赚钱,什么时候赚,对不。”我笑着附和着照伯,从他的语气里明白他也为子女生意忙碌而高兴。

    “嗯,一年到头就盼着这段日子。再不赚点钱,他们就要吃灰了。哈哈哈”他笑呵呵说着。

    “那不至于,您又瞎说,平时看建哥朋友圈,生意就忙不赢。”我笑着拆穿照伯傲娇的小谦虚。

    “不说他们了,你呢。在上海怎么样,今年要不在照伯家一起过年。”照伯没在在这个问题上久说。

    “不了,您知道的。我一个人,就不麻烦您一家了。还是在我大姨家过,我外婆外公都在那边。过了年还要去常德看我奶奶。上海生活挺好的,公司也发展不错。”我拒绝了照伯的好意。

    “那就好,你一个人在外也不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老头我说,或者跟你建哥说。唉,你这孩子也是磨难多。”照伯感慨了句,我能感受满满的关心。

    “好的。我晚点去您家坐坐,我先把家里卫生收拾一下,又2年没回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住人。”我笑着回应了。

    “行,来吃晚饭。几年难得来我家吃个饭,我要你建哥带点菜回来,让你尝尝你婶子手艺。”照伯还是那么客气。

    “好啊,那我就晚上去唠叨您一家了。”我笑了笑。

    “你这孩子,说什么唠叨不唠叨。你干活吧,我去前面转转。”照伯转身走了。

    “行,慢走哦。”我笑了笑,从车的中央扶手拿出了大门钥匙。

    打开锁,推开门。屋里很干净,因为在我回来之前大姨和外婆过来打扫了。

    小时候读诗,觉得老屋倾斜了,要用木柱支撑,那也是一道风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亦是诗中人。

    一辈子看起来很长,等父母过世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弹指一挥间”。作为80后的我,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打开没有父母留守的老屋,感慨万千。

    看着北面墙上,竖立的宗牌和父母遗相,就那么一瞬间我泪眼婆娑。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家在湘北的田沟旁,房子挂在小河边,屋顶是棉瓦草木,墙壁是泥巴混合着土砖,门口的晒谷坪也都是泥土。

    每到收割稻子的时候,父亲搬出竹片做的席子,把谷子倒在上头。母亲常常抱怨:“什么时候,也能盖个小楼啊。”

    父亲听了,不作声,啪嗒一下,猛抽一口烟。然后,他去了河堤边的砖窑,因为老板给的工钱还算高。

    很多时候,父亲会走很远的路,去隔壁乡或者县城帮人做桌椅,或者盖房子的打打零工。稍有空闲,父亲会时不时的拖点建筑材料回来。

    终于在1993年某天,老父亲回来说,准备把爷爷奶奶老屋推倒重建,盖2层的小楼房,屋顶变成了瓦片琉璃顶,红砖水泥地,生活也有了诗情画意:“陶尽门前土,屋上有片瓦。”

    可以说,父母把前半生毕生的心血,就放在了盖房子这件事上。为此,他还负债好几千。

    上学大学的时候从外地回老家的路,显得那么漫长,火车也特别拥挤。过年时,还不一定能买到车票,令人心烦。

    不管怎样,父亲在老屋里住,我总是要回来的。陪伴父亲过节,看看家乡的风景,吹一吹故乡的晚风,都是幸福的。

    幸福,却很短暂,过完节,就得离开了。父亲扛着行李骑着摩托,送我到城里的车站。

    “到了学校,就回个电话,不要让我惦记。”回头看父亲离去的背影,想起《目送》里的一段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们的缘分就在今生今世不断目送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他们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

    目送,是双向的。父母目送我远行,我未目送父母老去。直到有一天,我们继续远行,却再也没有人送别,形单影只的样子。

    是的,母亲病了,然后走了,老屋里,忽然就少了一人;老屋后的坡地,多了一堆黄土。

    再后来呢,父亲也意外走了,门口的锁,挂上去,就是八年之多。早已锈迹斑驳。

    也只有清明节,打开老屋的门,找一把锄头,一把镰刀,再到屋后,拜一拜掩埋父母的黄土堆。

    年久失修的老厨房,漏风漏雨,炊烟的痕迹,也是慢慢消失。门口的野草,开始放肆地长,掩埋了门前坪和路。

    总以为,父爱如山,母爱如水。殊不知,山会崩塌,水会枯竭。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

    事实说明,当父母过世之后,我的心也很老了,开始直面生老病死。顿悟了“归途”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物生生不息,其实是一代一代,唯一不变的,就是变。人生、家庭、感情、血脉......都是万物之一,如灰尘一样轻微。

    家庭是一场归途:我们送走父母,子女送走我们。

    如果有一天,老屋漏雨了,也没有人管了,那一定是父母不在了,没人“上房揭瓦”。只能听之任之。原来,父母真的不在了,日落西山,最后消失在岁月深处。

    迟早会明白,我们到了父母的某个年纪,也只能等待子女送走,然后把老屋的钥匙,放到子女的手里。

    人生还有很多很多的归途,都在父母过世之后,才慢慢涌出来。当自己苟延残喘了,知道身体是一场归途,并没谁,躲过生老病死。

    当余生可以倒计时了,知道财富是一场归途,争来争去一场空,如同出生时一样,光溜溜的。

    小时候读到鲁迅写的《故乡》,被鲁迅和闰土的童年所感染,也看到了绿油油的西瓜地,还有几只麻雀,一匹猹。

    后来才发现,鲁迅回到故乡,是卖掉了老屋——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公同卖给别姓了。读书的滋味,顿时就变了,一声惆怅。

    在我几岁的时候,父亲去耕地,顺便抓到了几条野生的黄鳝。

    母亲说:“去,去隔壁照伯母家,借一小块生姜。”生姜是用来去腥味的,农村人都知道。

    伯母见我,笑着说:“要拿生姜吧。”

    我问:“你咋知道?”

    伯母说:“还要问?你家的炊烟里,都有油煎黄鳝的味道了。”

    母亲把黄鳝煎好后,又让我送三条黄鳝到伯母家。

    伯母不愿意收,说:“家里都多久没下荤呢?这好不容易吃顿好的,多吃点。”

    我把伯母的话,转告给母亲。母亲说:“到底是自家人,知道心疼晚辈。”

    父亲闻讯,拉着照伯父来家喝酒,这一日,显得格外不同。

    俗话说:“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你以为,没有父母的故乡,老屋很老了,田土也荒了,滋味不好受。

    其实不是这样的,故乡总有几位老邻居,一说起了,大家都很热情。

    老家的房子,是儿时遮风挡雨的地方,在无忧无虑的时期充满了欢声笑语,然而等到长大后,不知道是叛逆也好,还是自立也罢,老家的房子却成为拼命想逃离的地方,数十年以后的今天再回首,没有父母的房子再也回不去了,漂泊的灵魂在老房子里还可安放。

    看到了长满杂草的后院。走进厨房吃饭用的八仙桌已布满厚厚的灰尘,木柜上的那盏煤油灯不知多少年没有点过了,墙壁上里曾经“咣当咣当”的老风扇不知是否还能转动,那个破旧的木柜不知能否装下游子身上的食粮。

    走进父母的卧室,我脑海中满是父母的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父母的照片,想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如今杂草丛生破败不堪,我不免触景伤情,止不住泪流满面。

    现如今,父母不在了,我回家的念头就断了,父母的离逝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看着儿时每天走的路,想想儿时的玩伴,如今已物是人非。

    昔日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没有了家的味道,留下的只是杂草丛生,身心空落落的院落。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总是有着属于故乡的一片净土。我们在外面时,听到熟悉的乡音会亲近很多,脸上也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温馨的微笑,仿佛那是最美好的一个地方。看到故乡的东西,也忍不住向身边的亲朋好友所分享,还喜欢跟孩子们讲述那些自己小时候在故乡所经历过的事情。可如果父母不在了,我们便会离故乡越来越远。

    慢慢的,心目中的那片净土就会变成一处熟悉的远方,仿佛那里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每次即便回去也是风尘仆仆。再也没有人在家门口望眼欲穿,接过我的行李和煮饭做菜等你回来了。每当我回到故乡,一丝茫然会涌上心头,老宅吗?可父母不在那里了,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没有了。哪怕还有一些亲朋好友在,我也感觉不到归属感,因为说到底,我知道,我只是算作“客人“。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了,家也就不在了。

    父母啊,他们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什么事情都优先考虑我们。父母在我要离开的时候,生怕我会饿着,硬塞满我的行李箱,生怕会遗漏一丝空间,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如今离开故乡,再也没有人将我的背包塞满,也没有人依依不舍地回头。这时候我也许会感觉,父母不在,脚步都会有些沉重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