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们家族真的这么做了？会不会有点冒险？”沃伊德对他刚听到的计划蹙紧眉头，推演着方案的可行性。

    “这也算是没办法了。黑羽家老家主在一个月前去世，治丧的流程还没有完成就被‘那个家伙’中断在此处。现在，黑羽家族族长之位还没有正式从老族长那里按祖法继承下来——这是我们家族最危险的时刻。”黑羽楯面色凝重。

    “所以说，暗中将‘天皇’接回的计划是为了完成那……？”重岩顺口一提，内心深处深切怀疑着他们整个国家的种种行径。“不仅是为了你想到的‘法理性’，也可以将那家伙彻底引出来，到时候联合别的家族一并将那老家伙做掉，对家族也相当有利。”黑羽楯擦拭着手中的武士刀——反射着凛冽银光的刀柄将几人身前的地图照亮，光点落在皇居正中。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上班族忙着赶往单位的时间。众人并无多少睡意，再加上计划的执行时间还早，重岩提议几个人到街上散散步，权当放松片刻。黑羽楯婉拒了这个提议——他似乎还忙于祭祀。至于千夏，她倒是没啥意见，不过还是带着挎包——不过是小了三四号的。

    深秋的街道上，枯黄的落叶随着海风的吹拂起舞，风中带有一丝海水的咸味倒是让人遐想着此处极为常见的，将鱼肉搭配山葵等调料生食的料理。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在树梢上随风律动，在海风的吹拂之中缓缓起身，用一支华尔兹告别了它生长的枝桠。叶片落在尘耘身上，他闻到了极为轻微但相当引人注意的，银杏树独特的气息。

    与其说四个人是在散步，不如说某种意义上像极了伤员放风——由于伤情过于明显，在千夏的坚决态度下尘耘只好坐在轮椅上，在多处固定下动弹不得。而重岩也显得精神不振，让尘耘有种把轮椅让给他的想法。千夏在轮椅后方轻推，一言不发，考量着眼前的气氛。至于沃伊德？他在陌生的环境下总是这样保持沉默，四人合力倒是让场面有点尴尬。

    “我们回去吧，再往前是其他家族所在之处。”千夏将尘耘停在原地。几人往道路一侧远眺：远处，海洋在初升不久的阳光照耀下泛出点点金光，装点着深秋之下的萧瑟。天际，太阳却正被云层缓缓遮蔽，随之而来的是又一阵微风。尘耘向前方伸出手，在掌心传来一丝凉意——一片雪花在他手心融化，消散。

    “请回吧，大小姐。”几人身旁，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向千夏90度鞠躬。

    “按照法理，楯先生任黑羽家主之位。”那男子将众人送上车后，坐上驾驶位——他是黑羽家的管家。

    …………

    “现在您‘家主’的身份并不适合原先的行动。”已经回到黑羽家中的尘耘缓慢起身。他在先前的“散步”时一直在思考一个近乎无解的问题：那些建材如何将自己伤到这种程度？他之前的测试中，【冥海浮冰】的强度基本上远强于那些普通，甚至掺了假的建材；在行动的时候【冥海浮冰】的使用受到了某种形式的影响，战斗时并无感觉，而被掩埋后尤为明显——重岩身上护盾发生器不合理的能耗也侧面证明了一个观点：

    那场爆炸……不止那么简单。

    “情况紧急，我们可能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了。”楯呼吸略显急促，对着手头上的地图划来划去。“请由我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吧，”管家竖起一块白板，“原先，家主之位应当是由楯大人的兄长：按计划将于今天凌晨归国的槊大人继承，届时楯大人将会作为槊大人的智囊退居幕后；但是很不幸，槊大人遭到了暗杀。他的飞机在城郊坠毁，我们的人被自卫队拦在山区以外，直到坠毁引起的烈焰烧光半座山之前我们无法踏入哪怕一步。”

    “因为‘天皇亲卫队’这层身份的关系吗？”尘耘若有所思。

    “很可能……毕竟他们清楚，家主的继承为了得到公证需要什么。”楯放下一摞文件，带着众人来到阳台，点燃一支香烟。

    “今晚，就拜托各位了。”他吐出一团烟圈，眺望远方——海洋的尽头和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像是雾霭笼罩。

    细雨洗刷着“都城”的夜景，将城市的浮尘与山区的焦土缓缓洗刷。皇居之上，一人头戴礼帽，俯瞰市区。“计划很顺利，【宇川】、【坂湖】……他们对我们的事业是相当大的阻碍。你暂且隐匿片刻，我的腐朽看来是无法避免的。”“介”将某个人赶入皇居深处，向天台一旁的柱子掷出烟斗:

    “是时候了，你没必要躲藏，‘天皇卫队’的人。”

    黑羽楯伫立天台一角，极为冷峻的目光死死盯住眼前的“介”——目前帝国实际掌权者。

    “为吾皇荣光重归……”黑羽楯握紧腰间的武士刀，紧盯着“介”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尘耘三人却在皇居下方的广场内遇上了一位棘手的家伙。他们三人正试图趁乱溜入皇居协助黑羽楯将“介”斩杀，直到一个目测不到10岁的幼女挡在他们面前。她并不理会三人的任何话语，只是挥动玉币——

    广场的周围霎时响起诡异的音乐声，极为不协调的曲调混合着怪物的低吼，与地面上化为流体的石砖和砖上长出的彼岸花丛互相映衬，颇有种陷入冥界之感。她随着乐声起舞，彼岸花瓣亦随之逐渐飘落。而飘零的花瓣向她的双手聚集，形成一把短刀的形状，而她也消失于漫天飞舞的花瓣之中。此时的三人并未意识到，他们眼前的一切情景皆为虚假，石砖上并没有长出血红的花朵。哪怕是尘耘左眼的【全知】也难逃其影响，陷入这极为真实的幻象。

    于是几人转而进入防御姿态，【冥海浮冰】覆盖住尘耘的双手，用格挡的姿态挡下她那不符合年龄的强力攻击。在第三刀命中尘耘手上的晶体时，他感受到一阵粘腻的触感透过晶体传来——那分明是某种活物，但是他看不到。“伙计们，我们可能是中幻象了！”尘耘用“外国话”小声吐槽了一句。重岩和沃伊德并未回答，选择将那种触感的来源:一条肥大的虫子斩断作为回复。“你们是无法与宇宙的混乱本身抗衡的……为什么还要抵抗？”闭上双眼的尘耘引开来袭的攻击，成功让一次出击并未命中任何物体。顷刻间，他眼前的景物颤动了一瞬——也正在在一瞬间，三人在尘耘的暗示下同时发难，将那“幼女”从幻象的角落揪出，重重摔在地上。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沙華绮……或者说，‘伊邪那美’来会会你们！”幼女的身体猝然站起，身上的一切开始溶解——从配饰到衣服，皮肤，肌肉，最后是骨骼。溶化的躯壳和雨滴相反，在半空中重塑为一具虫蚀大半的女尸:那就是“伊邪那美”的躯体。她似乎失去了自身攻击的手段，缓缓飘进皇居的大厅之中。三人立刻追入室内，却看到令人可憎的一幕——

    她身体上的血肉化为将近十个肿块，渗出血水和脓浆。肉球从母体脱落，顷刻间化作和所谓“伊邪那美”一样的丑陋存在。“【黄泉之女】吗？”沃伊德弹开最早成型的一只。半空中的本体缓缓转动脖颈，眼窝内的眼球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和刚才尘耘感受到的虫子一样的生物从眼窝的腐肉中探出身体，伴随着躯体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咆哮望向三人。与此同时，它身上还在不断产生那“肉球”，化为无数的【黄泉之女】向三人袭来。

    “这家伙……还挺难缠？”尘耘的枪械杀敌效率这会反倒显得低效了不少——毕竟他的晶体目前还是以防御为主。“生长的太快了……我勒个去！”重岩匆忙挥动等离子体刀刃将两只【黄泉之女】切开的同时，等离子体产生的高温不慎将墙上的挂画引燃。尘耘立刻注意到，【黄泉之女】似乎在刻意远离那里的明火。

    尘耘于是灵机一动，向沃伊德使了个眼色：

    “我记得，‘伊弉冉尊’死于‘迦具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