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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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魏王李泰的戏做得过火了

    李世民含笑向他招了招手,以他们父子之间最为亲近的称呼,笑语中带着嗔怪道:“雉奴,快起来吧。朕说你是太子,你就是铁定的太子了。等朕好些了便与臣子们商议此事!你这孩子也忒老实了,换了你其他兄弟,还不喜形于色地叩谢皇恩了。”

    李治双手交叠于眉上,面色沉沉地说道:“陛下,册立储君事关江山社稷须慎重!再则,此皇权之事不能以旁人置喙。儿虽陛下亲眷之子,亦不可妄议!”说罢,再度向父亲行了个稽首之礼。

    “你这孩子真是…”李世民含笑嗔怪,说是这么说,但从心里来说李世民对于儿子的这番表现是相当满意的。三个嫡子中,唯有李治是知进退,懂得拿捏分寸的一个。只不过,他排行在李泰之后啊!

    李治这才起身来到父亲榻前坐下,一把握住父亲的手道“阿耶,好些了吗?”李世民道:“最近有些累,就吃了些益阳丹。”

    是啊,能不累吗?白天忙着处理朝政,夜晚吃了这玩意还得伺候后宫这些自私诡诈的贱人,身体哪里吃得消?

    李治瞪了一眼杨妃。后者做出一副娇弱之态,白皙如玉的手攥着手帕擦着泪,目光却闪烁不定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见此,李治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他看向父亲,颇为隐晦地劝道:“圣人说过犹不及。父亲近些年忙于征战,勤于朝政落下这一身的病是该好好养养。所谓虚不受补,一切不可太过急于求成,还需慢慢来。”

    “子善说的都对,朕以后听你的就是。”

    一旁的杨妃见他们父子情深,更让她捏拳颤抖的是醒过来的李世民居然有了册立李治为太子的想法!这还了得?看似李泰党羽众多,势力庞大然论起手段来,根本不是面前这位的对手。

    杨妃盘算着要不要借着李泰之手,先把李治给除掉。如将这么厉害的主儿搞掉,再对付起沉不住气的李泰不说易如反掌,也比对付李治这小狼崽子轻松多了。哼,李治你小子别得意太早了!

    李世民招呼诸位御医道:“尔等也都退出去吧!”众位医政,博士等人拱手作揖应诺,纷纷退出了内殿。他又瞪了一眼依然站在殿中的杨妃,颇为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还留在这里干嘛!”

    “妾,妾是想…”

    李世民蹙起了眉头,说话时的语调也严厉起来:“想什么回你寝宫想去,让朕与子善单独待一会儿!”他刚才是昏过去了,但意识还在,耳朵也没聋。哪里不知殿内发生了何事?

    杨妃为了自己留的后手,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诺”。就在她却步退出甘露殿时,狠狠瞥了李治一眼,眼底划过一道怨毒的寒芒。

    殿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时,李世民看着儿子欣赏道:“我是晕过去了,却也不是啥都不知道。你表现得很好!我的雉奴长大了!”

    李治身体不由得一怔,皱着眉头凝视着床上的父亲。“阿耶,我…”又听李世民叹息道:“误食丹药,朕之过也。可谁能想到宠爱的女人竟存了这等心思,将下作的药物用在朕身上。亦是朕失察之过。”

    父亲的这番自我反省之语,听得李治大大松了口气。要知道,其他事情都好劝谏,唯独在皇帝个人身体健康和延年益寿方面进行劝阻,最容易被皇帝怀疑为居心不良。一字一句小心斟酌,都难免出错呢!

    李治替父亲掖了掖被角道“此事怪不得父亲!天底下又有谁不想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百姓尚且想长寿,何况贵为一国之君的天子!此人之常情。罪在居心不良之辈,自私自利必然起阴险狠毒之事。”

    儿子又在他开脱,一股暖流细细滑入李世民心间。他哈哈笑了起来,笑得他直咳嗽。见父亲咳嗽,李治连忙给他抚背顺气,转移了话题道:“阿耶如何处置执思偕?要征求一下姑父的意愿吗?”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昨晚已经商议过了。尉迟敬德主张严惩首犯,你姑父阿史那社尔也表示赞同。我放他们回草原!”

    这倒是父亲一贯的施政主张——宽以待人,尤其是对待这些归降的蛮夷将领更是如此。父亲是希望,尽量用和平的手段解决边患问题。

    这种手段只适合于休养生息阶段,在李治心里,对待这些没有受过仁义礼智信教育过的蛮夷,就得用武力使其屈服,他们也吃这一套。

    就在李治低眉沉思间,李世民的话语再次传入李治耳畔,声音悠长:“他毕竟不是汉人,我若用大唐的律法处置他,岂不是给东突厥其他部落的可汗兴师问罪的口实?到时候又要起战端了。”李世民像是有意考校道“归附之人”若再有反叛之举,说明什么?你可知道?”

    李治思忖片刻道:“说明此人并无诚心归附。无诚心归附者非我汉家之臣!”见父亲颔首,他也笑了起来道“父亲到底是仁君啊!”

    李世民悠长地感叹了一句:“是否是仁君不要紧。只要无愧于祖宗,无愧于百姓勉强就算是称职的皇帝了!这十多年来,我做到了!可我却愧对于你母亲,这才导致李承乾和李泰夺嫡之争你死我活,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我疏于管教,失衡齐家所致!”

    “这些日子,我也是太宠着杨妃了,纵着她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夺嫡念头。也怪我,姜广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忌讳房事,我却当了耳边风。”

    李治身子不由得一怔,想原来如此,寡人差点错怪了姜广。

    冷不丁的,耳畔传来父亲的疑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治回过神来似得道:“儿在想父亲刚说过的话。姜广劝您切勿再近嫔妃,这就足以说明父亲不能再忽视自己的身体了。以儿之见,除了被宠幸的那些待选妃嫔外,其他还未被宠幸的,就降她们为婢女可好?这样,既可还她们自由又能给予生活保障。”

    李世民思索良久,颇为赞成地点了点头“嗯,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但还未等李治为此暗喜,李世民又道:“只是,我看待选才人中的武氏年轻貌美,人也机灵着实讨人喜欢,我想留着她做个才人。”

    一番话好似兜头泼下一盆冰水,将李治关心父亲那颗热乎的心浇了个透心凉。才人是正五品的妃嫔啊。看来,得给他下一剂猛药了。

    李治看向父亲摇头道:“父亲,儿听八皇兄说起过她,说她是燕妃的外甥女?若真如此,按辈分她该称呼您一声姨丈!姨丈滞留外甥女做正五品的才人,传出去让世人如何议论陛下?”

    啊?燕妃的外甥女?

    李世民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终是想起来了。话语中还带着庆幸:“瞧瞧我这记性,只想着她的美貌了,差点忘了那姓武的小丫头,也算是朕的外甥女了。幸亏有子善提醒朕,不然朕可就晚节不保了。”

    李治试探地唤了一声儿:“父亲…”

    李世民说,算了,就让她去甘露殿的更衣室做个婢女吧!李治听罢,心里雀跃面上却波澜不动。这样一来,他就能灵活安排武氏的更衣时间了。他建议父亲道:“即使是更衣婢女也该多挑几个。”

    “为何?”

    李治笑了笑道:“灵活换班啊,不好叫燕妃的外甥女一个人忙碌,没个休息的时候吧!”他始终称呼武氏为燕妃外甥女,一则为了表明自己与这个女孩儿并不熟悉,只是听说有这么个人。再则提醒父亲,武氏和他隔着辈分伦常,彻底绝了父亲宠幸武氏的念头。

    事有所愿李世民点头应允了。

    午时,李治亲自熬了药喂给父亲吃过,才起身离去。应皇帝之邀,李治依旧回到了原先在宫里居住的那座安仁殿。

    当天下午,李世民从驸马都尉王裕口中得知,所谓的执思邪胡人叛乱皆是吴王李恪与之勾结,为谋取太子之位设下的计策。李世民联想到杨妃献给自己益阳丹,并在丹丸中添加禁药的事,觉得若他们母子没有暗箱勾连操作,杨妃上哪里去认识什么江湖术士?

    于是,李世民下诏将吴王李恪贬为安州刺史,远离自己的封地。安州任上不许带任何亲信属臣,为的就是防止吴王再搞出幺蛾子。

    次日得知此事后,李治放松了浑身的肌肉。

    尽管移花接木之计没有用上,却意外获得一个意外的效果。待王伏胜委托传递消息的人走后,李治转脸看向按剑而立的曾荣:“昨天甘露殿发生的事,魏王可知晓了?”

    曾荣给了李治一个“大王放心”的眼神笑道:“臣已经放出风了,想必魏王已驱车进宫见陛下了!”

    话音刚落,陈伦犹如一个刹不住劲儿的陀螺般转到了李治面前,牛喘吁吁道:“大王快去甘露殿看看吧,陛下他,他…”

    顿时,李治和曾荣的心都被这句话提了老高。李治只微微蹙了下剑眉,语调平缓道:“陛下怎么了?你别急,慢慢告诉寡人。”

    “大王,魏王李泰听说昨天之事后,一大早就进宫谒见陛下。他说,‘臣知晓陛下疼爱晋王,想改变主意册立晋王为太子。陛下,储君的册立,既已应允了臣怎能随意变动,难道就不怕人心不稳天下大乱?’陛下就问他,你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李治和曾荣异口同声问道:“魏王怎么说?”两人因此相视一笑。魏王竟这么快就对此做出了反应,这让李治心里如何不欢喜?

    又听陈伦继续道:“魏王将脑袋埋进陛下怀中,做出小儿怀父之态诺诺地跟陛下说,倘或臣继承了皇位后,一定在临死之际杀死臣唯一可以继位的儿子将皇位传给九弟。陛下听后大受感动。叫来了长孙无忌,褚遂良,萧瑜,房乔和岑文本等人在甘露殿商议册立太子!”

    “小的想,陛下是定下魏王成大唐的新太子了!”听陈伦这么一说,曾荣紧紧皱起了眉头后怕道:“大王,这可如何是好?万一…”

    李治却摆了摆手道:“不怕!有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在,李泰难以得逞!寡人要出现在该出现的时候!”

    话说李世民因李泰杀子立弟之事感动不已,令人传唤了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乔,弘文殿侍郎岑文本,中书侍郎马周,于志宁和封弈德和王裕等臣子来甘露殿议事厅。

    一身锗黄色圆领袍的李世民,靠在金镶玉的无腿圈椅中。当下,他既没有戴冠也没有裹黑色的软脚幞头,鬓发凌乱衣冠不整。这给了臣子们一个身心疲惫的感觉。皇帝也没让大家行礼,自顾自有感而发道:“天下又有谁不爱自己的子女呢?今天早上,魏王来宫里看望我。这孩子竟像小时候那样,一头扎进我怀里抱着我的腰说,如果,他日后当了皇帝,临死之际就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传位给晋王。”

    “天啊天啊,这是怎样一种兄弟之情啊。我听了他这么说,我这心里…”李世民话语中明显带着些抑制不住的哭腔,他捏着拳砸在自己胸口上呜咽道:“我这心里疼得慌!这样对待兄弟,我…”

    褚遂良一点面子都没给皇帝留,也顾不得长孙无忌给他递的眼色,就这么直通通地接过皇帝的话道:“所以,陛下唤我等前来是下定了决心,要让魏王戴上太子的紫金冠移居东宫。臣猜测得可对?”

    “难道,我不可以这么做吗?”李世民不怒自威得问道,随着这一句问,他从圈椅中支起了身子,撑着圈椅的把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唰”地投向褚遂良,直直得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的心。

    褚遂良咬着下唇,毫不畏惧得与皇帝对视着,一字一句道:“陛下,既然您决定这么做,那么臣请您尽快处置晋王!不然,难保将来不会发生一如玄武门之变那样手足相残之事!”

    打蛇打七寸,不得不说,褚遂良如此一番话犹如大棒般打到了李世民的七寸上,疼得这位英明的君主像是受了刺激般从无腿圈椅中跳了起来“你让我处置晋王,处置雉奴吗?”

    褚遂良人是跪着的,然一颗心却站得笔直,一双望着天子的眼中溢出了坚定:“是的,请您尽早处置同为嫡子的晋王!”

    李世民竟捂着脸嚎啕起来,他哭着直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处置雉奴不能啊呜呜呜,你你不能这么对他啊!”

    “陛下!”

    长孙无忌加快了语速,给李世民来了一波更猛的剂量“陛下,倘或魏王成为太子。他真的就能容得下晋王吗?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杀的人,他真的可以做到兄弟比儿子还亲,为了兄弟杀了儿子吗?”

    “是啊,陛下!”

    王裕大喊了声:“陛下,这不符合人性的话,陛下怎可坚信?”

    司空房乔见长孙无忌等人都忙着劝皇帝,似乎顾不上他们这边儿,瞅准了几乎,悄悄站起身溜达到了甘露殿外厅看着来来往往的小黄门,准备从中选出一个,吩咐他前往魏王官邸将这边的情况传达出去。

    可就在这时,耳畔不期撞入一道悠长的声音“房相国,陛下似乎还没有吩咐要散会吧?”闻言,房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