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开荒事情
林月华非不非常不满意的老人这种倚老卖老的讲述方式,准备用讲道理的方式和老人辩驳一下。
她刚要开口被林夕制止了。林夕对林月华说道。田老婆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不如我们听田老婆讲述一下他祖上是如何开垦荒地的。
这时朱老牛也连忙出口打混说道:“不知道田老哥以前祖上是在哪里的?老哥啊,为什么你祖上不能回老家呢?”
“如果能回去,谁不想回老家呀?可惜回不去了。”田杏树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苦笑着说道。
元末中原大旱,波及三个省,河南,河北,山东大部,几乎颗粒无收。
当时朝廷从依旧是丰收可的湖广,江南调来粮食。并且集中灾民准备修建黄河大堤。
可是谁知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了。
老家已经回不去了,红军大起义爆发了,我们老家那里已经打成了一片。能够保持自己家业的只有那些有钱有势的大老爷们。
老家的地已经在灾年卖给了贪婪的乡绅,换成微薄的口粮逃难了。不然你以为祖上仅靠一把米就能逃到南方?我祖上的媳妇就真的心甘情愿跟着祖上逃到这里来的吗?那都是用米换来的。”
祖上逃到这一代的时候,这里还是元庭管辖范围之内。虽然当时的天下一样的兵荒马乱,但是此地还是由于贫苦,双方都没有人马到这方来。所以还是比较平静的,有很多山外的人逃到这里,苟延残喘。
当时此地的一个土司姓杨,他用这些山外逃来的流民为他干活儿。
祖上有一身的力气成为杨土司手下的一名农奴,就这样,白天给地主耕地,劈柴割草为羊,晚上就睡在地主家的羊圈。
不是作为地主的杨土司做贱人,而是地主家也没多余的房子给这些农奴住宿。
反正你要就和那些大牲畜睡,不要就自己想办法弄个地方。
当时先祖居住的羊圈是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木屋,对于逃荒的人来说,自己去搭茅房还不如先跟羊一起挤着,至少晚上还暖和。
就是旁边的林月华便出声说道:“咱们这里即使到现在地广人稀,为什么你们的先祖不找个地方开荒呢?那样不比给人当农奴好很多。”
田杏树看了林月华一眼说道:“那时候做主的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不是我们汉人?”
田老翁看了林月华那个那双疑惑的眼神,于是给他解释道:“当时元朝廷实行四等人制度。
我们长江以南这些原来南宋的属下的人民被化为南人,是四种人中最低的。
而且我们都是20多户到百户人家归一个蒙古百户老爷管辖。
我们那时的人低贱到什么程度?就是家里娶儿媳妇,媳妇儿的第一夜都是归属于蒙古人这位百户老爷的。
直到现在某些地方还有杀死头胎孩子的习俗,就是从那时流传下来的。”
对于祖上选择给人当奴是因为这个杨土司可以保护他身后的这些农们,而不会像,牲畜般被人随意辱杀。
以太素为代表的红巾军的将士们之所以与元朝廷誓死反抗,只为了两个字,活着。
他们前赴后继,不计生死。就是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像人一样的活着,而不是向畜生一样被人圈养着。
当时作为南人,尤其还是南人中的流民等同人形牲畜,境遇非常的惨。
首先,从官府层面就遭受到体制性的歧视,征召徭役、修桥开渠也是优先征招。
同时,本地人也是集体的鄙视和抵制,动辄羞辱、驱赶、抢夺财产,霸占其妻女。
最后,就连找个吃饭的伙计都难,想在城里找个营生,都得由本地人给你担保。
没有本地人出面,谁又能保证你这个无田地无房产且来路不明的外乡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坏事?
为什么逃难大多数人想着去投靠远亲?
因为至少看在亲戚的面上。作为本地人的亲戚能给逃难者做个担保,让逃难者能在城里找个营生,求个生计。
但即使如此,担保的亲戚也是挡了极大的风险。多年不见的亲戚突然来到这里,又怎么知道你落户则必须要有产业,不然就是流氓。
无地的人称为流民,无房的人称为忙氓。
他们就是流动的、不稳定的无产人员,这种人受不到朝廷的保护,随时都可以抓捕。
基本上而不想当流氓,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地、房屋、生计。
“那些没地没亲的外乡人的人呢?要怎么办?不能找官府吗?”由于女人的心比较软,林月华迫切想知道田杏树所说的那些无亲戚担保的流氓们会怎么选择?
“大小姐,你以为外面的山贼土匪为什么会这么多呢?流落他乡,要么当贼,要么从匪,要么饿死。
然而,但凡有条生路,谁愿意去当贼呢?哪怕这条路苦了点还是能活下去。
至于官府施粥赈灾,并且卖身到大户人家为奴,也是另一条路……。”
田老汉从腰里将烟盒包掏了出来,用烟锅装满了烟丝之后,用火链点燃火绒。
把闪着红光的火绒摁在烟袋锅中吧嗒吧嗒的深抽了几口后,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祖上我是命好,遇上了咱们太祖爷,不然的话,我家也是沦为奴隶。”
“啊,啥子意思?”林月华有些不太懂什么叫沦为奴隶。
可田老翁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深入解释,而是岔开话题,继续讲祖上的故事。
“刚刚我说的这些,还是逃难的外乡人来城里找个生计,可就算生计找到了,那正常的邻里交往呢?”
林夕显然对这个问题比林月华要清楚很多。
田老汉说的意思就是太祖在这一代设立军卫,把当时流散在土司头下的汉民集结起来作为卫所的士兵。
所以才使这些土司在这里的势力削弱下去了。
“就像少爷在这里开荒的时候,能够点选老头子作为你们种地的指导,那就是因为老汉我是良家子。”
“我家里人口众多,而且还种的卫所里的地,算是自家人。咱们虽然是一老一少,但也能坐下来抽口烟,聊聊天,对吧?”
田老汉看着林夕,拿老少二人打了个比方,林夕点了点头,然后把桌上的酒壶拿起来,给田老汉斟上一杯酒,说道:“对啊,若不是梁老伯对我等进行指导。
我们这些生下来就没有下过地的人,如何能把这20亩地都种上?
我还要多谢老伯这里可以这杯水酒略表敬意。”
田杏树端起林夕到的这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道:“逃难的外乡人能和村里的村民像咱们这样交往吗?
实际情况上是灾祸因为灾祸而逃难到村庄中的外乡人比村头的狗都不如。
村里的狗晚上还有个狗窝可以回,而逃难的外乡人如果没人收留,他们连住哪里都不知道。
然后他们会慢慢变成流氓,为了活下去,他们的就没有任何底线变成祸。
而流氓跟当地的百姓乡民自然没有也不会有任何交往。
甚至你想想一名身为一个有田有地有户籍有营生的农民。
堂堂排名士农工商排名中第二的良家子,身价清白的庶民,会跟一个无田无地无户籍、无营生的贱民流氓交往。
能让逃难的外乡人在村子里住下来,不欺负你,就算是那个村子仁义了。”
林月华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林夕就小声的和他解释
庶民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得有户籍、有田地,给官家纳过粮服过劳役、当过差的人家才有拥有的称号。
能得到这个称呼的都是家有田地并且小有资产的,最低也得是自耕农。
是田老汉仿佛没有看到兄妹两人在那里交头接耳,继续说道:“这只是生存下来,还有这些树民,这些流氓想要娶妻更是千难万难。
而这些流民忙碌之间往往会相互联姻,或者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对方,人家作为童养媳。
正经的民户谁又会把女儿嫁给无田无地的外乡人?
你就算满身力气,能干活能赚钱,天天都是吃白米。
但你吃的是别人的粮,不是你自己地里种出来的。
当有一天如果出现天灾,粮食欠收的时候,没人肯卖粮给你的时候,你一颗粮食都买不到,你吃啥。”
而且在国民当中向来都有士农工商的说法。
这个说法并不是随便排的,而是有几率的,历朝历代重农抑商也是有缘由的。
有土地的农民是看不起贩夫货郎的,哪怕你卖的是牛羊肉,卖的是丝绸绢帛,可是贱民还是贱民?
在朴素的乡民观念中,粮不抓在自己手里,跟要饭没啥区别。
牛羊不是商人们养的,而是由别人手里换来的。织绸纺线也不是这些商人的妻女,而是由家中的农户的妇女干的。
如果女儿嫁给这些没有土地的流民,一旦遇上灾,粮食减产不够吃了,你来求救,亲戚之间帮不帮?
如果要帮自己家也有一大家人。自家也没余粮啊,更别说如果亲戚之间不帮,那就是陷入道德困境,左右为难,还不如一开始咱们就别来往了不把女儿嫁给你。
到那个时候亲戚之间不是不肯帮,而是粮食不够吃,没法帮。
因此,只得对方有土地有营生了,这样外来户的心才会拴在这里。
不道是仓,廪足而知礼节。你心在这里了,女方父母才会考虑把女儿嫁给你。父母嫁女儿,不怕女儿吃苦,是怕女儿没地方吃苦。
女婿赚多赚少是另一回事,吃好吃孬也不重要,反正嫁去哪都是饿肚子。
这千百年来,王朝何其多,盛世一个个,可农民们一年到头有多少都能吃饱呢?
从古至今,人心都一样,只有家产在这里的人,遇上个灾年,盗匪械斗什么的,大家才会齐心协力,同仇敌忾,共渡难关。
只有共患难过,外来的人家才会得到本地家族大户的认可。
有恒产者有恒心,有没有家产是当地的邻里对你判断好坏的标准之一。
至少你有了恒产之后,他们才会把你当做平等的乡邻。
只知道后来太祖皇帝建立了卫所,我家的先祖就当了一名军士。
每名军兵有自己的子粒田,除了训练之外,还要种田,每年交上籽粒粮之后都是归于自己。
但是后来田地慢慢的因为各种原因被那些事情的百户,千户官们吞并,我们家也面面慢慢的变成了佃农。
在我年幼的时候,爷爷还给我经常讲述太祖年间为所士兵拿衣食保暖的日子。
听到此处林夕突然明白为什么清朝建立之后要将朱元璋的子孙屠杀殆尽。甚至隐姓埋名都不会被放过的原因了。其一是朱元璋是历史上德国最正的王者,明朝是历史上德国最正的王朝之一,他是建立在驱除外虏,恢复汉族天下,所以他们大明朝的王权在文人始终是具有正统性的。
其二就是朱元璋是从一个乞丐当成成为了一名君主,他心中始终以普通老百姓的民生为重,在他执政的30多年中,也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
那些受益的基层老百姓始终感念太祖的恩德,所以对太祖的子孙当皇上是始终认同的。
而且这些基层的军兵对于太祖给他们的优待也是记在心中的,所以这些军卒在衣食不足的情况下,依然能为他们心中的好皇帝朱元璋以及他的子孙拼命死战保卫大明的江山。
其三则是无论任何的造反者,甚至朝廷都要师出有名,也就是为底下这些奋战的兵士找一个为他们奋战的理由。
而作为得国最正的皇室,则是最好的号召大旗。只要有人举起这名大旗,必然有无数受过明朝好处的文人志士甚至升斗小民为他出生入死,所以清王朝才会对朱元璋的嫡系子孙屠杀殆尽。
林夕听到这里他心中的疑惑反而更重。
在这一个有民众支持,而且国家财富也不算少。而且有一个系统的组织架构的大名朝如何是在短短20年的时间变成变成赫赫国威中轰然倒塌的。
这在林夕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朝廷中的那些官员稍稍用一些心,拖也能把清王朝的那几十万人拖死,尤其是在这个小冰河期即将进入最剧烈的时候。
林夕心里想着是,但他耳边仍然还穿着传来田杏树那略显嘶哑的嗓音。
到了我爷爷那一辈人便想重新恢复自己自耕农的身份,但家族没有像其他军户一样选择逃离,而是选择自己开荒。
自打定要买地重新当自耕农良家子的主意开始,我祖父夫妻两人就这样一点点从日常微薄的口粮中省用于开荒的粮食。
同时还知道一些能够卖钱的东西。在百户老爷的眼皮底下又得在防止军官发现的前提下。
偷偷从我的几个伯伯和叔叔在替百户姥爷家放牧的羊群中一点点的薅下羊毛,制成毛被、毛衫,怕被本乡人发现,还得走上几十里的山路去离家很远的集市场换成银钱。
从打定主意开始算计,到买下军堡旁边山脚下的木屋,以及木屋后面的一个没水源的小土包,全家就用了十几年。
而能买下这块贫瘠的小土包,也是因为他们夫妻为人热心,广结善缘又是本保内的老军户。
平时百户里人遇到事情能帮就帮,也不去在乎别人的白眼,男人肯下地干活,妻子又不乱嚼舌根。
虽然是没有片瓦在身的穷苦军但田家的人口碑好,加上百户老爷心善,周围邻里也不阻拦,才有可能卖给他们的。
要不然普通的军户和外乡人连买地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有钱还不行吗?”林月华此时终于听到在认知世界以外的事情。她非常兴奋,便发出自己的疑问。
“是的,不行,因为他们不是本乡人。”
这是田老汉看了看眼中有探究神色的少女,跟少女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其实他说的不准确,不是不能卖给外乡人,而且通常是根本轮不到他们去买。
乡里卖地卖房是大事,要讲规矩,讲就先问亲族,次问宗族,再问四邻。
一块地或者房子,只有直系亲属不想买了,本家的宗族也不要了,还得问问四邻后,等邻里确认不买了,才能卖给其他人。
并且买地买房人的人品和名声也要得到邻里人的认可,这笔买卖才能成。
如果买地买房的人品德和名声不好,邻里人士可以联合起来,告到县衙,把这通买卖给搅黄了。
也许后世的人们不明白卖地是买卖双方的事,与他人何干?这户人家周围的邻居凭什么介入?
其实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你把地或者房子卖了,拍拍屁股走人,可邻居还得跟买你房子或地的人打一辈子交道呢。
如果买你房子的人是个手脚不干净或者欺行霸市的人,这边我养的鸡丢了,那边田地里的菜被挖了,你说我咋办?
这事会不会令人浮想联翩?谁不想有个好邻居呢?
其实,这种情况是在宋朝成文律法中的清邻制度规定的具体条件。
宋太宗雍熙二年986年送刑法规定,凡出卖产业者,首先要一一问询四邻,如若周围无意,方可进行交易。
甚至还规定到了询问的先后顺序,就是先东南为上,西北为次,连谁先谁后都给规定好。
传承到后来朝代,虽然律法没在作规定,但这种先问亲林的做法渐渐演变成一种民间习惯,普遍被写在乡规民约之中。
所以在此时在城中买房还稍微简单一些。如果在乡下买房买地这事有钱也没用。
除非得加钱,毕竟钱能解决人生中绝大多数的问题。
剩下的极少数就得加到对方无法拒绝为止。
当时我的祖父和祖母历经万苦,有了这一点点荒地之后,连歇口气都没办法,就要开始攒粮食了。
说到这里田杏树缓了缓,敲了敲烟叶早已抽完的烟锅,对烟锅里剩余的烟灰大力的吹了口气,用气流把烟锅里的残灰清除干净。
再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荷花的烟包中,从中捏出一些烟叶,塞入烟锅里后,轻轻的夯实。
又慢悠悠地点起火来,闭上眼睛,美次滋的抽着,老头一脸悠闲,甚至带着一个戏谑的意味,他知道他的故事已经成功的吊了起眼前这个几个少年的胃口。
这是老头的动作激起了林月华的兴趣。田老汉一副我不急,我慢慢来的样子,看得林月华心里直痒痒。
不过林玉华眼珠一转,便说道:“开荒有什么难的?你看我哥哥只用了几天的时间便开了20亩地。
虽然他不会种地,但开荒还是能办到的。像老伯家这样常年种地的农户开荒就更简简单了,对不对呀?”
老头这样子是要逗几个人但是林月华这几句话反而刺激到他。
林夕其实挺佩服林月华这个小丫头。她虽然也跟林夕一样想听故事,但是他用请将不如激将的办法几句话,便让田老头儿继续讲了下去。
“小姐,你可不要拿你们的这次开荒跟贫苦的老百姓相比。
首先你们使用的那些农具就是一般普通老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
普通老百姓都使用木锄头镶嵌铁边来锄地。而你们使用的那些锄头,铁锹还有曲辕犁的犁头等东西都是用纯钢打造的。
那种钢材,即使在打造兵器的时候,也工匠也只舍得在刃口部位使用上一点,而不是像你们这样整个农具都是用纯钢打造。
在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看开荒也是一样,因为在开荒的时候是不可能再出去打工挣粮食。
但是开荒之人却得长期蹲守在那里,一旦开荒就不能停。
要是停下来等个一月半旬的或者只需要下场雨,开荒的人费尽力气开的开垦的地面立刻就会就荒草遍地,荆棘丛生,连续的路都找不到。
就如少爷开垦的这片荒田。这里都是是属于你们林家的地盘儿。
为了维护盐场的运作,不允许老百姓到这里来开荒,其实大明的田地大都如此,虽然看着是荒山和无人耕种的废田,但是他们都是有主。
什么是荒?荒就是没人烟的地方。正常一个村的荒地都是离村中心十几里地起步,因为好的地,有水的地,进人居住的地都有主了。
可以开荒的都是僻野的山,别说人了,老鼠都未必肯去。
还有再说就是少爷开荒用的工具,纯钢打造的农具,还有十头大黄牛。
你们知道十头大黄牛对着平对于贫苦人家意味着什么吗?这十头黄牛的价格都快比少爷开的这20亩地贵三倍以上。
有十头大黄牛的人家还用到偏僻的山上去开荒吗?他们一定在村中有自己的土地。
而且开荒时间只是每年雨季之后到第二年四月之前的半年时间合适。
在这之前必须备足全家三口人半年消耗的粮食。而为了这三口人半年的粮食,这是第一步啊。
开荒意味着开垦那段时间内没法出去挣钱,而没挣钱就违反。
开荒可不是平常的,你耕种完回家路上顺路过去看看,左边敲两下,右边刨几锄头那种。
祖上每天起早贪黑的去给百户家干活,先把一天的吃食赚到。
然后再把粮食带回家,每年打工分得的粮食带回家中。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攒下粮食,足足用了3年,才攒够了一大缸子开荒粮。
为什么攒粮食要这么久?因为是穷人。
什么是穷人?家无隔夜梁,身无半寸多余布头,病无一碗良药,死无埋尸地,就是穷人。
穷人吃了这顿没下顿,没有剩余的物资,只能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干,不干就得挨饿,挨饿就会死。
所谓手停口停,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要是手头稍微富裕点,就今天扯条头巾,明天喝杯小酒,那么只会连积蓄都没有,更别说拥有自己的生产农具了。
而存粮的同时就是赚钱买铁质农具。
铁农具没法向别人借,否则用坏了拿什么还。也不可能拿东家的铁农具开自己的田,世上没这种事,只能花钱买。
田杏树的爷爷只能通过农闲期间去编竹篾、背柴火,做帮工,打石头。他的奶奶就给人那鞋底缝衣服将洗衣服。而田杏树的伯叔们小小年纪就去给地主家割羊草,放羊放牛,偶尔那个兔子整个天数。
田家13口人全家全年无休,就为了攒钱买属于自己的农具。农具很贵,但必须得买,至少也得是一把尖头镐,一把镰刀,而为了这把锄头和镰刀,又花了3年。
而此时,田杏树的大伯此时已经一个已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从小到大受尽白眼,没吃过一口白米饭,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每天眼睛一睁开就做事,做到天黑躺下。
消失的玩伴都已娶亲,而自己却让媒人避之莫及只因为他是穷军户的儿子。
他必须跟着他爹娘拼上一拼,为了爹娘,也是为了自己,白手起家,从来都是九死一生,破釜沉舟的事情。
富人赌得起,折腾得起,输了大不了重来。穷人赌不起折腾,因为一旦赌输了,那将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不是自己。但是不折腾,就会世世代代穷下去。
如果不想世代受穷想翻身,身无长物的穷人,只能拿命,甚至是全家的命聚在一起拼一个翻身的机会。
也就是说,田杏树的爷爷,从一个小伙子有这个想法到准备开荒,花了将近20年。
从一个刚刚成亲的小伙子一直快40岁的老汉才正式带着的儿子去开荒。
开荒也不是想开,也是讲究季节的春种夏管秋收,正是地里最忙的时候,肯定是抽不开身。
零零碎碎虽然也可以干一些活儿却没啥意义,路远费时不说,就那草木茂盛的荒地。
要是抽个时间开个半分地,半个月没去打理,野草又长出来了,白干了。
而且春夏之际,蛇虫鼠疫极多,要是被咬到染了病,那轻则费钱看病,重了甚至有亡命的危险。
唯有秋后十月到开春这段时间闲了,地里的活忙完了,蛇虫鼠蚁也销声匿迹,荒草枯了,灌木干了,能砍伐能收割,又有时间,才能专心做好这件事。
“咋不放火烧山呢?秋天草木干枯,一把火杂草灌木给烧了。
就不用砍的那么辛苦吗?而且草木灰才还能够肥田。”林月华这时候把自己这些天听到开荒的知识又重新说出来,显摆一番,同时她一脸兴奋的望着田老汉。
田杏树面对林月华提出了质朴的疑问。笑呵呵的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儿,眼神中充满了笑意。
“烧山是不行的,水火无常啊,要是风一刮,火苗子乱飞,引起山火咋办?”
“再说了,把它们都烧光了日常做饭和冬天取暖咋办?穷苦人家平时做饭的柴火都得靠女人小孩上山捡干柴树枝。
把山上杂木都烧了,相当于把整个村子的柴火全烧了,还把村里的牲畜草料也烧了,那就是断了村子其他贫苦人家的绝路。
所以还是得老老实实的一镐头一镐头的往下开垦,把灌木的老树根挖开掘开,把一块一块的石头子给挖出来。”
说到这里时田老汉双眼茫然望着天空,两眼充斥着盲然,嘴喃喃自语道。
“秋天还好,土层松软,挖起来还算省力,一旦入了冬那么冰冷的天气冻得人浑身发冷,流出很流出的汗很快会浸透原因,到那时就更冷,所以再跑一会儿之后要把衣服脱下来,使劲儿的运动,等到干完活儿才能把棉衣穿上,这样可以节省衣服,但是对于开荒的人来说就非常的受罪。
光挖开荒还不行,得把高处的土挖出来,挑着担子把石头挑走,把土挑到低洼的地方填平,垒出田埂。
等开了春,还得花钱租牛深耕一遍,全家上阵,再用锄头细细把地,再翻一遍,大块土壤敲碎,草根也从碎土中挑了出来。
还得把晾晒一冬的杂草、灌木、枯叶烧成草木灰,增加土壤的肥力和养分。
有些人家穷人平日还得把做饭的草木灰收藏起来,留着肥地。
接住,还得再用人力来回用木耙子耙几遍把地里平平整整,等到没有石子,开垦才算完成。
田全家几口人齐上阵,忙活一秋冬,人累个半死,最多也只开除一亩地。
就这样硬生生的把山的部分地区削平,从山里要了一亩地出来。
开荒后要咋办,这可就不能等,必须要强在春雨之前种上东西,否则这个地就等于白开了。
因为荒山四周没有水源,只能种点黍米,不求收获多好,能肥肥地就行。
第2年、第3年开始再来种芝麻或高粱。并且小土丘四周全是荒草灌木,等于是小动物的天堂。
不管你种什么都不够它们吃的。因此还得在周围上篱笆,才能保住粮食。
“田老伯开出的地,不怕被土豪劣绅抢走吗?我听闻客家人有一句俗话,荒田卯人耕,耕田有人争。”
林月华发出了觉得是一句直透灵魂深处的疑问,而朱老牛和田杏树看着林月华那清澈的眼睛,则是笑的愈加的和蔼。
“乡下人有一句老话叫穷人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富人看不上,穷人少不了。”
老者怕林月华不懂,进一步解释为什么穷人想找丑妻,不是穷人不喜欢好看的女人。
而是好看的女人谁都喜欢,但是妻子长得太漂亮,惦记的人多。而且村村里的三姑六婆流言蜚语也多。没太大本事的穷人,娶了漂亮女人反而会是祸害,容易招惹是非。
而长相普通的女人没人惦记着,那样自家后院才安全。
而且穷人也没得选,能有个白天帮忙干活做饭,晚上暖暖被窝,还能生娃奉养爹妈的女人,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人家了。
破棉袄是指家里的衣物,别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遮风挡雨,能御寒,能见人,不被盗窃就行了。
至于你说开的地,怕不怕恶绅来抢,一来是祖上他们已经先买了山再开垦,所以按照乡约民规还是有保护的。
至于所谓的恶绅,其实村里哪有什么恶人,都是邻里相亲。
只是有些乡绅有官家背景,也有钱粮,因此在灾年通过买卖兼并了其他人的土地,经过了几代人的积累,才成为乡里有势力的人家。
而这样的人家,他们也是讲究名望的,讲究吃相的,大家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会随便硬抢。
二呢,也不划算了,你想一下,你带十几二十号人,骑驴架车的,浩浩荡荡走了十几里山路,去抢人家的开的荒田。
人去的少了,未必跟人家农户打得过。去的人多了,人吃马嚼的,连来回的草料钱都抵不上,而且地要是不种就又得荒了,离村十几里的荒地,谁会看得上?
但凡条件过得去的,谁会去冲谁会去开荒。就算真的抢走了,把人家从地里赶出去,那就是把人逼上了绝路。
大家乡里乡亲都知道对方家住哪里,难道就不怕半夜三更人家狗急跳墙给丢几个火把,甚至翻墙杀进去。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一亩地,对于佃农长工身份的他们来说,意味着阶级升迁了,正式成为一名真正的农民,成为自耕农了。
也意味着他们从原本的视同贱民,一举跨越阶层,成为官府乡绅眼中的良家,而不是佃农长工这样的流氓。
也正是从有了这一亩地开始田家算是真正在这个村里面扎下了根。
首先是村里的里长百户,一般也是村里大族的族长登门拜访,先恭贺老汉心地开垦顺利,问下有没有需要村里的帮忙,或者需不需要捡农具之类的问题后,就开始询问新开地的位置和大小,再根据土地等级确定了每年公粮的份额。
然后就是登记家中的丁口,造册入档,也就是说村里有户口了。
从这一步开始,他们就是所谓的编户齐民了,再也不是流民了。接着就会跟他们家说清本村的用水标准,总的来说就是纳粮越多。在用水资源的分配上略有偏向。
最后就是告知本村乡的祭祀礼仪及祭祀时间。到这一步,就是正式从官方层面认可他们是本乡人了,以后就受到乡约村规的约束和保护了。
如果搅得起束修,也可以让家里的小孩到村子里头读书,将来未必不能走出这个乡,到县里读书,说不定还能出个秀才,或者是出个举人老爷。
果真是如此,可就不是一家一户的光荣,而是整个乡的荣耀了。整个乡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一个举人。等李长走后,村里的其他人也会开始去他们家走动。村里各家的当家男人也会主动上门,有条件的还会带上些礼品什么的,而祖上他家也得想办法弄些鱼、茶、水、小零嘴来招待上门的客人。就算是没带礼物,各家的男人也都会过来喝杯水,然后开始对这一户的当家男人客客气气的拱手作揖,算是村民开始认可他们家在村里的地位,正式成为自己人。
也正是从这一亩地开始,村里谁家有婚丧嫁娶,也会跑来告诉医生,日常闲着没事,别人也愿意登门做客,闲话家常。
而且有了这一亩地,就开始有媒婆愿意登门给他们家的孩子保媒拉线,介绍亲事。
虽然他们家穷的连只有一亩薄地。但那时候的人家女儿嫁给谁不是受穷吃苦呢?
农家的女人不怕吃苦,就怕想吃苦都找不到好人家。
就这样,有了第一亩地,就有了第二亩。第三幕期间,田老汉的祖父两口子为了照顾田地,干脆搬到田头间住,目的也是把房子让给孩子成家用。
就这样一年开一亩,直到开到第13亩地。眼见日子越来越好,田亩越开越多,越来越快的时候,不到50岁的田老汉的祖父累死了。
他临死前告诫儿子勿要铺张,死后埋在地里就行。地也不要再开的了,在简单的丧葬仪式过后,祖上的儿子依然在田间努力的劳作。
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待儿子有了孙子后,就是第三代,等小孩子五六岁能帮忙了,就开始在农闲时候堆垒土砖。
田家把一块块的土砖砌好晾干,再放到避开雨水的地方,就这样一块块的存起来。
每次干完活回家都会捡几块石头回来,就这样一点一点把石头土砖储存成功。
还得在山上看好哪条大树结实,得好好的照料好等成材了,可以作为新屋的栋梁。
就为了第三代的孙子可以成家,田家三代人花了大约50年,从无到有,累死了一条命,才有了自己的地,有了自己的土,有了别人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
年迈的老翁似乎在怀念自己的爷爷。他的眼中似乎闪出一滴泪花,当年我还没女娃这么大,总是饿肚子吃不饱。
我当时年纪小就跑到当家的爷爷说我饿,他总是笑吟吟的把碗里的饭扒一点给我,说爷爷不饿。看着我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他很开心,似乎比他自己去还开心。
以前不懂,以为他真的不饿。直到后来我当了别人的爹,别人的爷后,我才知道,原来当爹真的不累,但阿爷真的不饿。
那种中华民族世代传承、刻在骨子里的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战斗精神。
深刻的体现在田家开荒的这件事里。死也要死在前进的道路上,哪怕前面豺狼挡道,哪怕前路满是荆棘,也要用手里的锄头劈开一片新天地。
开田之后,就这样田家就靠着这13亩地在村子里安心的生活着。
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有阿姨阿婆,有阿爹阿娘,有阿弟阿妹,那里有我的家。
老翁满眼温馨的思念,让这个白发苍苍老人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总角小儿的光景,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老弟啊,最后你们就开了13亩地吗?是山地已经开发完了吗?”朱老牛在旁边听着是这件事情的时候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没有,只要愿意开,还是有的。”
“那为什么不继续开的?”
甜杏树满意的看着朱老牛提出的这个疑问。黑黑的笑了几声然后说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问我爷爷的!后来爷爷说,人啊,看你过得很惨很可怜,甚至只要你比他差点就行,那你在他眼中就是好人。
但是家里的日子要是开始变好了,甚至条件超过他家了,那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田家虽然这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但在有些人的心里不会认为是你的勤劳,只为是只看到你的生活日益变好,还是有妒忌之心的。咱们家没有靠山,也没有仰仗的人不能过得太好太好。人会嫉妒,会招灾的。现在的日子已经比过去好的多了,阿爷已经很满足了。
家里要超过别人,只能靠娃,只有娃读书考上了秀才,那时候才能让其他人不嫉妒我们的好日子,咱家才不会招惹灾祸。
人会可怜比自己弱很多的人,嫌弃比自己弱一点的人,会怨恨比自己强一点的人,但不敢怨恨比自己强很很多的人。
人心总是惧怕强者,却总想依赖强者,幻想着这样自己就能成为另一个强者。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强者的路是布满荆棘灌木的,是没法靠别人的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宁要人怕,莫要人怜啊,以前我听不懂阿爷的意思,现在我懂了。”
老翁敲了敲烟斗,烟锅里的烟丝早已经染完,只剩下灰白色的烟灰四处飞舞。
林夕对田老汉的最后一句话震撼不能自抑。“
宁要人怕,莫要人怜。”这句话林夕很想反驳,但无从开口因为田杏树说的对。
他想到了朱明德国之政灭亡之壮烈,可是令人痛惜是满清之狠辣可是令人可怕是。结果满清接掌神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