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喂狗
就像一颗真心喂了狗。
不对,准确地来说是半颗。
叶枯本是一点儿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忘了这道士的朋友多,也忘了这道士同样有一个擅长易容的朋友。
但冷静下来他也难免感到疑惑。
这么一出偷天换日的意义在何处?
杨伦张大了眼睛:“这……这……”
曼妙笑吟吟地收回蛊虫:“老古董,多学着点,连易容术都看不出来,不如回炉重造去。”
叶枯才想起了店小二,看到门板后的半截草鞋,道:“小二!”
一直躲在外头的店小二挪了进来,掌柜的让他留在这里,自个儿却早已跑没了人影。
小二哈着腰道:“客官。”
叶枯道:“你昨夜看到他上楼?又可曾见到他出去?”
小二道:“那位道长特地喊小的带他上楼,还嘱付小的早晨来唤他起床,也不曾见他出去过。”
叶枯冷冷道:“你整晚都守着?”
小二道:“是,客官。掌柜的说这几日特殊,多招了些工人轮换着值夜,就守在楼下大堂。小的本打算早晨叫了那位道长,就去歇息的,却不曾想,就看到……就看到……”
叶枯道:“你可曾听到其他什么动静?”
小二道:“昨夜雨势迅猛,除了城西的几声爆炸,小的不曾听到过什么。”
躺在地上的这具尸体的身形可以说和定乾坤极为相似。
叶枯在之前就已委托千姿百态查探过,这个人当时身上没有一点的易容痕迹,一直在以真容示他。
房间里没有他的拂尘,甚至于没有他常背在身上的那个包裹。茶盏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椅子也像始终放在原位。只有那被褥似被随意地拨弄了两下丢在床榻之上。
古怪的地方其实有很多,但是一具意外出现的尸体,往往能让人们忽视所有。
许三与全然清醒的崔文典对视一眼,道:“那看来,这里头还是别有内情了。”
曼妙俯身拾起蛊虫替她运到脚边的面皮,道:“好生精细的做工,比奴家向百晓堂订做的那几张都要来得妙哉。”
叶枯惶恐道:“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确是不知,也确是得演戏到底。
杨伦道:“曼姑娘和千姿百态也有生意?”
“嘛。”曼妙道,“有时候药人的脸看腻了,重新炼制的成本又太高。换一张脸,也换换奴家的心情。”
“还有道长,这还不显而易见,你的朋友有秘密瞒着你。”
叶枯做出晴天霹雳的模样。
杨伦道:“我从一开始便有个疑问,敢问道长师出何门?”
该来的总是会来。
叶枯道:“在下自蓬莱山而来。”
杨伦叹道:“果真是逍遥道。”
叶枯的脑子转得很快,他已经在脑海中拟出了个父母双亡、被老道士收留,却又因毫无天赋而无法习得卜算之术的悲惨形象。
他道:“前辈竟也知本门?”
杨伦诧异道:“你是逍遥道的门人,会不晓得你们卜命算卦本领在这江湖的名声?”
叶枯垂下眼帘,道:“若前辈指道这个,家师确曾倾囊相授,但恕在下愚钝,多年也未曾学会。此次师弟下山,本是师傅算出定师弟将遭死劫,需在这个时间到汴州来,方有破劫之机。”
“师弟从小与在下一同长大。我力虽绵薄,但也不忍看他需孤身一人面对劫难。”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便会滔滔不绝。
杨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叶枯继续道:“师弟从小就懂事,在下好不容易说服他,才能与他一道下山。可他还是不愿麻烦在下这个做师兄的,什么事也都埋在自己的心里。”
曼妙拍手道:“闻者伤心,闻者落泪。”
角落里的崔文典面露唏嘘。
许三道:“道长的意思,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的师弟自己所为?”
叶枯苦笑道:“我无法确切回答少侠。因为我也被瞒在局外,不知此番是师弟刻意而为之,又或是被奸……”
杨伦道:“既有如此内情,那道长为何不一早说明?”
叶枯道:“先前我以为,师弟他……已去于命中此劫。才想着以替他寻得凶手为最重。”
平静的外表下,叶枯的内心已是波澜起伏。
他只希望定乾坤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或是能拿出个像样的缘由。
如若不然,他也不介意将假的变成真的。
杨伦道:“那道长可认得他是谁?”他指着地上穿着道袍的尸身。
叶枯摇头道:“在下并不认得。”
曼妙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昨夜可不就是汴州的鬼市?奴家本也是来这采购材料的,却未曾想刚要补个美容觉,就被这小妮子拉了来。”
“鬼市?”见曼妙收回蛊虫,告努总算肯从杨伦的身后站了出来。
曼妙道:“奴家要是早知道你这小妮子也来了汴州,定会带你去长长见识的。不过,小妮子若连小青都害怕,到了那里,怕是要哭着鼻子喊阿娘哟。”
告努红着脸反驳道:“我肯定不会!”
杨伦道:“若说是从鬼市买来的尸身,与这不可言之毒,也倒是合情合理。毕竟那里经常会出现些稀奇玩意。只不过……”
许三道:“只不过道长这个师弟的秘密,未免也太多了些。”
他淡然自若,但叶枯迎回去的一句“彼此,彼此”就让他如鲠在喉。
杨伦笑得得意:“道长说得在理。既此具尸身并非道长师弟,不知道长可还有其他手段能够联络得上令师弟?”他看向地上残破的扶云:“也好澄清误会,找出扶云剑断的真相。江湖相逢皆是缘,若有需要,我等也乐意提供帮助,助道长破劫。”
叶枯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联系上师弟。”
杨伦道:“这确是难办,也没法子知道他是自愿假死,亦或者说被人胁迫。这鬼市一年也只有这么一遭,这尸身的来源也是无处查起。”
曼妙把玩着手上的面皮,逗趣道:“老古董,你可是忘了,现在这江湖上的消息来源也不只一处。”
杨伦道:“百晓堂?”
曼妙道:“这张面皮的做工,奴家想,千姿百态一定会很感兴趣。”
杨伦抚须道:“还是曼姑娘聪慧。我也是老糊涂了,在这里白费时间。”
许三忽然道:“二位前辈,道长,在下还有要事要去处理。既几位已有处理办法,我等便不做多留。此事涉我昆仑声名,还望几位得到确切答案后,送信昆仑,或交由百晓堂转达。”
叶枯道:“少侠好生忙碌。”
许三道:“师门重托,道长见谅。告辞。”
他已走到门外,但崔文典的脚却仍被牢牢锁住。
许三道:“师弟。”
崔文典道:“鄙人的扶云剑!”
曼妙抬眸道:“哎哟,郎君不说,奴家都差点儿就忘了呢。瞧瞧这剑刃,若郎君对这把剑的感情深沉,不如奴家替郎君取了剑柄,让郎君带回去做个纪念?”
句句曼妙,字字诛心。
崔文典握紧了拳头,青筋冒起:“这是师父给我的扶云,给我的……就这么放过他们?”
许三上前,以一种不如反抗的姿态握住了崔文典的手腕,他附到后者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坚硬的神色也终究是软了下来。
“扶云赠佳人,剑身虽断,也望前辈能好好待它。告辞。”
告努道:“阿叔,你不是说,中原剑客的剑就是他们的命吗?”
杨伦的笑里带着讥讽:“毕竟是昆仑剑派,总是能培养得出一些例外的人。”
叶枯道:“杨前辈,不知您可否告诉在下这汴州城中百晓堂的联络方式。在下知晓现今汴州城里的绝大多数人来此的目的,时辰将至,在下也不想因为定师弟的事而耽误了各位。”
杨伦一愣,道:“你瞧瞧我这记性,经常忘了时辰,亏得我还夸下海口要助道长一力。”
叶枯道:“在下已很是感激前辈。”
杨伦点头道:“道长放心,今夜事毕,有何需要,我定会全力帮助道长。”
“至于这汴州城里的百晓堂,它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