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命运是一个可笑的作者
“我还在你腰带里放了一只耳环,你见过吗?”
徐衎摇摇头,他醒来的时候当然不会还穿着落水的衣服。
梁喜哭丧着脸,肩膀也耷拉了下来,她现在也不求徐衎黄金相许了,只希望撵她下车时别用脚踹她就行了。
“你在徐府?”徐衎低了眼眸问道。
梁喜点点头,想到她抱走的女孩,她有点犹豫要不要跟徐衎说,但是又不能把蕴娘和合券之事暴露出去。
“我之前在二小姐院子里,是松松姐姐管着的,后来二小姐不喜欢我,让我去洗衣服了。”
徐衎闻言抬了眼眸,冷冷地问梁喜:“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句话听着很冒昧,但梁喜懂徐衎在说什么。徐府灭门的时候奴仆也没有被放过,梁喜是怎么活下来的。
梁喜低着头玩手,她手心里有点出汗,“那天我偷偷回去看姑妈了。洗衣服的水太冷了,又有很多衣服要洗,我洗到半夜都不能睡觉。我想让姑妈跟二小姐求个情,让我不要再洗衣服了。”
“等我回徐府的时候,我看到好多人都死了,我就想跑,”梁喜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徐衎。她自己就很想知道弟弟在哪儿,徐家被灭门,大少爷应该也会很想知道,“然后我路过一个院子,听到有一个小孩的声音。”
徐衎下意识握住了拳头,那天他没回去,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回去。
“是一个小小姐躲在柜子里,夫人已经死了。我把小小姐抱走了,托给了城外一个好心的老婆婆。今天我看到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带你去找她,我拿的钱和玉牌子都给她了,我发誓我一个铜板都没拿!”
梁喜说到后面有些激动,她突然想到万一徐家大少爷倒打一耙,那她岂不是麻烦了,只好发誓赌咒,希望徐衎能相信。
却不想徐衎扑通一声跪在梁喜面前,红着眼给梁喜磕了个头。梁喜被吓得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默默地把脚缩了回来,团在角落里。
马车里太小了,她怕徐家大少爷抬头的时候撞到她的脚,会有点尴尬。
“姑娘救了徐家两条命,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徐衎的恩人。大恩大德,实在没齿难忘,有朝一日,一定报答姑娘。”
“你......先起来吧。”梁喜嗫嚅着说道,以往都是她给人下跪,第一次被人跪,她都不知道说什么。
“姑娘叫什么名字?”徐衎含泪爬起来坐回原处,他原以为徐家只剩下他一人了,却原来还有个妹妹。
“我叫喜儿。”
“喜儿恩人,后来呢?”
梁喜听到徐衎这个叫法,觉得哪里怪怪的。
后来?噢噢噢,她还为徐衎中了一剑。这个能说吗?说的话是不是要把合券的事情招了?
那还是不能说。
那个把她带府里的嬷嬷,就是她之前提到过的姑妈,应该也死了吧。
“姑妈也死了,姑父他......不是个好人。我没地方可去,就只好在街上讨饭吃。”梁喜揉了揉鼻子,她有点心虚,壮了壮胆子补充道:“我这三天只吃了半块枣糕。”
这句话是真的,她真的好饿。
徐衎闻言更为感动,喜儿恩人她虽年幼,但先是主仆忠义为他纵身入湖,把他救上岸边,只字未求报答。又救出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妥帖安置,分文不取。
最后竟落得沿街乞讨,还需偷别人的衣服才能过日!
“喜儿恩人,你且放心,以后有我徐衎一口吃的,便有喜儿恩人一口吃的。决不会叫恩人你流落街头!”
徐衎拉过梁喜的手,郑重无比地说道。
“那你现在有吃的吗?”梁喜满怀期待地问。
徐衎摇了摇头。
好吧,接着饿吧,梁喜默默抽回手,深吸一口气,吸紧了肚皮。
马车兜兜转转路过玉门府,玉门府中一个厨娘拿着断了的麻绳向正房小跑而去。
正房中,一个美丽贤惠的妇人正在给一个健壮汉子温柔地系上腰间配饰。
“彭戊,我听说你用鞭子打柏灵了。”
“祭室那是何种地方!怎能......就是打死了也活该!”彭戊大巫生气地用手在桌子上锤了一下。
“把手撒开!”桃盼娇斥一声,她的夫君气大如牛,再锤几下,那桌子又要散架了。
彭戊把手收回,做乖巧状,他不是怕妻,他是已经习性入骨了,小的时候打不赢桃盼,经常被按在地上一顿暴打。长大了虽然可以打赢桃盼,但只要桃盼一凶,他就忍不住手脚放好。
桃盼见彭戊老实了,便换上温柔面孔,轻声说道:“你可问过?”
“那臭丫头身上穿的柏灵的衣服,还要问什么!”
“凶什么凶!”桃盼一巴掌挥在彭戊胸膛上,力气之大,彭戊硕大的人直疼得捂着胸口缩成巨大的一团。
“我昨日回来已经天晚了,你等我今天去问问那小丫头。如果二人清白,那丫头只要是个老实本分的,柏灵喜欢就当个小媳妇养着。如果二人真行了男女之事,那就将他二人都赶出去。”
彭戊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桃盼小小的一人,脾气比他还大,他轻轻拉了下桃盼的裙角,“柏灵到底是大哥的孩子。”
“我灵山之人,犯错自当受罚,若是连这点骨气都没了,又岂能通晓天地,必被鬼神唾骂。”桃盼整理了下彭戊的衣服,语气极其柔和地说道,“等会儿我让人给小丫头送点吃的,真饿死在府里,你也一同滚出去。”
彭戊止不住抽了抽嘴角,他圆圆的脸皱成一个肉包子,第一次觉得桃盼不生气比生气好像还凶。
梁喜如果没有那么努力逃走,她也许就会留在玉门府,陪在柏灵身边。
也许有那么一丝机会,日久生情渐渐确定彼此是相伴一生的人。
梁喜不会入附邻府,掌黑令,而柏灵,也不会痛失所爱。
只是梁喜注定是要挣开那麻绳的,她以往见过太多被绑起来而后就没了性命的人,她一次次想办法逃脱绳索才能侥幸存活,这一次又怎么会不尽力逃走。
她努力地,逃过了最好的人生。
命运啊,是一个可笑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