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鞍马劳顿，二公子一行人终于到了平安县。目之所及，城郭尽墟。

    街道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泥水和恶臭，水井也浑浊不堪。河岸边人和牲畜的尸首在水流中浮沉，恶臭阵阵。

    河岸的石头冲进了稻田，压倒了连片的秧苗。

    二公子孙杳到了官衙，因平安县的县令和师爷都死了，暂且掌事的是一位分管军务姓林的县尉。

    “二公子殿下，这些是卑职勘察整理的受灾情况，如今已有千户人家被冲毁，淹溺四百余人，田亩也一一勘灾，如数记录，请殿下过目。”

    “四百余人？”孙杳接过格目，仔细阅览，他内心怒气冲冲却又知道林县尉并非是主责之人，只得按捺。

    孙杳等人作为监察简装快马赶到平安县，国仓车骑辎重自然落在后头，目前平安县的积粮已消耗殆尽，周边州县的粮食已运来一批，剩下的还在路上。孙杳大致算了算人口和消耗，开口道：“你先着人去领三天的赈粮发给所有灾民，明日之后能劳者以工代赈，不能劳作的老幼病者审户之后发放赈粮。劳工先跟着秦医师将城中尸首处置了，而后分出些人与司空大人重修堤坝。你若人手不足，也可商议。另，审户不得作伪，若有违背，我必严究！”

    “是，殿下。”

    “林县尉，平安县受灾以来，可有富绅义士慷慨救灾？”

    “回殿下，平安县此次受灾甚广，就是乡绅富庶之家也多有折损。”

    “市面上粮食如今何价？”

    林县尉嗫嚅着说不出个囫囵话。

    “放肆！”二公子怒而拍桌，呵斥道：“且不论县令县师的糊涂账，若是尔灾后及时救助，多加安抚，严惩抬价，怎会一月已过还是今天这副模样！更不要论灾民逃窜已至雍都城中！如今还三缄其口，多有推诿，我今日先不治罪你，留你救灾抵过，若是往后再有不尽心，一并罚了！”

    林县尉苦笑连连，他是被赶着接手烂摊子，能撑到现在也是力尽了，只得叩头道谢。不等他多说，二公子孙杳又让他将平安县历年的财政和案审格目一并速速递交，他要一一翻查。

    孙杳看了半夜，唤出一名带着面具的暗卫，道：“这些格目都被人精心处理过了，钱银数目之间也说得过去，但实际用处未必真实。历年案审之中，倒有一件案子要询问一二。”

    平安县有一冶铁商人魏寿状告渔夫张回偷盗，张回被判服役十五载。

    记载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二公子孙杳行伍多年，对铁比较留意。

    “照将，去把张回找来。”

    “是。”

    “徐家大少爷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还没有。不过吴左尹初审已结案，徐家灭门之案乃平安县县令陈崖派人灭口，因县师将合券交给了徐家大少爷，而徐家大少爷欲将合券交给颜典令揭发陈崖。陈崖恐事情败露，故派人灭口。已抓捕凶手四名，供认不讳，几日后于闹市斩首。陈李氏在狱中感了风寒，不幸去世。”

    “吴左尹真是个厉害的人。”

    “侯爷重金赎了蕴娘，蕴娘从此便是侯爷的人，就是死，亦是侯爷的鬼。”

    端侯一把把蕴娘抱入怀中，温柔抚过蕴娘柔顺的眉眼和乌黑的长发，他面色舒展，情意绵绵，笑着说道：“本侯已经有很多人了，但是还没有鬼呢。”

    话毕，拿了案子上的一个铜锥便朝着蕴娘的眼睛刺去！

    蕴娘被端侯制住，动弹不得，怒上心头，杏目圆睁。她来不及躲闪便不躲了！

    好一个人人称赞的端侯！

    藏书万卷，长修典籍，精于音律，又专于画作。

    却不想是个性情阴鸷，刻急好杀之人！

    今日若是命丧此等卑劣之人手中倒也罢了，若是得以苟活，他日必斩杀此人！

    思及此，琥珀色的眼中春意尽失，顷刻间黄沙漫布，铁马踏金。亡气袭来，白刃断喉。

    竟是威不可犯！

    端侯一瞬间仿佛被定住了，全然忘记手中铜锥，只感觉自己命如蝼蚁，手脚酸麻，浑身冰冷，再无力气！

    端侯有些窘迫，想再刺下去又怕叫一个小小女子看穿心中胆怯，转而叫了一个丫鬟。

    在丫鬟手臂上刺了个深可见骨的洞，丫鬟咬牙不出声，嘴唇却开始止不住抖。

    端侯俯就吸血，眉目舒展。半响，他将丫鬟的手臂置于蕴娘唇下。

    “怎么？嫌弃本侯？”

    蕴娘浅浅一笑，却觉得自己面目有些僵住。她连忙也学着端侯俯就吸血，恶心的感觉瞬间顺着喉咙翻涌。丫鬟的血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在她雪白的胸口，缓缓流向隐秘之处。

    蕴娘想用手擦掉唇边的血液，看着端侯不满意的样子，只能用舌头舔了舔，妩媚地冲着端侯笑。

    刚刚肯定是精神不济，才叫这个小女子压了气势！眼下不也只是个任人拿捏，瑟瑟发抖还要笑着讨好的女人罢了！

    端侯舔舐着蕴娘身上的血，从唇角到胸口再到细腰，把这个颤抖着的白雪妖姬压在身下。

    自二公子孙杳离城后，蕴娘便受命想办法留在端侯府盯着端侯的行动。以往所派女子入了端侯府便杳无音讯，看来多半早已命丧端侯府了。

    几日后，蕴娘找了机会取了些药想去看那晚被伤的丫鬟，几番打听后知道了丫鬟叫紫阳。

    蕴娘站在破败的院子门外不敢进去，说是院子，也就是几根烂木头立起来挡挡风。

    端侯府中妻妾多达三十五人，像蕴娘这样的舞姬更是众多。端侯喜怒无常，时常烫伤、剜目、用以极刑处罚下人和姬妾，虐待之后并不关心如何处理。管家秦亮便将垂死之人都放在这小院中，任其自生自灭。

    蕴娘找了根棍子握在手中，才敢进入小院。她本非清白纯良，也曾是亡命之徒，自然戒心深重。

    院中场景令蕴娘有些反胃，她强忍着干呕找到紫阳。紫阳清丽的脸上已被烫上半个手掌大小的伤疤，手臂上更是好几个血洞。紫阳是最新被扔到小院的，还有些精神，蕴娘想给她擦药，却被她拦住了。

    “留着给你自己吧。”紫阳嘲讽地说道，“反正早晚的事情。”

    蕴娘把药塞在她的手里，拿着木棍转身离开。

    “药我给你了，想不想活，全凭你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