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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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因着梁喜是徐衎带来的人,为显示对徐衎的看重,孙苌楚便让梁喜做他身边的侍女。虽说是侍女,但服侍的事情基本都交给了小厮有秋。

    此刻小公子孙苌楚正在明玕台听少师讲课。

    “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队,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

    “《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小公子殿下,这便是为什么君子佩玉,其缘故是要时刻提醒自己的品行,贵重自己的德行。”

    “少师,我听闻一个人受一个相识不久的朋友不远千里伸冤,此人可当君子乎?”

    “此为义举,可当君子。”

    “若是此人发现正是自己的父亲使他的朋友含冤,君子又当如何呢?”

    “臣听闻卫桓公有个异母弟弟,名叫州吁。父亲卫庄公在位时,十分溺爱州吁。卫庄公去世后,州吁杀了哥哥卫桓公自立为王。州吁得位不正,害怕天子出兵讨伐,石厚便向父亲石碏寻求解救之法。

    石碏告诉石厚可以向陈桓公献礼,由陈桓公向天子说情。待石厚走后,石碏写了一封信给陈桓公,请他捉拿州吁和石厚。陈桓公派人捉住州吁和石厚后,卫国派大夫宰丑赶到陈国,把州吁处死。

    因石厚乃石碏之子,宰丑准备从轻处理,石碏却坚决不同意,派人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石厚。

    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

    “少师,为何言石碏纯臣,而非忠臣?”

    “明见事体,不溺近情,为纯臣。奉行王令,谏善举贤,为忠臣。然君子之道非君王之道,小公子殿下知人明人,择以善用,并非要以己奉行。一刻钟后,老臣为小公子殿下讲《国史》。”

    “有劳少师。”

    梁喜闻言从一旁取来《国史》安置在案上,又稍稍整理了下几案上的物品,安静地侯在一边。有秋性子活泼多话,孙苌楚见梁喜心细寡言,又认识些字,所以安排她读书时侍奉在侧。

    待到少师授课结束,梁喜收拾过书案便没什么事情了。闲着无事,又不能出宫,梁喜就去找徐衎,让他教自己剑术。

    “喜儿恩人为何想习剑?”徐衎没什么心思教梁喜,他现在每天都忧愁着徐家灭门之事。

    梁喜道:“因为害怕不能自保。”

    “难道习剑就可以自保了吗?父亲剑术远在我之上,却也.......”

    梁喜瞧着徐衎有些心不在焉,但自己必须习剑,便拉起上衣,露出伤口,直言:“你欠我一剑,应当还我。”

    说着便将徐家灭门之后,自己到处寻找徐衎却被人捅伤的事情说了。言语间梁喜隐去了蕴娘,只说因为自己想告诉徐衎那个小小姐的下落因而到处寻他。

    徐衎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他涉世不深,从小抱着圣贤书,而梁喜在阴沟里滚着长大,年纪虽小,但坑蒙拐骗见多了,心眼反而很多。她是有些善心,但她更知道要用什么交换到她想要的,之前选择不说是因为避害,现在告诉徐衎是因为趋利。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金钱才是利。

    梁喜明白这个道理。

    “捅我一剑的人就是之前在府里把你推到湖里的人。”

    就这般挟恩图报,梁喜上午侍奉小公子读书,下午有空便去找徐衎习剑,晚上回到侍女的小院,就拿着重重的木头在院子里练习徐衎教的招式。虽然眼下在宫中,她的生活看起来似乎很安宁,但她并不信任这里的人。

    只有手上握着剑,心里才会安定下来。

    两天后,徐家灭门的罪犯在闹市斩首示众。

    当天下午,梁喜没有去找徐衎习剑,她不知道徐衎会有什么感受。这四个人的死亡意味着徐家灭门案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结束了。

    对梁喜而言,徐衎并没有像其他婢女说的什么宫内第一美男子,君子如玉,谦谦有礼,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溺水时疯狂拉着她的嘴脸,跟美男子狗屁关系都没有。

    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虽然一直笑着行礼,但眼睛还溺在水里。

    梁喜一边骂自己多事,一边包好了一份吃食掌着灯去找徐衎。

    假装路过好了,没事就带回来自己吃。

    梁喜故意绕过徐衎住的屋子,她跟徐衎都算是服侍小公子的人。因为小公子喜爱外出游历,不喜欢跟一大群人,她跟徐衎在明轩台才一人有一个小屋子,隔得并不远。

    梁喜听见徐衎在屋子里哭,声音闷闷的,嘶哑地像吞了碳搅合在喉咙里,从痛楚中用力地吼叫,但梁喜听起来声音却没有多大了。

    应该已经哭了很久了。

    梁喜缩了回来,坐在台阶上。

    她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因为赶不及。

    这样歇斯底里的哭泣,需要安全的环境。

    徐衎断断续续地停了哭泣,歇了一会儿,有些力气又大哭起来,哭得太狠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胸膛像被硬生生抽空了的鼓,压得全身都是麻的,痛的,紧的,缩的。

    昨天,他在小公子孙苌楚的帮助下见到了被吴左尹定为凶手的四人。牢房中,他们都只剩一口气了,口中鲜血淋漓,不知是烫伤还是割伤,说不出一句话。

    但那个推他落水又刺伤喜儿的人,不在这四人之中。

    陈崖与父亲勾结,但自己已经将合券交出,那么陈崖就没有理由杀父亲。

    所以第五个人一定不是陈崖的人。

    但确实太子也没有必要因此杀徐家满门。

    徐衎思索许久得不到答案,不过既然知道凶手不是这四人,还是托小公子与吴左尹见面了一次。他不想这四人被冤枉,虽然已经知道结局了。

    吴左尹长叹一声,看着执着的徐衎心道:如果需要真相,还用得着严刑逼供,让这四人自己咬舌吗?

    咬舌是吴左尹的一个窍门,遇着某些案子,他先打一通板子,瞧瞧这人的态度,若是吐不出他想要的,就上刑具,道一声不要想着咬舌自尽。其实咬舌自尽是很难死的,受刑的人却不知道,受不过去了就自己咬舌。结果人死不了,又讲不出话来,还是自己咬的,吴左尹也就顺势结案了,既不怕人看,也不怕人查。

    但吴左尹也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这样,君明他贤,君昏他庸,君庸他贪,君暴他奸,君雄他能。

    有人想要这个案子这样,他揣摩到了,那这个案子就只能这样。

    再说那徐左使也不是什么清白人,他勾结陈崖私吞的官钱已经够砍头了,再牵扯出谁来,也是麻烦。

    “书本误书生,可怜读书人。”吴左尹摇摇头,看着徐衎远去的背影感叹,他在很久以前也曾经这样,在萧瑟的晚风中挺直了脊梁,不知道是骨气,还是他妈的冻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