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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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好混

    土黄的夯土长城上,此行作战的卫青、公孙敖和李息三将终于能有时间闲暇下来。

    望着眼前正值青壮的二将,李息眼中不免闪过一丝遗憾。

    他跟李广是一个时期的将帅,虽然这些年来心中已经有了准备,知道新时代必然是年轻人的天下,但真到了这一天,也未免有些不适,不过汉军后继有人,必定是国家之幸。

    三人并肩而行,卫青是个操心命,沿途还时不时检查着军备,李息也有心分享经验,两人一唱一和,倒像是专程巡查来的。

    唯有乱逛的公孙敖兴致颇高,像个游客般左瞧右看,时不时还跺跺脚,这可是蒙恬修的长城,距今还不到百年啊。

    李息望着多处残缺的长城,扶须说道:“故秦长城年久失修,有些段甚至已经塌方,我军想要将防线重新拾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卫青身有所感,直接开口建议道:“李将军,不妨你我三人联名上书,让朝廷拨款,重修长城,以备胡患。”

    一听这话,从烽火台钻出来的公孙敖不禁嗤笑道:“卫青,你怕是嫌朝廷的钱没地花了,大秦修建的长城,成体系才能发挥其作用。

    现在咱们手里才握着多少,修了这段,草原上的匈奴人大不了绕行罢了,他们马快,从河套绕行过来能费什么事。

    依我看,咱们还是想着如何在下一场作战中,把当年大秦九原段的长城夺回来吧,如此才能发挥长城的优势。

    先把匈奴人挡在墙外,后面就是我等去草原游猎的时候了。”

    卫青浑不在意,笑道:“我在说现实,你倒是给我畅想上了。”

    李息也是跟骂道:“好高骛远!你小子这是侥幸赢了一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打匈奴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走卫青,老夫与你联名上奏朝廷,必要重修要塞备胡。”

    不理两人当面勾连,公孙敖将双手撑在夯土城墙上,抬头远眺北方。

    此时枯黄的草原上已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雪,北风迎面,吹的头盔上鹰羽抖动。

    公孙敖深吸一口来自草原的冷气,他心中的国很大,岂是长城能阻。

    ......

    渔阳城下匈奴大营,呴犁湖兴冲冲的走进了大帐,扯着嗓子急道:“父王,大哥,单于庭主力自雁门北归了。

    大单于发令,命各部即刻罢兵,部族返回草原过冬。”

    乌维闻言赶忙急道:“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呴犁湖一屁股坐到篝火旁,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解释道:“大单于派兵诱开卫青,让於单突袭汉军的辎重车队。

    结果你猜怎么着,没打下来!回程途中於单又被卫青堵截,险些将命丢在了南边。

    听说这次单于庭损失了万把人,甲骑半数皆没,妥妥的败仗。”

    乌维激动的握拳锤在腿上,愤恨道:“於单真不配我匈奴左贤王之尊,连个汉军车队都拿不下来,简直是我挛鞮王室的耻辱!”

    一旁的且鞮侯也是面色凝重,他叹道:“此战过后,汉军对我大匈奴,怕是再无畏惧了。”

    呴犁湖收起了嬉态,他也觉察出了其中的危机,於单这次是跟汉军正面交锋不胜,跟去年龙城和单于庭被袭是两码事。

    乌维望着两个弟弟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我大匈奴两次都败在了这个叫卫青的汉将手里,今后你们两个对上他,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轻敌不得!”

    呴犁湖和且鞮侯见大哥郑重,相继点了点头。

    三兄弟或怒或叹,呴犁湖见父亲伊稚斜不置一语,他好奇的问道:“父王,您难道不生气吗?

    毕竟这次於单丢的是我挛鞮王室的脸,咱们一旦势弱,草原各部必然不会安定。”

    伊稚斜肃着脸冷声反问道:“我左部帐下的鲜卑诸部敢反?还是乌桓诸部敢反?

    仅仅是一场败仗罢了,还撬动不了我大匈奴对草原的统治,大惊小怪。

    至于耻辱,以后用汉军的血去洗刷就好了。”

    乌维跟问道:“父亲是在担忧大单于?”

    伊稚斜点了点头,眼露欣慰之色,大儿子对政治还是很敏感的。

    伊稚斜说道:“本王的这个大哥,当了三十余年的单于,越老胆子却越小了,若是把他逼到了墙角,对大家谁都不好看。

    论起来,我们和单于是最亲近的一家,此时咱们要做的不是嘲讽,而是团结!

    要帮单于庭消除战败的阴霾,毕竟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乌维,你带着本王的意思,亲自去一趟单于庭,告诉全匈奴的贵族,左部永远站在大单于的身后。

    让你在右部的这些叔叔伯伯们省省心,若是不,本王和单于的铁骑会让他们清醒清醒头脑的。”

    乌维赶忙起身,扶胸应诺。

    望着面前恭敬的长子,伊稚斜眼露一丝柔和,轻声道:“出发前先去看看詹师庐吧,他还太小,此行一去,不知归期如何了。”

    乌维明白父亲的意思,沉默的点了点头。

    呴犁湖在一旁满脸不忿的执拗道:“既然我们非要派一个人去单于庭当质子,何必要大哥去,父王让我替大哥去吧。”

    且鞮侯拉了拉呴犁湖,劝道:“二哥不要说了,只有左谷蠡王的世子,才能消除大单于对我家的忌惮。”

    呴犁湖颓废的坐了下来,他是嫡子不假,但并不是长子。

    要知道他三兄弟和於单拥有同一个祖父和先祖父,此时却要相互猜忌,命运流传,王室倾轧谁能避免。

    伊稚斜利落的站起身子,盖棺定论道:“行了,少作女儿态,传令下去,大军撤围渔阳,北还!”

    三子起身扶胸,低首应诺,很快匈奴的左部大军移师北撤。

    在北还的途中,乌维带着数十亲卫打马离开了队伍,他们一行目标明确,直奔漠北的单于庭。

    ......

    雁门北之战的战果上报长安,经过讨论,武帝命李息总领雁门北长城的防守并派人召回了卫青和公孙敖。

    此战跟匈奴主力正面一战,汉军暴露出来的问题不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代价不可谓不大。

    两人赶到长安时已是月后傍晚,拜别了卫青的公孙敖回到了府中。

    公孙勇等人随军出战,没了玩伴的霍去病自然也久不来了,府中只余几个仆人在忙前忙后,不禁显的有些清冷。

    好在公孙敖旅途劳身,草草吃了些便躺在榻上睡熟了。

    第二天还在赖床的公孙敖就被府外的吵闹声打扰,带着三分不乐的他对着门外问道:“何事如此吵闹?还让不让人睡了。”

    门口守着打盹的公孙勇赶忙接话道:“少爷,今个长安城内八成是没有清净地了,卫夫人今春为陛下生下了皇长子,今冬满岁,整个长安都在庆贺呢。”

    卫青当舅舅了?

    我婚都没结呢。

    顿时,公孙敖睡意减了大半,打着哈欠问道:“陛下可曾赐名?”

    公孙勇笑道:“赐了,名据。”

    瞧着公孙勇笑的跟自家媳妇生了似得,公孙敖不忿道:“你有夫人吗?傻乐个啥?”

    公孙勇较真道:“少爷可不能这么说,陛下有后,国家必稳。

    再说您和卫将军交好,这卫家发了,你也跟着沾光不是。”

    公孙敖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的太多了勇,卫家发了你沾光,卫家凉了你不得陪葬?

    现在还远没到卫家昌盛的时候,一后两个大将军,后面还坠着太子和未来权倾朝野的霍光,武帝这次是彩礼没少付,但这嫁妆是真心令后世帝王们艳羡的。

    想到此处,公孙敖完全没了睡觉的心思,索性直接起身来。

    随手披了件熊皮毯子,公孙敖坐到了火盆旁,脑海里却在想着如何维护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

    或许自己应该离开卫青这个大腿,毕竟汉军中不能只有一个声音,百花齐放才是最好的结果,想到此处公孙敖沉默了下来。

    见公孙忠走了进来,公孙敖示意二人坐,问道:“先皇后现在何处?”

    公孙忠顿了顿,道:“先皇后陈氏,元光五年因“惑于巫祝“的罪名被废黜,现居长门宫。”

    公孙敖不禁叹道:“昔日金屋藏娇犹在耳,尔今故人却归长门宫了。”

    公孙忠问道:“少爷何故由此一叹,咱家跟陈家素无来往,再说谁家没有子嗣能不着急?怨只能怨天不降子了。”

    公孙敖摇摇头,解释道:“只是有些感叹罢了,传令下去我家以后减少跟卫家的来往。”

    公孙勇一听立马问道:“为什么啊?”

    公孙敖白了他一眼,解释道:“他家要贵不可言了。”

    公孙勇咕哝道:“少爷这话说的,我总见人往权势之家上靠,没见谁发迹了,还特意躲远远的。”

    公孙敖懒得跟棒槌解释,倒是一旁的公孙忠缓过味来了。

    比起今后遇上不可抗力,跟愈来愈强的卫家硬作切割,现在主动退避,更能少得罪人心,也显得不那么刻意,毕竟鱼争上游时,谁也不会在意身边流过了多少水。

    公孙勇见公孙忠似乎明白了,赶忙拉着他问。

    公孙忠悠悠道:“陛下喜得长子,而今后位空虚,母凭子贵,卫家这是要飞出凤凰了。”

    “啊。”

    公孙勇张大的嘴巴显然并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也许在他心里,跟自己的伙伴们相约打猎,逗娘子,才是主流。

    见公孙敖沉思,公孙勇低声问道:“少爷,可是要我私自下去吩咐?”

    公孙敖顿了顿,决定道:“这不是什么秘密事,把人聚在一起,当堂明说即可。

    咱们家也不是不漏风的墙,长痛不如短痛吧。”

    “诺。”

    经过这么一闹,公孙敖睡意全无,抱腿之心更是惨遭打击。

    换腿这事,换好了好说,一旦换不好,必然跟百年后的某布一样了,勇猛无敌不假,却被冠名三姓。

    想到此处,公孙敖暗暗摇摇头,今后的日子不禁令人迷茫。

    望着堂外的落雪,公孙敖悠悠叹道:“这世道不好混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