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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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野心

    公孙敖悠悠道:“父亲,朝廷已经准备在河朔驻城设郡,今后我汉军对匈奴的北部防线将推至阴山、狼山一线,北地将不再是边地了。

    现今楼烦、白羊两部匈奴已经归附朝廷,内地豪族随着朝廷的步伐必然紧至,强弱悬殊,我家赖以为生的边境贸易必然难存。

    我家在义渠虽有基业,于一郡之内不足以决重事,放眼全国,不过算一富户尔。

    留在义渠乃待死之途,父亲不如将地贱卖族内吧,以此为由,预留家者必然无碍。

    族中预去长安者,多是胸怀报复之辈,居长安大不易,要是没有地方的持续支持,必然难以为继。

    其要安置必缺钱财,父亲不妨以财输之,其心必平。”

    公孙金虎心中不免佩服儿子的眼光,用地和财开路这家必然是分定了。

    他犹疑倒不是贪恋族中权势,也不缺少魄力,否则当年也不会花费重金将儿子送到长安。

    现在只不过是对分家后的未来捉摸不透,觉得难以把控罢了。

    公孙敖继续道:“父亲财地皆去,对族内亦是恩义至极,分家乃是诸小家对今后族内发展的理念不同,非是私怨。

    族中子弟自由跟随,今后或飞天或落魄亦由己选,怨不得旁人。”

    公孙金虎沉默良久,颇有点颓唐的说道:“未想我儿胸中已有沟壑,为父去做便是。

    只不过分家后,我家是成是败,皆由你手,为父只盼百年之后,你能照顾幼弟,非似今日绝于族内。”

    公孙敖闻言一怔,随后便知道自己忽略了父亲对族内的感情。

    他久长于外,对族内归属感不高,看事只查利弊,但父母一辈人长于族内,此时跟族内亲人强做切割,难免感情上不忍割舍。

    不过这个恶人公孙敖必须做,比起强大的家族给他带来助力,他更愿意相信自己。

    心中咬了咬牙,公孙敖装作看不见,道:“地可再买,财可再生,我家预起当有存人之念,可着大部继续投在陇西发展。

    而另着一部北上西套,娄烦王余候颤之子与儿有旧,我家可从西套从速购进秦开良田,收弄几日,便可复归良田。

    届时陛下所食河朔第一碗粟米饭若是出自我家,祥瑞之景,广弟前途或无忧矣。”

    公孙金虎知道老大已经不需要他管了,此策利幼子,便存父心,站起身来,下定决心道:“为父这就去找他们谈。”

    公孙敖起身相送。

    待送走了父亲,公孙敖便谢绝了来客,安心陪了几天家人,与父母弟弟熟络了不少。

    但终是待罪之身,不能久留,三天后公孙敖便重新踏上了旅途,带领部曲回归长安。

    踩在春季的尾巴,公孙敖一行回到了长安,河朔的庆功活动刚过,城中百姓脸上不免还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朝廷此战的目的或许高屋建瓴,但百姓眼中,汉军将匈奴人赶的更远了,对大伙来说一时间安全感爆棚。

    回到府中眨眼小半个月过去了,公孙敖也未得武帝接见,站在院落前的他自嘲一笑,才发现自己心急了。

    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小野心,公孙敖走进院中抄起长矛,练了一阵子却发现难以静下心来,再命人抬来箭靶,准备试箭。

    弓弩虽不是自家长项,但这十中一半却不是军中将领该有的,就连一旁陪着的公孙勇都翻起了白眼。

    这小子不比自己,天天跟着霍去病乱窜,本事却见涨,眼界同样,现在连自家公子也快放不到眼里了。

    公孙敖将弓扔给公孙勇,笑骂道:“来,看看你的本事。”

    公孙勇虽说大霍去病几岁,但正是不服输的年纪,丝毫没有看出来自家公子的险恶用心,抄起弓就射,几乎是箭箭入心,看得公孙敖连连点头。

    射完一壶箭,公孙勇神气的望了望公孙敖,笑道:“公子以为如何?”

    见公孙勇没了大小,一旁的公孙忠上去就是一脚,话说着实看得公孙敖心中舒爽。

    公孙勇这小子皮实的很,辗转腾挪下,愣是没让公孙忠再近到身。

    要知道公孙忠要不是公孙家部曲出身,已经是能控两千骑的都尉了。

    公孙忠见此也是起了切磋之心,两人战作一团,百十招不分胜负。

    看着这一幕,公孙敖貌似终于知道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再一联想公孙勇前些年被李娇偷袭的惨样,难道真是自己误人子弟了不成。

    摇摇脑袋,一阵凉风吹的公孙敖一激灵,披上件外套,他说道:“行了,知道近些日子你学到了不少,收拾收拾,把新锅拿来,本公子给你们涮羊肉。”

    有肉吃自然是好的,公孙忠收手笑道:“原来公子前些日子命人打的铜锅是用来吃肉的。”

    公孙勇更是自告奋勇道:“我去搬案。”

    “公子,按吩咐这是早市最新鲜的芦菔和菘菜。”

    在公孙忠的介绍下,案上的菜色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但在公孙敖眼中就是萝卜白菜,比起后世的确是寡淡了些,共体时艰嘛,以后打下来,啥都有了。

    没有二八酱,但草原走了几遭,韭菜花酱还是搞出来不少。

    取出个小陶罐,公孙敖用筷子蘸了点尝尝,没有后世的滋味,但已经有了七八成味道。

    小心翼翼的将酱料分为三份,再辅助其余替代调料,蘸碟就完成了。

    被派去切肉的公孙勇端着鲜羊肉走了过来,老远就闻到了味道,好奇道:“公子这是嘛?”

    公孙忠也将烧红的木炭放入了锅底,随着咕咚咕咚的汤汁翻滚,只见公孙敖用筷子捡肉放入汤中一涮,待羊肉变色立马放入料碟,裹着酱一入嘴,味道差一点。

    虽说味道不足,但公孙敖却筷子不停,片刻一盘羊肉就见了底,公孙忠和公孙勇哪里还不知道这是美味,加入其中一顿猛炫。

    “给我留点!”

    “加汤!”

    “你倒是放菜啊!”

    三人肚子滚圆,公孙忠却变着花样从身后端出来一盘豆腐,问道:“公子,此物可入?”

    公孙敖见此不免心中一叹,淮南王你没事造什么反,多发明点豆腐啥的,不香吗?

    “下。”

    公孙敖趁着空闲炫火锅,乌桓草场上木达喇阿的日子却不好过,他回到部族后时刻警惕着伊稚斜反扑。

    聚兵在手,导致本该休养生息的部族不得不放弃生产时间。

    固营不动,导致大量的牲畜缺食,羔子流产而亡。

    阿勒邰卷起门帘,帐内酒气冲天,望着略显颓废的木达喇阿,道:“父亲,今年怕是难过,儿刚去西边的部族巡视,各部加起来死了半数牛羊,有个小部已经成了瘟。

    现在部族内人心惶惶,咱们得想些办法啊。”

    木达喇阿自嘲的一笑,低头望着酒中倒影着的颓废面庞,说道:“能奈何?我们要不像拳头般握紧,左谷蠡王部的骑兵即刻就会杀到面前,到时候谁去阻挡伊稚斜的马刀?”

    阿勒邰握拳道:“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等死不成?”

    木达喇阿眼露狠色道:“没错,等。等单于庭新单于上位,为父这个位置就是钳制伊稚斜和乌桓诸部的钉子,有单于庭支持就能生,没有则死。”

    “父亲!你还在指望单于父子?难道那日在於单营里的难堪都忘了吗?

    依儿看,咱们索性串联乌桓诸部,先下手为强,待打垮了伊稚斜,这片草原就是我们说了算,新单于要是想算账,咱们大不了投汉廷去。”

    “住嘴!”

    木达喇阿起身将酒碗扔向阿勒邰,怒骂道:“我部乃先单于恩赐你祖父而来,四十年来对单于忠诚无二,你自出生就享此恩,怎会有如此叛逆之言。

    今日你不仅要忠于大单于,来日你还要忠诚于新单于,否则为父宁可亲自斩了你!”

    “先单于?伊稚斜难道不是先单于的嫡系子孙吗?

    到头来,父亲还不是跟他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势成仇敌。”

    “你!”

    见阿勒邰口出狂言,木达喇阿大怒道:“来人,将这个逆子拉出去,抽二十鞭子!”

    大帐外,阿勒邰被扒光上衣,裸露着上半身,反捆在板车上。

    两名亲卫不敢留手,挥舞着皮鞭,一鞭鞭抽下,血痕密布。

    阿勒邰也是硬气,他硬是不嚎一声,咬牙硬挺。

    木达喇阿只听鞭响却听不到哀嚎,重新端着酒碗的手都在颤抖。

    他难道不知道等单于庭抉出新单于时,部族得去一半人?不,他知道,但他却没得选。

    部族处在乌桓北草原,向北是鲜卑各部,向西北是单于庭,东面是大鲜卑山,南面是左谷蠡王部,本就处在包围之中。

    且不说汉廷愿不愿意接纳,就算肯,他能带部族冲过汉匈边境上的左谷蠡王部吗?

    阿勒邰的想法太过天真了,带着部族逃离和单人独骑的逃离是两码事情,前者带着权利,后者则为鱼肉。

    再说他强的永远不是部族骑兵,而是位置,只有扼住此地,於单一旦成了新单于,就还得依靠他钳制左部日益强大的亲叔叔。

    而伊稚斜若是有想法,想北上单于庭,不想喝戈壁滩上的风,此处也是绕不过去的坎。

    只不过他现在正处在青黄不接的夹缝中,有些不好受罢了。

    就在木达喇阿思索着,亲卫队长疾步走进来禀报道:“首领,阿勒邰首领受完鞭刑,带着亲卫出营去了。”

    木达喇阿摆摆手,淡淡的说道:“知道了。”

    待亲卫队长出了帐,木达喇阿才缓缓道:“走了,走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