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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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寂静

    受了父气的阿勒邰纵马出了营地,背后火辣辣的疼痛令他勒住了马蹄,环顾四周唯余七八骑跟随,在这偌大的天地间,他们显得是异常渺小。

    “首领,咱们接下来去哪?”

    阿勒邰扯动着缰绳,调转马头望了眼北方的单于庭方向,不满的哼道:“於单,你还不是大单于呢!走,我们去投左谷蠡王。”

    有人喜来有人忧,伊稚斜这段日子过的很不错,借着收拢各部的名义,起先在左部不服管教的部族,已经消失在了时间长河里。

    匈奴南下对汉廷东线的作战,也让他的部下洗净铅华,终是练出了一支忠心的强军。

    左谷蠡王部营地内,帐内伊稚斜叫来了儿子们,他将手中的羊皮信递过去令他们传阅说道:“乌维来信说,大单于已经多日只食清粥了,不过王帐内贵族们却往来不断,少食而事繁,这对病人来说,可不是个好事。”

    呴犁湖眼露热切,兴奋道:“父王,饶乐水两岸的乌桓诸部已经暗中派质子入营,以示对我家的臣服。

    木达喇阿那老骆驼怎么也想不到,乌桓草原北部最大的乌兰部,南部最大的赤山部已经是父王帐下的铁骑。

    整个乌桓草原除了那个老骆驼的本部和几个联姻小部外,其余都成了我家羊圈中的羔羊。”

    且鞮侯紧跟着问道:“父王,您是决定要对那个老骆驼下手了?”

    伊稚斜摇摇头,带着些许忧思道:“为父并不想掀起内战,一旦木达喇阿执意要阻我,只要在我军进兵途中拖延几日,单于庭内必然有了防备。

    到那时,我们就是不得不战了,横竖死的可都是我大匈奴的勇士,这两年南面的汉廷也太不安分了。”

    呴犁湖和且鞮侯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这是父王说的话?他可是一项杀伐果断。

    未待几息,伊稚斜悠悠道:“我大匈奴昌盛百余年,至今外有汉廷为祸,内有各部掣肘,大单于肩上的担子很重,为父怕难担此责。”

    呴犁湖不忿道:“我挛鞮氏王族内,除了父王,还有谁能担此责?

    於单、罗姑比、挛鞮产接连败于汉军之手,简直是丧军辱国。

    於单尚是跟卫青相战不敌,儿算他情有可原。

    那两老王呢,贪心不足,简直死有余辜!

    阴山北草原是我匈奴祖辈龙兴之地,孕育铁骑的地方,他们呢?占着地利,人众于敌,愣是败于裹挟着俘虏的公孙敖,可谓丢尽了咱们匈奴人的脸面。

    父王先败李广,后入代郡、辽东,哪一仗不比这帮瘸马强。

    儿劝父王不做二心,继任祖宗基业,带我大匈奴重归先祖父时期的荣光。”

    说着呴犁湖单膝跪地,扶胸请命,一旁的且鞮侯也是跟着说道:“儿与二哥看法相同,请父王北上继位,重振大匈奴雄风。”

    沉默两息,伊稚斜起身扶起二子道:“为父有你们三匹骏马,何愁我家不兴,何愁我大匈奴不兴。”

    “父王,既然要北上单于庭,木达喇阿是咱们绕不过去的坎,该如何?”

    伊稚斜悠悠道:“我儿可知熬鹰?自南征回师以来,木达喇阿便聚部而守,乌维又传其先后折辱于单于、左贤王之手,已然是被逼到墙角的羔羊。

    既怕我们突袭吃掉他的部族,又怕单于庭突然放弃他,这些天以来,木达喇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为父本想熬着他,让他自己乖乖低头,但若你我父子的志向不止于左部,那便慢不得了。

    大单于必然在做秋祭推举新王的准备,我们必定要赶在秋祭前控制单于庭,若是贵族们只有一个选择,那推举起来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伊稚斜话音刚落,只听帐外传来一声禀报,亲卫队长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大王,木达喇阿之子阿勒邰前来投奔。”

    呴犁湖蹙眉道:“上午细作才报,阿勒邰不知什么原因被木达喇阿罚了鞭刑,这下午便来投,怕不是其中有诈。”

    伊稚斜倒是浑不在意,道:“真假有时候并不重要,你二人亲自代为父去迎阿勒邰,传令下去,今夜营内篝火起宴。”

    是夜,左谷蠡王部篝火宴饮,伊稚斜几乎是用招待亲王的规格,亲自接待了阿勒邰的投奔,并让小儿子且鞮侯跟其结为兄弟。

    ……

    消息很快传到了漠北单于庭,此时的军臣单于病卧于榻上,军国大事基本上都出自於单之手。

    他冷眼望着帐下的单于庭诸将,质问道:“木达喇阿究竟想干什么?连儿子都派到左谷蠡王部去了,他是要换槽喝水了不成?”

    鲜支秃阿赶忙出声道:“会不会是左谷蠡王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想要挑拨单于庭和木达喇阿的关系。

    毕竟此时木达喇阿所处的位置太过重要,一旦他投了左谷蠡王,以左谷蠡王的威望,鲜卑诸部定然也要动摇。

    如果左部尽数易手,左谷蠡王定成当年东胡之势,单于庭必不能独安。

    对此事单于庭一定要慎重,不如先派人去问清缘由。”

    於单怒急而笑,喝道:“假消息!阿勒邰在左谷蠡王部的篝火宴会上肆意狂舞,他们就没想着避着人!本王要出兵剿了他!连带着伊稚斜!”

    勃蔑虎惊道:“左贤王万万不可,大单于此时病情反复,您绝对不能离开单于庭,用兵之事更要慎重。

    木达喇阿是大单于豢养的忠犬,岂会轻易改换门庭,若是强行用兵,大单于的其他臣子不乏守疆重臣,到时候他们该如何想?

    左谷蠡王部有错,那也是您的亲叔叔,您如何对待他的,右部的王爷们可都看着呢。

    秋祭的推举正在紧要关头上,此时需要的是施恩拉拢,而不是用强。”

    见重臣接连反对,於单咬牙喝道:“难道我堂堂左贤王之尊,只能在单于庭忍气吞声不成!”

    勃蔑虎劝道:“待左贤王他日成为单于,他们都变成了您的臣子,到时候自可处决。”

    望着於单在王座上面色阴晴不定,须卜涂勒走出来说道:“勃蔑虎你太软弱了,本将倒是觉得左贤王说的没错。

    自家的猎犬要是不听话了,还得踹上两脚,最不济也得骂上两句。

    派人对木达喇阿一番斥责是必行的,否则岂不是谁都能在单于庭面前学那疯马儿撒野了。

    至于鲜卑和乌桓诸部,单于庭内有他们的质子,各部首领难道都不要他们的儿子们了不成?

    若是诸位不放心,现在就可以效仿大单于的更新之策,将鲜卑诸部的首领尽数换喽,质子们只忠于大单于,左谷蠡王还影响不了他们。”

    鲜支秃阿突的起身,哼道:“我不同意此时如此大规模的人事变动,诸部换主,定然要乱上一阵子,要是波及其余地方,岂不是乱上加乱。”

    而坐上的於单却抬手止住了鲜支秃阿,心中已经有了决定的他沉声道:“须卜涂勒的话虽有杂色,但大意不错。

    对木达喇阿应有的斥责是必要的,就连左谷蠡王也要一起斥责。

    大单于重病卧榻,身为亲王却胆敢举行篝火晚宴,他究竟想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对单于庭的半分敬畏。

    斥责两人当以单于庭的名义从速下达,否则难以展现单于庭的威严。

    至于左谷蠡王图谋整个左部的事,要根治就必须先把鲜卑诸部收入囊中,控北而扼南。

    勃蔑虎这事你带兵去办,务必使诸部尽快平复。”

    勃蔑虎张了张嘴,终是扶胸应下了诺。

    闻言须卜涂勒心中一落,他本想争这个肥差,不料於单乾纲独断,看来在於单心里,他的份量远不如勃蔑虎等人。

    於单继续吩咐道:“须卜涂勒你领一万骑屯于弓卢水中上游,看顾勃蔑虎处理鲜卑事,定要保证鲜卑无乱而更位。”

    须卜涂勒即刻脸露得色,扶胸应诺。

    於单最后道:“鲜支秃阿叔叔,本王要伴随驾前,单于庭守备的事,就交给你了。”

    “诺。”

    .....

    刚至的初夏,草原上虫鸣不断,难免令人心生烦躁。

    木达喇阿跪在帐门前,面色凝重的听着单于庭特使斥责,心中五味杂陈下,要说没有半点火气那时不可能的。

    自己当了单于庭半辈子的刀,现在又被围死了诸多部族,到头来却在新王面前落不下好,任谁也该细细思量,究竟要不要在这条船上继续了。

    而令木达喇阿心惊的却是於单对鲜卑诸部的处理方式,若是真让於单用质子将鲜卑诸部的首领尽数替换了,鲜卑诸部的新首领对於单的忠心自不必说,投桃报李下左部几乎一半得定。

    但这对木达喇阿来说却不是好事,这意味着他隔离乌桓鲜卑两部的价值在不断减小。

    一旦於单事成,北方无患的於单继位后,必然要解决左谷蠡王部的隐患,而那时,他木达喇阿必然是要被单于庭大军的长矛顶着腰,逼着往前冲了。

    想到此处,木达喇阿一时跪伏在地,久久不起。

    “木达喇阿首领,左贤王的话可听清了?”

    木达喇阿恭敬的回答道:“臣听清了,这就着人将逆子抓捕,送至单于庭。”

    特使走了,木达喇阿也该想想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