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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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劝降

    面对营内突然射出的漫天箭雨,阿勒邰面露惊色,赶忙控马左躲右闪,奈何流矢如蝗,左臂还是被一箭射穿。

    大惊的阿勒邰顾不得臂膀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急忙扯动缰绳调头。

    路上扔了马鞭,空出来的手紧紧捂住伤口,腰部发力,夹着马腹口念催促,快速调头回阵,先前满肚子劝降的话,此时尽皆咽了回去。

    诸将观望战场,见阿勒邰负箭而归,险些命丧当场,对他的成见有所改观。

    一个个不由的在心里暗自骂道,木达喇阿这老山羊好狠的心,亲儿子也下得去手。

    眼见木达喇阿不识抬举,像头发了疯的蛮牛,铁了心要跟着单于庭一条道走到黑。

    阵前诸将纷纷摩拳擦掌,皆以为伊稚斜会收起劝降的命令,改为强攻营寨了。

    阿勒邰逃回阵前,三两亲兵赶忙上前牵马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阿勒邰扶着手臂走到伊稚斜面前双膝跪地,低头请罪道:“末将无能,请大王责罚。”

    伊稚斜眼神莫名,肃声道:“本王看到了你的忠心,先下去疗伤吧,责罚就不必了。”

    谁料跪地的阿勒邰一咬牙,直接一把将左臂的箭矢活生生拔了出来,手举血箭,不顾左臂的血窟窿潺潺冒血,跪地大拜道:“阿勒邰请大王先锋令。”

    诸将眼中露出欣赏之色,谁不赞一句虎将。

    统领亲军的呴犁湖难掩欣赏,主动出声道:“阿勒邰将军决绝至此,父王何不成人之美。”

    伊稚斜突发笑意,道:“如此便许了你,先下去包扎吧。”

    阿勒邰应诺而去,伊稚斜眯眼望着敌营方向,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左谷蠡王军中战鼓声连绵不断,战马躁动,刀剑出鞘,气氛骤紧。

    伊稚斜突然道:“阿勒邰非中军之帅,难有诚意,本王当亲劝之。”

    “父王!”

    “大王,怎可以身犯险!”

    伊稚斜主意已定,喝退了跟上来的儿子和侍卫,单骑独马的走到了阵前。

    伊稚斜跟木达喇阿打了多年的交道,知道老狐狸绝不会轻易带着部族为老单于殉葬。

    他猜测木达喇阿自单于行营受辱后便早有打算,此时斩杀质子无异于将生死置于自己掌中。

    父子营内反目,阿勒邰阵前的苦肉计,接二连三,不过是在为部族铺路,如此不论单于庭谁胜谁败,部族尽可得续。

    君择臣,臣未尝不是在择君。

    通透了的伊稚斜孤身立于营前,他要抢时间速进单于庭,进而定鼎大局,劝降无疑是最快的捷径。

    伊稚斜高声喝道:“木达喇阿首领,你我二人争斗多年,本王敬佩你的忠义。

    今日刀兵阵前,首领又何惜一见呢?”

    见伊稚斜亲来,木达喇阿心中有疑却面不改色,扭头嘱咐几句便按刀步行出营。

    老对手再见,木达喇阿立定按刀,率先冷声道:“左谷蠡王,你不在自家牧场放牧育羊,何故整出如此阵势。

    难道大王是要掀起叛乱,将我大匈奴拖入内战不成?

    若大王心中还念先祖、先父两代单于创业艰难,承认身上还流淌着挛鞮王室的血脉,大王就该从速退去,守好自家的牧场。

    事后大王身赴单于庭请罪,本将亦会替大王进言开脱,大单于顾虑王族和兄弟之情必然也不会深究。

    如此国家得安,大王也可以尽享荣华。”

    伊稚斜伸手抚摸着胯下躁动的战马,眯着眼将木达喇阿的神态尽收眼底,冷冷问道:“木达喇阿,大单于病重,早已无法理事,於单还不是单于呢!

    单于庭的乱命已经搅乱了鲜卑诸部,这足见他的愚蠢。

    怎么,你还想让本王跪倒在一个小辈面前,去亲吻他的靴子不成?”

    单于庭现在是於单监国,这在大贵族当中不是秘密。

    木达喇阿摇头道:“现今大单于并未魂归龙城,贵族大会未开,今后的新单于是谁,要等到秋祭大会后才会明了,木达喇阿官小位卑,此时绝不敢揣摩上意。

    不过,若是大王拒不退兵,老臣乃单于庭亲命左大将,守部乃职责所系,左谷蠡王想从我的营地旁走过去,除非有单于庭调令,否则必然要踏着木达喇阿的尸体上过去。”

    伊稚斜不以为意,反而是在马背上抬头望向北方,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今鲜卑诸部作乱,单于庭骑兵东进,於单初掌权两三日,就已经逼反了鲜卑人,下一个会是谁?

    北面的丁零?

    还是西边的乌孙?

    我匈奴百蛮之国,各族首领们现在都看着呢,今日的鲜卑,未必不是日后的自己。

    心散了,单于庭纵使有数十万铁骑,难道还能时时驻在当地不成。”

    木达喇阿暗中哼道,若不是你伊稚斜兵强马壮,势力危及大位,於单此时未必会兵行险着。

    伊稚斜继续道:“本来以你我的仇怨,此时左谷蠡王部的骑兵和复仇的乌桓骑兵早就应该冲进你的营地,将高过车轮的男子尽数宰杀,但本王念你忠心并不想如此做,知道是为何吗?

    无非是不想掀起内战,以至于消耗本族儿郎们的气血罢了。

    而今大匈奴内忧外患,作为先祖单于的子孙,伊稚斜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大匈奴落在一个败军之将手中。

    大单于在位的这三十年里,喝惯了和亲的美酒,转过头,汉廷已成大患。

    从龙城、单于庭、再到雁门北,最后便是今年开春的河朔,我大匈奴连吃败仗,以至于先祖先父两代单于拔擢起来的国威尽丧,诸部动荡,百族观望。

    本王若是再不争,下一个被汉骑踏平的就该是漠南的乌桓草原了。”

    木达喇阿所部常年游牧在乌桓草原,汉匈形势继续恶化,自家必然首当其冲。

    木达喇阿一辈子都在为部族延续操劳,绝不会愿见此景,不过他默不作声却是仍未松口,伸手摸了一把颚下的胡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见木达喇阿将手从刀柄上放了下来,伊稚斜抓住机会继续说道:“丢了河朔,漠南就是战场,若是万夫长在前对战汉军,身后的单于庭却扯着后腿,大军能胜否?

    难道万夫长真愿意将后背交给个屡战屡败的败将吗?”

    木达喇阿知道自己不是於单的亲信,但他往日也将伊稚斜得罪的不轻。

    猜到木达喇阿在纠结,伊稚斜趁热打铁道:“老将军,你已经尽到了单于庭赋予你的责任,只不过此时形势异尔。

    将军身陷重围,举目皆敌,援军无望。

    本王麾下的上万铁骑挥手即灭,再坚持下去,无非是部族尽丧。

    就算能阻本王半日,又对局势有何影响呢?

    将军若归降,本王承诺,前事既往不咎,将军麾下部族永镇乌桓。

    待本王继任单于,将军就是乌桓王,乌桓诸部尽皆归附节制,你我共心,必能再次振兴我大匈奴!”

    听着伊稚斜开出来的条件,木达喇阿心中亦添诧异,他未曾想过,伊稚斜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毕竟之前他都在舍己为儿孙铺路。

    马背上的伊稚斜见木达喇阿意动,索性跳下马,走上前去,拉住木达喇阿的手高举,大喝道:“消弭内战,共振匈奴。”

    眼见不打仗了,木达喇阿营内即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随后除了诸部乌桓首领外,大军紧跟着欢呼。

    木达喇阿四顾战场,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索性大拜在地,用短刀割破脸颊立誓,愿世代跟随伊稚斜。

    敲开北进的大门,伊稚斜迅速整顿各部,他知道木达喇阿的投降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所以他要紧紧抓住。

    仅仅半日稍作休整后,大军便重新启程,目标直至单于庭,伊稚斜要用速度给远在单于庭於单一个惊喜。

    看着大军继续行进,呴犁湖借机低声问道:“父王,真要白白放过这老贼?要不要暗中...”

    瞧着呴犁湖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伊稚斜笑道:“一个活着的木达喇阿可比死的好用。”

    说着伊稚斜挥鞭打马,奔向前去。

    呴犁湖带着疑惑跟了上去,他像只幼鸟般,渴望着父亲的教导。

    伊稚斜厚待木达喇阿,彻底打消了贵族们的犹疑,连仇人都能包容,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沿途营地内的部族无不紧从,而大部族们也选择了中立,毕竟叔侄相争,属于肉烂在锅里,伊稚斜有胜将之实,又有容人之量,他们也乐见其成。

    草原上混乱骤起,长安城内却安稳依旧。

    不羁侯府里,公孙敖至今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刘彻貌似已经忘了有这号人了般。

    再加上戴罪之身,公孙敖也不好在城内乱窜,只能宅在府中。

    熬过前几日后,公孙敖倒是静下心来,回忆往事。

    毕竟要是等家里将河朔的喜粮献上来,必然要等到秋日,但随着燕王被免的风波骤起,公孙敖记起此时可是汉廷的多事之秋。

    老太后即将去世,而按照汉廷以孝治国的约束,汉廷对外的用兵几乎断定要停滞,而他在其中必然要抓住这段空挡机会,朝廷不启大战,资源必定相对的容易争取,成事之机。

    止戈必然要给匈奴一个喘息的机会,这对一向贯彻打蛇打死原则的公孙敖来说,朝廷此举无异于给了匈奴人机会,但公孙敖此时还没自信到能让朝廷更改国策。

    想着想着公孙敖便对着地图斟酌了起来,朝廷事不断,匈奴人也好不到哪里,新旧单于交替必然也要乱一阵子,要是再加上把火岂不美哉。

    想到此处,公孙敖咬着笔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决定旁敲侧击一手,心有定计的他决定上书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