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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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围营

    单于庭内,於单将各大万夫长都派了出去,很快握住了王庭之权。

    但他久久不至前线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单于庭能用全草原之力,同样也要被草原各部所掣肘,另一方面则是在祭天巫医们的不断努力下,军臣单于的病情恶化了。

    面对大单于随时可能升天的窘境,於单可谓日夜难熬,他麾下的安稽,乘龙、速骨侯等人尚不足以服众,进而替他独当一面。

    无奈的他只能用军臣单于的老臣,为此才会将前线的权利四分制衡,但原本打算自己统帅的算盘却又被单于的病情耽搁,越到这种关键时刻,他愈发的不敢将单于庭托付于人。

    王帐外,於单看着阏氏的侍女在帐门口穿梭不断,心思却早已经飞跃了天际。

    他纵然是嫡长,但军臣单于并不只有他一个儿子,按匈奴习俗庶出的儿子未必没有机会,毕竟他们每个人手里或多或少都会有部族骑兵。

    其中势力最大的是接任罗姑比成为右贤王的赤勒贺拔赖,这是於单不让右部入局的直接原因。

    如果说兄弟、叔侄相争最终的结果是肉烂在锅里,但若是让右部的力量掺和进来,那便不是了。

    这里面的根源,还要追溯到先祖冒顿单于分封诸子,此策延续至今,军臣单于虽然在位三十余年竭力挽救,但终是没有打一次草原七国之乱的魄力。

    这致使单于庭对左右两地的控制力不断衰弱,而今的单于庭权柄早已经不如老上单于时期,也就遑论冒顿单于时了。

    现今左右两地诸部都是单于庭尾大不掉的产物,军臣单于在位的后期,向左钳制伊稚斜,向右用儿子替换罗姑比,本已稍有成效,谁知半年前被大汉搅了场子,汉军声东击西攻取河朔,一战将老单于气的瘫痪在床,此时看来也只能叹时运不济。

    想到此处,於单不免暗骂前人挖坑后人受灾,先祖和祖上为了稳定草原统治,分封诸子震边,此时看来却是遗祸后人,现在的左部反叛,不就是祖父老上单于分封儿子伊稚斜时埋下的祸根,致使左地诸族在其帐下三十余年,根深错节难以撼动。

    左地已叛,右地就不由得於单不小心应付了,他一面要顾及兄弟们争位,另一方面又要借助兄弟之力压制右地诸王,想从中把握平衡属实难为。

    要知道现任的右贤王赤勒贺拔赖担任王位不过短短的二三年,右地诸部中最贵者还不是他家,而是他们的叔祖罗姑比。

    这位统治右部近五十年的老王,巅峰时期统帅右地、河朔、河西的匈奴诸部,控弦之士二十余万,与右地草场西接的西域、乌孙、呼揭尽皆受其王帐节制,其势之盛直追当年的冒顿单于,属于单于庭的头号隐患,谁又不卖他个面子。

    若不是两年前罗姑比征讨乌孙不利,被父亲军臣单于抓住机会趁机废了王位改任,他的余生必将永震右部,毕竟能对抗单于庭,熬死两代单于的人能是好相与的?

    於单不敢轻易离开单于庭,就是为了以防这万一。

    所以处在两难间的他选择将甲骑留在身边,而将单于庭各部聚集而来的部族骑兵尽数送往前线,准备以势压人,未想到此时却换来个惊天噩耗。

    望着帐中跪着的鲜支秃阿和勃蔑虎,满面寒霜的於单在大帐的羊毛地毯上来回踱步,久久难言,他心里无数次下决心想将二人推出去砍了,但却深知他与伊稚斜的力量瞬时变换,强弱易主,内忧外患的单于庭宛如风浪中的小舟,再也经不起半点浪花。

    随着时间流逝,於单不得不闭眼接受了事实,他不能再失去两位万夫长的支持了,毕竟鲜支秃阿和勃蔑虎虽败,但他们在单于庭麾下还有部族,最不济他们也能在大败之后助他稳定人心,宽容是草原上收拢人心的最佳手段。

    於单终是上前扶起了二人,并大气的宽恕了他们,沉声道:“两位叔叔都是父王的左膀右臂,此次战败非人之过,就算本王能早至亦是如此,是我们太小觑伊稚斜了。

    不过一时的胜败不足挂齿,单于庭甲骑尚存,右部兵马未动,走散了的部族骑兵再调就是,本王这次要聚草原之兵亲自镇压叛军。”

    鲜支秃阿和勃蔑虎两人闻言泪涌,双双心生报死之志。

    “伊稚斜得胜后必然要重整旗鼓,单于庭从西调兵尚需时日,接下来的营地防务还需两位叔叔出力,还请不要推辞。”

    鲜支秃阿扶胸跪地道:“我这就去守着营墙,叛军一骑若过必然是踩着我的尸首。”

    勃蔑虎紧随而跪道:“我去收拢西逃的部族,重新编练,再战叛军。”

    可惜战后的伊稚斜火速西进,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面对单于庭骑兵被击溃在草原上,守住营盘四处收拢逃散的游骑的确是最快恢复实力的办法,但显然伊稚斜也知道。

    就在於单安抚两人之际,伊稚斜率军抵达了单于庭外围,阿勒邰纵马而归,抓来了单于庭守军的舌头。

    作为沙场宿将,伊稚斜很快就从侦查哨骑的三言两语中,判断出了单于庭内的最新动态。

    他下令骑兵巡查单于庭营地四周,从其防御态势佐证,不难发现已经有败兵逃回了单于庭,一个有了警惕的猎物,突袭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倒是二临单于庭的呴犁湖难抑内心的澎湃,抬眼望向神一般的父亲,出声道:“大单于,此时单于庭防御未成,正是我军一鼓作气的机会。”

    伊稚斜沉吟再三,心中有了决断的他斟酌过后,选择围而不攻。

    伊稚斜缓缓摇了摇头,道:“败兵已至单于庭,於单已经知道了下游战败的消息,尔今他甲骑在手,守住营盘并不难。

    倒是我军连续作战,又添日夜奔袭,麾下已处在力竭之态,既然一击不成,那便围起来吧。”

    呴犁湖闻言急道:“父王,右部这次按兵不动,定有观望之心。

    赤勒贺拔赖虽和於单异母,但也绝不会站在我们这边,若是他引兵来救,我军必要苦战。”

    伊稚斜抚马笑道:“你倒是有些长进,但右地诸部却轻易拧不成一条绳。

    赤勒贺拔赖才当了几年的右贤王,比起我那罗姑比叔叔差太远了,他可不会轻易低头做小。”

    呴犁湖眼前一亮,道:“大单于是想让其内部互争,牵制右地不出兵。”

    伊稚斜摇头道:“你小子莫要小觑老头狼,罗姑比身虽老,但脑子却灵光着呢,右地的王爷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这样吧,你带我命前去罗姑比的牧场,若是他能牵制住赤勒贺拔赖,今后右部便南北两分。”

    呴犁湖疑惑道:“父王要拉拢老王,为何不直接许其右贤王之位,厚利拉拢,才能动人心?”

    “那老狐狸可不是一两句空话就能说动的,我允诺全部,他必然生疑,当我执意诓他。

    我允一半,他才会觉得我并不是唬他。”

    呴犁湖缓缓点头,伊稚斜紧跟着说道:“挛鞮产等右部老王你也代为父去走一趟吧,他们原先都被单于庭压制,现在本单于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抓不住,今后定不轻饶。”

    呴犁湖带着百余骑兵奉命西去,数天之后乌维带着收拢的大军赶到单于庭营地外围。

    兵力骤增的伊稚斜并没有直接攻营,而是引兵将单于庭周遭的牧马地扫除殆尽,并将诸部牧民驱赶离开,这等于直接将单于庭营地的根给刨了,同时也将单于庭跟外界完全隔开。

    伊稚斜这一番操作下来,营中的於单立刻便感受到了塌天的压力。

    单于庭营地不是城池,并没有大规模兴建的粮仓,反倒是供养着大批脱产的匠人和贵胄,此时失去了各地的粮食供应和战马供应,随着时间的推移,於单手中最大的底牌甲骑便会逐渐失去作用。

    营地内向外逃亡者不计其数,若不是鲜支秃阿以铁血镇压,单于庭内怕是会出现成建制的逃亡。

    营中大帐内各部首领也是争论不休,是以拖待援,还是突围,吵的是不可开交。

    以拖待援便是将主动权丢给叛军,等着右地诸王勤王。

    突围则必然要抛弃病重的单于和大阏氏,这在政治上是於单的死穴,大单于关乎着他权利的来源,而大阏氏关乎着汉匈间的微妙关系。

    最终於单选择了以拖待援,将最佳的突围时机白白葬送了出去。

    ……

    匈奴右地,北部的高山草场广袤无垠,这里被后世称为大湖盆地。

    枯黄的草场上,数以百计的湖泊如珍珠般散落各处,为匈奴诸部提供着放牧的乐土。

    一群群肥硕的羔羊抖动着屁股上待剪的羊毛,不知疲倦的卖力咀嚼着干草,它们绝不放过一丝长肉的机会,以求尽可能的囤积脂肪,来度过草原上漫长的冬季。

    单于庭和左地的争斗持续已久,罗姑比作为右部藩王之长岂能不做准备。

    他已经将部族向东移动了上百里,屯住在了燕然山的西北麓,一旦单于庭有事,他便能迅速集结骑兵,沿着燕然山东麓流出来的大河顺流而下,直扑单于庭营地。

    一身貂绒的罗姑比站在高岗上远眺,沿着河边缓缓而来的是数千部族骑兵,战马膘肥马壮,勇士眼神冷冽,此时正是作战的好时节。

    不多时,一支百余骑的队伍便从军阵中分流而出,径直朝着罗姑比处而来,能让主人亲自出迎的,除了挛鞮产外还有谁。

    半年未见的两人热情相拥,罗姑比拉着挛鞮产进帐,其麾下诸部自有专人设营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