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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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乱局

    一进帐坐下,挛鞮产便急慌慌压着声音问道:“单于庭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罗姑比倒是不急,他迈步走到案前,端起金杯缓缓道:“伊稚斜在弓卢水下游一举击败了单于庭的四个万夫长,单于庭所部四散而逃,於单这次算是将单于庭的家当都败光了。

    现今伊稚斜兵围单于庭,於单已经派使者到过我的毡房,要本王发兵勤王了。”

    挛鞮产眼露震惊,未曾想短短数日伊稚斜便已以弱击强,反败为胜不说,还将於单等一众匈奴高层围在了单于庭营地里,这是要换天了。

    罗姑比继续说道:“伊稚斜也已经派呴犁湖来过我的王帐,他要将右部一分为二,送一份于我。”

    挛鞮产沉吟两息,斟酌着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罗姑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怎么办?本王现在可不是右贤王,远远操不上这心。

    再说我这侄儿不比他哥,好勇弄险,同样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主,还是让赤勒贺拔赖那小子顶上去吧,胜负都是他们家的事。

    本王老喽,守着部族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不管了。”

    挛鞮产自是不信老伙计能轻易放的下,看看部族扎营的地方便知道了。

    挛鞮产带着三分担忧的说道:“本王从封地出发前可是听说,呴犁湖不仅仅到过你的毡帐,也跟右地其余诸王暗中通过气,那些个新羔儿心思不定,早就忘了谁才是这右地的主子。

    现在大伙都在一个锅里的汤下面煮着,谁是生,谁是熟,底下不咕咚起来,咱们谁也不知道。

    可别到时候咱们一口咬到了生肉上,平白闹了笑话。”

    罗姑比笑道:“你太高看赤勒贺拔赖了,他要是有决心领右部骑兵东进,虽是庶出子,但本王为了右地诸部的今后,到时助他一助又有何妨?

    但你知道这小子登位没多久,就放下仇怨,急着去寻猎骄靡是为何?他是想让乌孙人去帮着找西遁的月氏人,想着鼓动右部诸王再起西征,从而加固他手中的权利,柿子找软的捏,早已经落了下乘。

    寻乌孙西征,这是多么愚蠢的决定,我匈奴为此出兵出力,最终得飞地难守,仅在战后得些许财货,土地草场尽皆养肥乌孙人,他去跟一头狼王合谋,简直天真如扎辫的稚子。

    猎骄靡怕是等此佳机已久,东方无我右部掣肘,伊列水河谷以西必然尽归乌孙,终成我匈奴大患。

    乌孙自稽粥起便迁居伊列水,本是单于庭帐下一犬,稽粥用猎骄靡来堵本王的路,将我右部夹在中间丝毫不得动弹,军臣沿用其策,三十余年硬生生将乌孙豢养成我匈奴西部的第一大蛮。

    由一家犬而成狼,西域北山诸国尽皆服于其麾下,单于庭若用西域物力,皆需仰仗猎骄靡,单于庭信外族而不信本王,何其悲也。

    本王为除此患,列兵征讨,稍遇败绩,军臣便不念叔侄之情,削我王位,令小儿代之。

    时至今朝,小儿与虎谋皮,弃我右地死难部族而不顾,右部人心已散。

    这时赤勒贺拔赖见单于庭和左地相争,必然等着待价而沽了。”

    挛鞮产的心沉了下来,道:“不论是於单入主单于庭,或是伊稚斜入主,都将求着我们。

    赤勒贺拔赖若是不愿意受单于庭节制,怕是想笼络右部诸王自立了。”

    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禀报,罗姑比的亲卫队长阔步进帐禀报道:“两位大王,右贤王的使者到了,说是要请两位大王去右贤王帐宴饮。”

    罗姑比和挛鞮产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戏谑。

    挛鞮产笑道:“赤勒贺拔赖此时遣使而非军令,看来被你说中了。”

    罗姑比冷哼道:“本王的大营离他最近,算日子使者却是最后才到,他眼里早已经没了我这个叔祖。”

    挛鞮产试探的问道:“那咱们?”

    罗姑比道:“去,既然有人宴请,你我何惜一去。

    来人,备马。

    还有,派人去寻呴犁湖,告诉他,右部诸王们都忙着饮宴呢。”

    “诺。”

    枯黄的草原上,右谷蠡王部的骑兵们纵马驰骋,将单于庭营地牢牢的围在当中。

    中军大帐里。

    乌维接过呴犁湖送来的消息,肃着的脸渐渐喜上眉梢,道:“饮宴?看来右部的援军一时半会是到不了了,大吉。”

    且鞮侯跟着笑道:“看来罗姑比叔祖这次倒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木达喇阿见机说道:“由此可见赤勒贺拔赖尚且稳不住右部,既然右部诸王多心,大单于何不趁机加把火。

    咱们明着联系右部诸王,逼着赤勒贺拔赖不敢妄动。”

    伊稚斜闻言意动,只要能稳住右部,打下单于庭便已经是板上钉钉,逮住於单一切介休,到时候才是处置右地诸王不尊单于庭的时机。

    伊稚斜果断道:“乌维,你亲自去寻呴犁湖接替他,以左贤王之尊视本单于之诚,单于庭半数财货随你取用。”

    “诺。”

    话锋一转,伊稚斜又道:“其余各部亦不得懈怠,夜长梦多,我军要从速解决单于庭,不能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见伊稚斜下定决心,被俘后投降的须卜涂勒赶忙站了出来,讨好道:“大单于,现今营内人心惶惶,不妨多派人劝降,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单于庭不攻自破。”

    “好!此事你去办!”

    “诺。”

    时间匆匆半月骤过,单于庭内的於单早已经焦头烂额,围困下缺衣少食的营地内,在饥饿面前一切的话语都是徒劳,逃难投降者不计其数。

    鲜支秃阿走进大帐,先对着勃蔑虎微微摇了摇头,再看着主座上略显颓废的於单道:“左贤王,西面还是没有动静,右部的援兵怕是难来了。”

    於单闻言突然站起,他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直接将面前的矮案掀翻,诸物四散。

    此刻他终于明白什么是墙倒众人推了,按右地骑兵秋天集结的速度推算,再慢他们也应该到了,但至今还看不见一骑的影子,这什么又都说明了。

    於单闭上双眼,咬牙切齿的喝道:“赤勒贺拔赖该死!”

    勃蔑虎见状赶忙劝道:“也许是右部诸王开会耽搁了,咱们要不再等等。”

    侯在一旁的萎莎安稽直接出声反驳道:“万夫长此言差矣,右贤王有了别的心思,自然不可能顺单于庭的意思来。

    就怕到时候我等枯兵坐等,换来的是有人想看着两虎相争,等着做猎人。”

    放在以前,大帐中哪有萎莎安稽这个千夫长说话的份,鲜支秃阿不悦的哼道:“你待如何?”

    萎莎安稽对着於单扶胸低首道:“左贤王,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趁着咱们手中还有甲骑数千,突围吧。

    伊稚斜老谋深算,必然不会跟我甲骑死磕,只要突出重围,左贤王振臂一呼,各部骑兵必然会如细流般汇聚而来。”

    作为於单亲命的相国,赤沙乘龙也跟着说道:“困守者死,突围者生,与其跟伊稚斜耗死在单于庭,将生死放在右部诸王手上。

    臣也觉得萎莎安稽说的不错,趁着甲骑实力未损,冲出去。”

    见於单肃脸,不置可否。

    鲜支秃阿眼露骇然的看了勃蔑虎一眼,带着悲切道:“左贤王,一旦突围,单于庭一切皆舍,大阏氏乃汉廷公主,必然难受颠簸,大单于,大单于的病情可经不住颠簸啊!”

    勃蔑虎急忙跟声道:“就算我等舍命而出,能去投何处?右地情形不明,河朔被汉廷所占,河西两王亦是遥远,匈奴虽大,但何处能容我等?”

    见於单面上阴晴不定,萎莎安稽咬牙说道:“当年先祖单于兵变称王,鸣镝一响换来我大匈奴称霸草原。

    而今左贤王何不效仿之呢?至于汉廷公主,不能留,杀!”

    於单闻言色变,呵斥道:“你这狗奴!安敢出言令本王杀父而逃!杀和亲公主,你是想让匈奴和汉廷不死不休?”

    萎莎安稽跪俯在地,执拗道:“只要左贤王能突围出营,一切皆可重头再来。

    若是不能,杀了公主,大伙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左贤王万万不可!”

    帐中三人赶忙喝道,赤沙乘龙急语道:“和亲公主决不能动,现在我们是被伊稚斜蒙住双眼的人,国内局势已经多日不明,若是突围而出,慌乱下必然无地可去。

    不妨效仿战国诸公子,带人流亡汉廷,而公主就是我们勾连汉廷的钥匙。

    到时候若是能获得汉廷的支持,左贤王在草原上召集旧部,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鲜支秃阿和勃蔑虎闻言满脸难以置信,这两人居然想鼓动左贤王去投汉廷。

    鲜支秃阿怒急,抽出腰刀作势便要将赤沙乘龙砍死,可惜被冲进来的侍卫赶忙拦住,一时间大帐内寒光四闪。

    黑着脸的於单望着眼前乱景更添烦躁,遂低声喝道:“够了!将萎莎安稽推出帐外,鞭二十,治他的狂言之罪。

    鲜支秃阿帐中舞刀,押回帐中反省。

    今晚大祭司会施法给大单于治病,全营宵禁,待明日再做计较。”

    “诺。”

    於单扶着额头,摆摆手道:“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