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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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换俘

    眼见唯一的筹码瞬间失去了威胁的作用,不愿意就此缴械的卫硕出声叫住要离去的公孙忠。

    他咬着牙,极力制着心中的憋屈和怒意,直接明牌道:“公孙忠,你觉得这些贼里就没有供出来一句话来?

    公孙敖私自纵民过境,洗劫我军粮库,蓄意破坏汉卫两国的藩属关系。

    本将要将此事告到襄平太守府去,告到长安去!”

    诈我?

    公孙忠扭转马头,戏谑道:“连贼的话你都信?”

    卫硕脸上阴晴不定,这些在大营中被围住的流民,一旦被定义成贼,一切皆休。

    贼的死活谁管?

    贼说的话谁又能信?

    一时间卫硕技穷,但被逼到墙角的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数百万担粮丧失,却只换回来六百流民的,就算将他们都差成件,砸碎了,统统熬成油也弥补不回来这塌天的损失。

    眼见卫硕沉默,公孙忠亦神色转冷,肃声质问道:“贼的话天下人难信,但在一刻钟前却有三十余卫骑闯入我汉境,被我巡边骑兵尽数捕获,他们对我境内的路途熟悉异常,显然不是第一次入境了。

    他们究竟是无意,还是有人指使?

    或许本都尉也要问问将军,问问卫王了。

    纵兵过境,难道你卫氏是想与我大汉开战吗?”

    卫硕当即气短,还是被人捉住了痛脚。

    听到信骑禀报时,他便赶忙派人去追,但还是未追上那个想表忠心的校尉。

    纵兵过境和流民过境,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

    卫硕双手握拳,极力压制住心里憋屈的怒火,话几乎是从牙齿缝中一个个的崩出来。

    “你莫要欺人太甚!

    反正本将丢粮是死,扣境亦是,我就不信你的百骑能顶的住我千骑冲锋。

    只要我截住粮食,就算将官司打到长安去,我也要让公孙敖给我陪葬。”

    公孙忠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嗤笑道:“过境?

    尔是要试试我汉军的宝剑是否锋利吗?”

    卫硕当的一声抽出腰剑,剑指公孙忠,厉喝道:“我剑也未尝不利!”

    公孙忠驱马向前一步,以势迫人,俯视道:“将军之愿,我等必将奉陪。

    就不知道,卫骑有没有匈奴王骑耐杀了。”

    “你!”

    看穿了卫硕的外强中干,公孙忠勒转马头,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也不愿意迫过甚,我家将军常言世道多艰,要我等多体谅旁人。

    东去流人毕竟是从本都尉辖地跑过去的,论责我也有那半分,倒是麻烦。

    这样吧,本都尉给你指一条明路,俘虏互换,卫兵过境之事和流人过境之事双双作罢,你我互不追究,就当没此事没发生过。

    至于你如何向上交差,自己想办法吧。

    想来你们大王也应该离此不远了,留给你收尾的时间可不多。”

    卫硕脸色一阵青紫,他已经断定粮食的事汉军必然插手其中了,奈何抓不住把柄。

    再说此刻他早已被公孙忠拿捏,私了就只是个失职丢粮的问题,若是对公,一旦右渠王驾临,他就是想私了也没那个机会了。

    失粮,入境,瞒报,这桩桩件件加起来就算他是宗室,也绝对落不到好下场。

    卫硕抬头眺望公孙敖忠身后尘土漫天,汉军援军真是毫不避讳,再一联想公孙忠的神态,果然汉军大军在侧,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彻底打散了他投鼠忌器的心。

    卫硕眼神变幻,只见公孙忠离去的马蹄毫不拖沓,踩在浮桥的木质板上嗒嗒作响,轻脆的声音砸在他心里却如大鼓震荡,难道真要忍下这口气了不成?

    眼见公孙忠下了浮桥,打马而离。

    卫军东岸的信骑紧至,骑兵附耳到卫硕耳边禀报道:“将军,卫缪率一千轻卒快到了。”

    “什么?”

    卫硕眼中难掩震惊,卫缪援军的速度出乎意料,步卒奔进,怎能比马耶?

    不过此时可不是细究这事的时候,他要是再不做出决定,此事便又要多一个人知道了。

    现在除了自家兵马,卫硕是一个人也不信了,他咬咬牙,吩咐道:“先去派人把卫缪拖住,告诉他事已经清楚了,他劳师远来,先歇吧。

    着信得过的人过江,告诉公孙忠,本将同意互换。

    再让亲卫将俘虏赶过来一半,来跟汉军换俘虏。”

    “诺。”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卫硕叫住亲卫,又改口道:“算了,汉军也不在乎这些流人的死活,统统赶过来,省的留下来被别人逮住当个祸患,还要浪费粟粮。”

    “诺。”

    见亲卫们都动了起来,卫硕阴沉着脸唤来了自家子侄,再次吩咐了一番。

    浮桥不远的树林里,等待在侧的公孙敖听完公孙忠的禀报后,也没发现不妥。

    此事公孙忠欲情故纵办的不错,现在就看卫硕愿不愿意拿五张羊皮卖给自己百里奚了。

    好在等候的时间不长,监视浮桥的哨位很快送来了卫军同意换俘的消息。

    公孙敖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和公孙忠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轻松。

    公孙敖紧接着吩咐道:“既然卫硕愿意,那咱们也不能毁诺。

    先放十人过桥,让他安心。

    换俘中程再放十人过桥,尾声再放最后十个,

    待百姓全都过江后,再把那个都尉官放回去。”

    “诺。”

    换俘的过程很顺利,望着一批批滞留的亲人回来,西岸顿时成了一片认亲现场。

    哄闹过后却难免伤感,毕竟能换回来的终究不是全部,在卫军的抓捕过程中,依旧有上百人死伤,再也无法从对岸回来。

    公孙敖带着将官们巡视,团聚的百姓们纷纷道谢,倒是骚的诸将面色发红。

    要知道他们中有不少人是支持放弃这些人的,百姓们不知道,但他们自己心里能不知?

    望着跟百姓们有说有笑的主帅公孙敖,他们的心态在慢慢发生着转变。

    正跟乡中三老攀谈的公孙敖感受着糖衣炮弹的洗礼,面前这老倌的独子被换了回来,对着公孙敖好话不断。

    正听着,公孙敖却隐隐听到了远处孩童的哭声。

    “怎么回事?”

    “这...”

    不待老倌说完,他儿子就接话道:“是我们村的季大没回来,他家的大娃在闹,我这就去让他闭嘴。”

    看瞅撸袖子的儿子,老倌暗骂要糟,赶忙一瞥,果然公孙敖蹙起了眉,老倌吓的一颤,赶忙说道:“胡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季大没回来,他家大郎就是你兄弟,快领到家里去。”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咱家人多的都快揭不开锅了,爹这是癔症了?

    眼瞅着发懵的儿子,老倌恨不得上去踹上两脚解恨。

    公孙敖直接迈开了步子,百米外的围观人群散开一条通道。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背篓嚎啕大哭,短了一截的裤子和大补丁愈发显眼。

    几个同村的婶子正出言宽慰着他,这却令他哭喊的更伤心了。

    “爹没了,阿爹没回来。”

    走近的公孙敖瞧的更仔细了,小男孩是典型的营养不良,说是骨瘦如柴也不为过,胸口的背篓里仅仅只有小半底的粟米,倒像是情急之下,没有倒完的。

    老倌许是看出了公孙敖眼中的悲悯,赶忙在旁解释道:“这孩子的爹名唤季大,是我们村的老猎户。

    这娃儿娘去的早,整日里都是父子俩过活,这季大没了,就剩下一个孤子。

    今后村里定然会酌情照顾的。”

    照顾一时易,照顾数年难,再说两江之地就要起战火,这些孤儿孩童没有大人照料,定然难过,迁徙就是一场巨大的优胜劣汰。

    公孙敖走过去,蹲在小孩面前问道:“可愿跟我走?”

    小男孩先是一吓止住了哭泣,随后环顾着熟人的鼓励,最终却是摇摇头,道:“不,我要在这等爹。”

    小孩子或许不知道公孙敖这句话的含义,但围着的大人们哪个不眼热。

    老倌甚至摒弃了私念,壮着胆子说道:“大娃,听爷的,不闹性子,赶紧跟着大人去啊。”

    面对着众人鼓励,这场面反倒是将小男孩吓愣了。

    公孙敖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起身向后一招手,身后候着的张蒲赶了上来。

    公孙敖吩咐道:“你去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没回来,他们家中的情形如何?似季家这种孤子,但凡愿意的,都带到郡尉府中恩养。”

    “诺。”

    紧接着公孙敖又道:“换回来的百姓,不尊上令为先,这次分发的粮食减半。

    节省出来的粮秣,尽数分给这次亡故的人家中,另外郡府再补一批。

    着各乡村三老,好生警告此次不遵官府令者,若有下次,本郡尉决不轻饶!”

    “诺。”

    有赏有罚,公孙敖的话算是将此事彻底揭过。

    公孙敖再次蹲下,望着小男孩问道:“可愿跟我走?”

    男孩只是涉世未深,但并不傻,周遭大人们鼓励的眼光下,他也猜出了面前的人是个大官,怯声道:“大人,我还是想在这等爹。”

    “是个好孩子。”

    公孙敖站起身子,牵起男孩的手,却见东南人群中爆发杂音,有三个湿漉漉的身影走来,不是季大,还有谁?

    “爹。”

    男孩挣脱了公孙敖牵着的手,不顾潮湿,如燕归巢般的冲进了季大的怀抱。

    “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