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神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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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山村杂事

    三个月后,实在索然无事,我便与七叔一起上山采药了,而那些神鬼,随着时间被淡忘。

    我很想亲身感受梦里的那些光怪陆离,奈何现实的我不过就是个些许有些蛮力的凡人,甚至连梦呓都说不出那些神奇事。

    小辛也想随我同去,缠着我与七叔讲情,七叔看了看我,那眼神满是心事,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七叔和我说这片山很大,他们或许穷尽一生都没办法走遍。良久,又补充了一句:“一辈子为什么又要走那么远的路呢?”

    七叔话不多,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总觉得我跟这个世界多少是有些脱节的,所以这三个月来,我更多的是倾听。

    小辛嫌我烦闷,唯一让她对我有兴趣的或许只有我信手拈来的那些神鬼故事。但,慢慢的我也很少讲了,因为总归是没太大意思的。

    我其实对草药没太大兴趣,七叔也知道,所以一路上他在前领路,我在后跟随,我们很少说话,七叔有时会顺手采些路过的草药丢进背后的篓子里,而我一路看着风景。

    事实上也没什么风景,沿途都很单调,因为一头扎进密林里,周遭除了高大的树木,就是杂乱的野草,当然,还有山里人祖祖辈辈留下的隐约的小路。看不出波澜壮阔的山川落差,有的,只是时而陡峭,时而平坦的山路。

    午时,七叔领着我穿过一片没有足迹的密林,荆棘遍布,虽有七叔在前用镰刀开路,但残存的荆棘还是挑战着神经。

    好一会儿,密林渐疏,露出一块高大突起的悬石,七叔领着我爬上悬石,拿出上山备着的地豆,简单地充个饥。

    饭后,我站着瞭望群山,七叔坐着抽着旱烟。

    许久,七叔说:“这片山困不住人,该走的想走的,都走了。”

    我以为他在说村里的人家,听小辛说起,这些年断断续续地有人家搬出大山,村里多了很多空屋,而这些构造简单地空屋没有人修缮,经不起几场暴雨的冲刷,很快就在一阵风一场雨里倒塌,最后被荒草占据,永远的消磨了那户人家留下的证据。

    我说:“世间事不都这般,兴衰更替,常常是不常常,不常常是常常。”

    七叔抽完最后一口烟,在石头上拍了拍烟锅,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大感慨呢?”

    听完,我看了看七叔,七叔也看了看我,相视一笑。

    “七叔,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最近集市上有一味名为君离的草药需求很大,我们去后山采一些,凑个热闹。”

    穿过一片针叶林,再往上走了两三里地,看到半山腰上有个木屋,正徐徐地冒着炊烟。山里人家随处而居,虽不熟络,但也应相识。

    七叔说:“走,我们也去坐坐。”

    许是七叔故友吧。

    见我心存疑惑,七叔边走边说:“早些年,这里住了一家四口人,一对夫妻,一位六旬身体还算健朗的老母亲,以及一个六七岁的男童。”

    “后来遭了兵灾,男人被抓去做了壮丁,男童被杀了,女人也被抓了随军,老母亲日夜思念亲人,没过半年就绝食而死。”

    我很好奇:“这里也有兵灾?”

    七叔说:“世间哪有什么人间乐土,不过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大势起,天下乱。”

    “这天下,如今是谁的天下?”我问。

    “我们小老百姓管这些事干嘛,谁的天下不都是一样过。”

    察觉我还想再问什么,七叔笑了笑,说,“你会慢慢知道的。”

    我也就不再说什么。

    许是七叔察觉这个木屋的故事还没讲完,继续说,“因为这条路去后山比较近,虽然陡峭了些,但能让人早些回去。故而,路过的山里人把那个老人下葬后,重新收拾了木屋,以做歇脚用。”

    说时,已经靠近了木屋,木屋里走出来个上身赤裸的青年男子,右手端着个瓢,左手拿着块布擦着汗。

    见到我们,冲我们打了个招呼:“七叔,你们来啦,快来喝点草水解解乏。”

    听小辛说过,草水就是用一种她也不知道的草药煮的水,能生津解乏,山里人上山常备着。

    七叔挨着墙角放下背后的背篓,往屋里走去。

    “哦,对了,黎生啊,他叫苍梧,就是前些日子我在山上救的那个人。”

    又指着黎生冲着我的说道:“他是黎生,小辛常说的三姐姐就是他的内人。”

    黎生上下打量了我,一想起因为我产生的一些误会,惹得我有些不自在。

    我率先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不太懂这里的礼制,前些日子有些冒失了,望请见谅。”

    黎生点了点头,没回,仰着脖子喝掉了瓢里的草水。

    “七叔啊,这趟上山收获怎么样?”

    七叔递给我一瓢草水,就跟黎生说话去了。

    没人顾我,倒是自在,我自顾自地找了个烂木桩子坐下,边喝草水,边打量黎生。山里男人与天斗与地斗,故而多魁梧。

    远处有什么光影晃了我的眼,我转身寻找,看到山脚下有个连着小溪的池子。

    要说山里风景,也就这些了。

    那天,我和七叔到家已经月上树梢,小辛坐在门口的火堆前,抱着双腿,已经熟睡。

    七叔示意我把她抱进屋里睡下。

    这几个月的相处,虽然七叔不像是那种遵守礼制的人,但这种亲昵的举动也不应该是由他说出口。我愣了愣,还是照做了。

    放到床上,小辛醒了,惺忪地睁了睁眼,说:“你们回来啦。”

    “嗯,睡吧,我跟七叔还有些话说。”我拍了拍小辛的头,小辛侧了身,继续睡去。

    七叔加了几根木柴,把火堆引的旺了些,火堆上吊着口锅,锅里温着杂酒,酒香暗涌。

    那晚我和七叔喝了半坛酒,没说一句话,临走时,七叔说:“明天在家陪陪小辛吧。”

    说完挺着有些佝偻的背往后面那个堆放着草药的屋走去。

    我没来前,小辛睡在里屋,也就是我醒来后躺着的屋,七叔睡在门口挨着大黄的草屋,简陋,夜里早春的风透过缝隙,丝丝凉意。

    后来,七叔把这个屋让给了我,自己在草药屋铺了些杂草将就地睡下了。

    大黄起初不待见我,整夜犬吠,小辛说:“等大黄什么时候不咬我了,我就是他们家人了。”

    奇怪的是,听了这话倒没有远离家乡,举目无亲的悲凉感,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索性把大黄不咬我当成了个小目标。

    夜里,我睡的很浅,逢睡必有梦,醒来多是大汗淋漓,梦里那些事离我很远,又仿若昨天,于是,我习惯了晚睡,睡醒后再无睡意。

    七叔走后,我挨着火堆发呆。我觉得我是个缺失的人,就像一夜之间丢掉了前半生般地空虚。

    我努力想要去想起什么,但更多时候不过是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