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我转过身，按下一楼的按键。

    这时候我才想到，我手里还拿着李瞳的包，好尴尬，这一切都让邻居们看到了……

    坐实了我就是一个司机。

    长春这么大，以后我发了财，会不会被人家指指点点，吃软饭什么的？

    没关系！我老邢只要脸皮厚，难受的自然是大家！

    电梯下降速度很快，里面除了广告的声音，就剩下右后方男人粗重的呼吸。

    叮，一楼到了。

    我礼貌地让李瞳先走出去，之后跟着她走到大堂。

    打开入户门，让李瞳先走，出门后，我俩很快奔向挨着加油站的那个园区门，外面还是黑蒙蒙的，但东方已经有了太阳升起的红色。

    周围的环境里，只有李瞳高跟鞋踩着地上方砖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外面好冷，跟在她后面，我看着嘴里呼出的哈气，感觉有零下十度的样子，李瞳不知何时，立起大衣领子，快步走出小区门，保安看着在她后面的我，手里换了个女士包包，马上看了看前面的李瞳，立刻抬眼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加油站。

    看什么看，看我就好，吃软饭而已吗，不奇怪，你别往加油站看啊！

    等等，一路之隔的加油站里面，怎么也有个女的往我们这边看？

    天渐渐地亮起来，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多，而我停车的位置刚刚好，既不耽误其他车，又给自己留出一个空间，人生如棋局，全靠提前三步。

    嘟嘟！

    解锁，李瞳坐上副驾驶。

    我上车，把李瞳的包包递给她，打火，调整暖风23度，风力二档，挂前进挡，轻踩油门，打着左转向，驾驶这辆豪华SUV慢慢并入车流。

    几天下来，这车，我渐渐地熟悉了，很佩服老外的设计理念，坚持用实体按键确实方便。

    就在这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李瞳翻下遮阳板，打开小镜子，从包包里拿起一个红色唇膏，一边拧开，一边问我。

    “老邢，你还没回答我，如果这人无缘无故地来找你，你会怎么想？”

    天！这女的真厉害，还记得这话呢？

    吃了五个汤圆，都堵不上你的思想吗？

    这个问题我不能简简单单地回答，也不能告诉李瞳，这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活着，陆飞凤能来，是因为你有了她需要的，或者你李瞳忽然有了她不希望你拥有的东西，这种情况，外人一定会注意到你。

    就好比孩子之间，忽然其中一个有了新玩具。

    这些太冗余的东西，对李瞳这样的人来说相当于废话。

    想到这里，我轻咳了一下，把左转向关上，踩着油门，跟着车流前进。

    “领导，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你权当我胡说，陆飞凤她既然来，就当她什么都知道，就好比斗地主，对方已经算出你还有什么牌了，你只要按你的节奏来，她就拿你没办法，事实就是事实，只要运气，实力还在，小计谋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嗯？”李瞳发出一个疑问音阶，她涂了一半的口红停在那里，歪头看着我。

    李瞳的眼睛闪着光芒看着我，这是我这么多天里，第一次跟她说如此多的话。

    一般来说，不是“好！”就是“嗯！”再或者重复一次。

    下一秒她恢复涂着唇膏动作，眼神犀利地看着我。

    李瞳啊李瞳，你这是什么眼神？不用崇拜，哥最厉害的还是杂学。

    “那你再给我分析下，尹田华她来做什么？”

    尹田华？这个海市女人，前后态度变化之大，确实让我感觉匪夷所思，按理说，她那些带有歧视的语言，应该来自长久对东北人的偏见，尹田华一定经历了什么令她非常痛苦的事情，才让她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她们的脑子里全是四个字方针，还有她这样40岁的女人不再梦幻了，会变得实实在在！能改变这样的女人的，只有一种可能。

    上面态度的改变！

    对！

    只有她的领导态度改变，才能转换这个海市女人前后的看法，并且如此之快。

    我猜，尹田华对她领导的态度转变，还没办法，只能接受！

    所以前后半小时态度差距差那么大。

    “领导，你听我给你回忆当天，尹田华从龙嘉机场下来，到酒店这段路上，她跟我吐槽了好多东北的话，她带着极其强烈的偏见……。”

    “对，我一早上在车上给她打电话，她还态度强硬，在挑我们公司的问题。”李瞳听我说到尹田华态度转变前后的问题，立刻想起那天早晨的电话。

    “是，到了我们接她的时候，她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实在让人不解。”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李瞳当时演的太好了，我脑海里全是当天李瞳下车接尹田华的镜头。

    “尹田华上午到了公司，我们按她的要求，看了生产线，看了库房，之后回去，她查验了过去三年的生产记录……。”李瞳皱着眉，回忆当天。

    看李瞳不说话了，我接着说。

    “我再把她送回机场的时候，感觉她跟换了个人一样。”

    我自然不能说，尹田华要我去海市，还要好好招待我的这些话，如果我旁边的女领导误会了好好招待的意思，非得按我现在想的那个方面去琢磨，我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尹田华那虚火中烧的样子，三个老邢一起也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想到这里，我浑身微微地哆嗦一下，车窗外，寒意透过玻璃袭来。

    “为什么呢？”

    李瞳自言自语地盯着前面，涂抹唇膏的速度慢下来。

    “尹田华，她应该早就知道赵总的计划，难道……？”

    我听到李瞳嘀嘀咕咕地说出赵总二字，眉头一抬，嘴角一翘。

    赵总？我的天啊！

    不会是那天视频电话里的男人吧，当时李瞳，疑惑眼神，震惊小嘴，又无奈皱着眉，硬是挤出微笑。

    那表情太经典了，哈哈。

    一副欲言又止，一副无可奈何，一副烦到不行，还得笑脸相迎的模样。

    完了，我来兴趣了。

    我得问问。

    停！我再干二十几天，就要去关春蕾那边，知道越少，我越幸福。

    理智浇灭了我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就在这时候，李瞳的电话响起，她拿起电话，皱眉看着里面的来电显示。

    “喂，老板！你好些了吗？”

    “好，没问题，我晚上就去。”

    两句话说完就挂断电话，还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着她的样子，我心里升起一股勇气，我得问问报销！工资的事情。

    我扭头看了看李瞳。

    接完电话的李瞳，呆呆地盯着前面的马路，陷入思考，我到嘴的话也只好作罢。

    ……

    单位里，我按李瞳的要求，去了一趟二楼人事部，见到了孟兰君孟主任，四十上下的样子，文质彬彬，她的办公室好大，格子间都很凌乱，七八个年轻女孩坐在其中，或在吃早饭，或在工作。

    看我进来，大伙微笑地跟我点点头。

    我也礼貌地一一回应。

    要说工作气氛，还是私营工厂的氛围好一些，简单，单纯，拿工资办事，也没那么多什么高大上的理念，什么奉献，什么核心的。

    人跟人之间都是安排好的工作，做完工作也不会给你加班的机会。

    等等！

    人事部主任订正月十五的福利？不应该是后勤管这事吗？难道这单位不仅仅是资金困难，这企业结构也有问题？

    算了，别管人家事情了，干满一个月，拿点钱就走吧。

    按孟主任跟汤圆经理的沟通，我要在明天2月2日上午去食品公司，完成点货，验货，交接，之后带着他们的卡车回来，这样在2月5日元宵节前可以发给全厂员工。

    跟孟主任点头表示明白，心里重复几次后，记在心里。

    自从被李瞳要求重复这件事后，我现在习惯在心里默念几次。

    跟孟主任点头告别，我回到后勤办公室，后勤办公室里，四个司机看到我进来，都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没一会，他们就去上工了，开货车的去送货，开叉车的去工厂。

    我无所事事地待了一上午。

    盼到中午，去食堂吃了马姐关照的红烧肉炖土豆，又引起发哥的侧目。

    下午没事情，我趁着困劲，在零度的天气里，把车内饰擦了一遍，这几天连续接人送人，车窗上都是手印，发哥过来一顿吹牛，当然也是一顿打听，他跟我吐槽，说下周一，也就是2月6日，要开周例会，到时候两个分厂的人都要来，车多人多，给他添很多麻烦。

    打发了话痨发哥，我走回后勤处。

    之后我就躺在后勤处的沙发上刷手机短视频，直到手机被我弄得滚烫。

    下午三点多，接到李瞳的电话，她说要自己开车去办事，我把钥匙交给她，看着李瞳拎着包把车开走。

    车一开走，我心里还空落落的。

    几天下来，风里雪里的，我跟这个车有了点感情，汽油都是我加的。

    还有！真烦，难道她知道我今天晚上要去关春蕾家取汤圆？

    李瞳把豪车开走，我只能开我自己的老车了，关春蕾看了我的那个老车，会不会有点……？

    没事没事！

    跟关春蕾在银行大厅见面第一次，我连负债这事情都实话实说了，还有，如果我不实实在在，以后跟关春蕾相处的过程中，会很麻烦的。

    一个虚荣心，需要一千个谎言来维持。

    你的虚荣，都是别人眼里的戏服。

    所以，我还要感谢李瞳，关键时刻她开走豪车，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把虚荣心脱掉，把一个真实的老邢赤裸裸的呈现在关春蕾面前。

    想到这几个字眼，我嘴角微微翘起。

    正好今天没事，领导成全，想到这里，立刻拿出手机联系关春蕾。

    “hello啊！今天我领导自己开车办事了，我晚上没事，你晚上忙不忙？”

    叮！

    秒回！

    “邢哥，我晚上没事，太好了，我还担心你晚上要跟领导去工作呢。”

    “领导自己忙去了，我今天没事，一会呢，我自己的车回去，晚上也没地方吃饭，要不？我请你吃好吃的？”

    煎熬地等待答案。

    5秒。

    10秒。

    20秒。

    一分钟……

    我一直盯着屏幕。

    嗡！

    对话框跳出一条消息。

    “邢哥，刚才有个客户问事情，不好意思，你晚上来这个地方，我家这边停车不方便，你可能得绕着找一找，如果找到了，千万别客气，直接停下就好，加油表情包。”

    “定位信息”

    “你记得我说的，绕一绕一定能找到，大学城那边的居民区里，也许有位置。”

    “好，放心。”

    我恢复呼吸，看着屏幕笑起来。

    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