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关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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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将计

    军令已下,两千火铳军身披布面甲,腰胯长刀背着圆盾,一手持火铳,一手提缰绳,等堡门一开,林椿、周君仁率队奋勇当先,两千铁骑纵马而出,犹如一条乌龙,扑向城下的敌阵。

    堡门打开后,敌阵的哨兵就察觉到了,登时号角声起,警讯大作,鞑靼兵上马列队,手挽弓箭,准备迎战。

    两军的距离相差百五十步的时候,鞑靼军挽弓仰射,一轮箭雨从天而降,明军举盾格挡,有箭从缝隙中砸下,有人受伤,有人落马,但避过了这轮箭雨,双方的距离已不及百步,明军手中的火铳、手铳喷出了烈焰,鞑靼人早就领教了明军火铳的厉害,一见火光闪现,慌忙将身体趴在马背之上,借此躲避。等明军此轮射击过后,他们又立起身子,挽弓平射。

    周君仁的马快,抢到最前面,胯下马的速度已经提到最快,马鬃毛在风中飞扬,马蹄声如鼓点一般密集,震撼大地。在箭矢的呼啸声里,他伏低身子高呼:“冲进去,突阵,突阵。”此时双方已近在咫尺,他挥舞起长枪,一枪挑落头前敌军一名小队长,像一把锥子,一头扎入敌阵。身后的明军,也已拔出了长刀杀进阵去,人群中蓬起一阵阵血雨,哀嚎声大作。后面还未完成射击的明军举着火铳在马上向两边近距离自由射击,威力更足,两千只火铳射出的火焰和烟雾,化为一条喷着烈焰的火龙,瞬时杀穿敌阵。

    火器造成的密集杀伤令敌人胆寒,顿时乱作一团,他们对随即面临的混战也丧失了信心,阵型溃散之下,再想收拢就难上加难了,一名千户高声呼喝,召集兵士重组阵型,可又如何组织得起来。

    一次冲锋就将敌阵摧垮,周尚文大喜,即刻命全军向弥陀山方向追击。

    附近的一处山头上,俺答接到探报后问道:“你确定是周尚文亲自率队?”

    探子应道:“禀大汗,明军打的是周字总兵旗。”

    俺答点头,“传令给黄台吉与脱脱,先周旋应对一番,就放他们过去,待他们上了山,务必将弥陀山给围死,不许一只鸟飞进去,另外命人通知大同城内,按原计划行事,此番定要取了周老儿的性命。”传令官下去传令。

    正值壮年的孛儿只斤.俺答踌躇满志,他每次南侵的目的依然没有改变,就是要将明军打疼打残,打的明朝皇帝心惊胆寒,最终答应通贡互市,之前他连番遣使向大明朝廷请求通贡,却屡遭拒绝,嘉靖二十年,甚至发生了杀信使的重大事件,俺答震怒,率部大举进犯,兵锋一度越过了太原以南,之后五年,蒙汉五年不通信使。但不通贡互市,他的族人就不能用繁殖的牛马羊换来他们紧缺的米锅盐茶布药材针线梳篦等生活必备物资,不能抵御北地凛冽的寒冬,求贡不得,于是屡抢。嘉靖皇帝则担心互市会令鞑靼人获得他们紧缺的各类生产和生活物资,一旦有了这些物资,只能让俺答在经济上更加强大,在政治上更具号召力,从而降服漠南蒙元残余各部势力,进一步壮大军事力量,最终只能给大明带来更大的威胁,所以互市就是变相的资敌,只会削弱自己,强大敌人。故而一再拒绝,并且每年派军出塞,赶夺马匹、尽烧野草、杀虏家口,使得鞑靼人畜难过冬春。

    今岁,俺答再次遣使请求通贡,然而冷酷的嘉靖皇帝再次拒绝了他的请求,于是他怒而发兵,以求战获,确保他的族人能度过今年的冬天。

    前方黄台吉和脱脱已经接到俺答的命令,心领神会,让手下人先装腔作势地抵抗了一阵,就装作不敌,给周尚文让出道路,好让他踏上弥陀山这块死地。

    大军逶迤,不见首尾,金戈相击,甲叶簌簌,马蹄铿锵,袍裾飞扬,传令官纵马来回呼喝,一拨拨的哨马夜不收向中军通报军情,旷野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明军冲过封锁之后,何心隐皱着眉头道:“老将军,我看咱们这一路冲杀,敌军一触即溃,仿佛无心恋战,其中必然有诈。”

    周尚文微微笑道:“夫山先生,我与俺答交战多年,深知俺答不但悍勇,且狡黠似狐,先以诱敌之计诱出顾相,然后截其后路,将他们困于弥陀山茨林墩,引我来援,实则使得是抛砖引玉之计,想就此取了老夫的性命。老夫将计就计,打算就在这弥陀山茨林墩,挫一挫俺答的锐气,只是累得先生以身犯险,心下过意不去。”

    何心隐暗忖:果然人是越老越诡,倒是我多虑了,口中道:“老将军运筹帷幄,深谙用兵之道,何某叹服,此番能于塞外大漠之中,与老将军并肩作战,实乃人生一大快事,此生无憾矣。”

    两人临风大笑,惺惺相惜。

    周君仁提缰来到父亲的面前,禀报军情,也提出了和何心隐同样的问题,周尚文道:“传令下去,全军不要瞻前顾后,要一往无前,先上弥陀山,和顾指挥会合,然后再设法突围。”

    一路虽有接战,敌军都是一触即退,好像是给明军让道一般,明军很顺利地上了弥陀山。

    此时茨林墩的墩墙被两边将士的鲜血浸染,墙上密密麻麻的雕翎在北风中微微摇晃,墩下的尸体堆积得半丈高,墩内身披数创的明军指挥顾相已是懊恼不已,刚出战时率领的一千将士此时折了半数,重伤的也有百余人,这小小的茨林墩内哀嚎阵阵,一派狼藉。

    就在他一筹莫展间,在悬楼上指挥的千户吕恺指着远方大呼:“弟兄们,援军来了,是周总兵的大旗,周总兵救我们来了。”

    顾相心头大震,以为自己听错了,举头望去,只见吕恺又喊了一遍,墩内所有人顿时精神大振。顾相飞也般的冲上悬楼,拢目望去,只见一支明军高举油脂火把,冲上山来,一面大旗在夜风中烈烈飘扬,上面一个周字,忽明忽现。

    “真的是总兵大人,兄弟们有救了...”顾相禁不住热泪直流,因为自己鲁莽贪功,中了俺答的诱敌之计,导致上千兄弟被困弥陀山,虽说自己已抱必死之心,决定战死于此,但还是感觉对不起手下弟兄。

    援军冲上山后,顾相命人打开墩门,周尚文迈步走进墩内,顾相、吕恺拜倒请罪,不敢抬头,口称“属下死罪,中了俺答的诱敌之计,致使孤军受困于此,累大人犯险出边驰援,末将甘愿受死。”

    “哼,想一死了之,谈何容易,要死你也得给我将血撒在塞外这片疆场之上。”周尚文的话犹如重锤,敲打着顾相吕恺等人的心。

    “是,末将原战死沙场,将功折罪。”

    周尚文领兵数十载,积威甚重,所部将士无不敬服,甘效死命,听从调遣,故此能屡战屡胜。

    一名夜不收奔入墩内,“报,鞑靼军又围上来了,已切断我军后路,中军打的是黑色大纛。”

    “俺答亲自来了,好啊,此番就要杀他个落花流水,让他铩羽而归。”

    此时随军医官为重伤的军卒救治,其余各军把住山道隘口,架起佛郎机炮,兵卒收集巨石滚木,防止敌军攻山,却是没有要即刻突围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