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关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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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退敌

    翌日午后,大同总兵府及行都司衙门接到云川卫快马急报,千户马芳领兵在云川卫固守坚城,力拒蒙古小王子卜赤七万大军,卜赤转攻大同右卫,守备李梅战死,随后蒙古铁骑突破长城,兵锋直指大同。

    代王朱充燿、宣大总督翁万达、大同巡抚詹荣以及钦差大臣御史巡按胡宗宪等登上城头,就瞧见城外满天烟尘,铁蹄滚滚,蒙古大军正越过杀胡口,兵临大同城下,而各军那头前的骑手,打的正是昨天和朱充灼打的一样的旗号。

    胡宗宪目中精光闪烁,笑着道:“要不要再诈人一回,说不定能将卜赤诓进城来,那可就是奇功一件了。”

    此言一出,他身后徐七就密缝起了眼睛,他在盘算此计有多大的胜算。

    这时翁万达道:“不可,敌兵势大,大同墙高城固,我们只需依城固守,卜赤长途来袭,所备粮秣辎重必定不足,一击不中,定然退去,不会陷自己于苦战的。且倘若开门诱敌,敌兵攻势迅猛,兵士防堵不及,一旦有失,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此番大同叛逆案已经查实,功劳那是笃定的,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池。于是众人都点头,同意翁万达的意见。

    这时徐七喝令道:“将一干人犯都押上城头,让王义也来。”

    不多时,朱充灼等一干宗室及其党羽,弥勒教的余党,还有被招降反戈,立下功劳的王义都站到了城头,王义苦着脸向徐七哀求道:“大人,放过小人罢,小人...小人在那边还有妻儿家眷啊!”

    徐七丝毫不为所动,淡然地道:“既要归顺,就要断了念想,你立此大功,待我禀明陛下,定有封赏,过些时日,再给你寻处宅院,招个美眷成个家,岂不春风得意。”

    “可是,可是也不必...”“嗯?”徐七眉头一皱,王义不敢再言,只得老老实实地站着。

    这时蒙古前锋已到了城下,瞧见城头景象有异,有将领也认出了王义、卫奉等人,赶紧派人向小王子卜赤禀报。少时,一杆黑色大纛在两个千人队的护卫下前移,距离城墙数百步处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小王子卜赤定然也在黑色大纛之下。

    翁万达往前半步,朗声说道:“城下来的可是小王子卜赤么?我等已经恭候多时了。”这时有从军中挑出来数十名会讲蒙语的大嗓门军汉,将翁万达的话用蒙语大声传了出去,声音随风而走,传出很远,对面蒙军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翁万达接着道:“阁下劳师以远,无非就是为了这几人而来,他们沆瀣一气,图谋不轨,与你约为内应,却又不学无术,行事草率,破绽百出,所谋早已被我等识破,我等欲擒故纵,任其所为,便是为了今日在这大同城下,能与阁下相见,你看,”他伸手指向大同城东西两边,煞有介事地道:“你看,我已命人截断你军后路,这大同城下,就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等话音传过去,敌方阵营中兵士一阵躁动,纷纷侧目,左右张望,神色不安。胡宗宪冲着身后吩咐道:“来呀,擂鼓。”霎时间,鼓声大作,犹如风雷滚滚,在大同雄关城楼上炸响。

    此时日已偏西,两侧的天空中飘来吹散的狼烟,草叶簌簌,碎石沙沙,雄关在前,枪戟林立,旌旗猎猎,鼓声隆隆,隐隐还有喊杀之声,沙场上的血腥杀气愈加弥漫,蒙古军阵中的不安也渐渐化成焦虑惶惑,那杆黑色大纛左右摇摆了几下,终于后移,再过了片刻,后军变前军,竟沿着原路撤回了草原。

    “敌人攻势凌厉,无止无休,守备李梅将军身先士卒,率领将士与敌鏖战,孰料被一箭射中要害,当场殒命。其后敌军攻势更甚,守军终于不敌,右卫城破...”

    从大同右卫赶来传信的夜不收正在向翁万达禀明前线军情,刚说到此处,却听得院中传来哭声。翁万达眉头一皱,起身走了出去,却见一个少年正在院中角落里哭泣,何心隐正在从旁劝解。

    “少年何事哭泣?”翁万达和声问道。

    “哦,翁大人,此番我带着师侄游历边塞,到过城固,李梅将军之前在那里担任操守,与我这师侄有一面之缘,李将军盛情款待过我们。今日听闻李将军浴血战死,心中悲痛,故而哭泣。”

    翁万达点头,“原来如此。”他黯然道;“将军不离阵前死。这九边烽烟,不知何时能熄!老夫自巡抚陕西以来,三次上书,恳请陛下同意俺答纳贡互市,然陛下忧虑此举会资敌养寇,故屡拒之。然两族相安,以养生民,受益的是九边十三镇的所有人,东起辽东,西至甘凉,边内种田,边外牧马,将士得以解甲,百姓休养生息,夷汉不相害,永远为好,岂非大善。可是...可是...”翁万达摇了摇头,眼中充满无奈。

    “师叔,能不能带我去一趟大同右卫,我想去祭拜李将军。”

    何心隐知道,此子在城固营受李梅照拂,感其恩情,不能自已,才有的此念头。知恩图报,乃为人之本。何心隐自然满口应允。

    翁万达也点了点头,“走之前,去看看周老将军吧。”

    何心隐心头一紧,“翁大人?”却见翁万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转身进了内衙。

    当下叔侄二人连忙快步赶往总兵府衙门,可刚进到内衙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恸哭之声,正是周君仁的声音,“父亲大人...”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一名身着黑色道袍,身材修长,面容清矍的中年人走到身穿孝服的周君仁身前,躬身低头道:“恕在下无能,不能医治老将军的伤情,少将军恕罪。”

    周君仁摇了摇头泣道:“如何能怪罪院判大人,是父亲大人坚持要掩人耳目,带着伤势骑马回城,贻误了伤情,这才...这才伤重不治的。”

    何心隐暗自揣测,这位定是当今太医院判李时珍。

    此时周君仁也瞧见了何心隐及王奉二人,神情悲楚地迎了过来,“夫山先生,”“少将军,在下来迟一步,还望恕罪。”转身向李时珍拱手见礼,“院判大人。”

    “原来你就是夫山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李时珍拱手还礼。

    “君仁哥哥。”王奉想起初来大同城时,周尚文对他说的话,说等他将来想上阵杀敌报国,就来找他,给他当亲兵的话来,心中难过,流下泪来。

    周君仁牵着王奉的手,领着二人入了灵堂,祭拜飞将军周尚文。看着灵堂内的棺椁,何心隐拜了几拜,心中暗道:大明朝又少了一位忠臣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