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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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刘域冥一脸无语地看着翻进她墙院的范闲,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小范大人,要不是我跟你同一个地方的,差点就以为你是来和我偷欢的了。”

    范闲轻笑:“来讨杯茶喝。”

    因为上次捡蔬司的事情,叶灵儿这丫头自觉地帮了范闲一个大忙,最近这些天老来府上玩,毫不客气。待他发现叶灵儿身边坐着的是那位羞答答的柔嘉郡主时,心里更苦。十二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三岁……可还是小姑娘,范闲可不想被小姑娘的爱慕眼光盯着。

    最近这些天,他已经拒绝了好几次李弘成的宴请,言冰云还没查清楚,他得先躲着。而今天他得躲着柔嘉,这位对自己芳心暗许的小萝莉。

    体内真气一运,小范大人身形一轻,施展出棍影下练就的轻身功夫,黄草上一飞而过,悄无声息地跃出了府去。然后躲在刘域冥这里了,刘域冥这里是皇帝答应她的御赐的宅子之一,说来也是巧,那天正好碰见她搬出王府,所以跟着她来的。

    刘域冥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房间,范闲翻身一跃就跃进了刘域冥的会客厅,倒了一杯茶。

    “说吧,躲人来了?”刘域冥扔了个果子过去。

    “你怎么知道?”

    “你去捡蔬司打人的时候,我看见叶灵儿了,所以我知道,在你家,现在肯定有不想见的人。但不是叶灵儿。”刘域冥道,看向窗外。

    范闲看着她,这么个玲珑剔透的人,又或许,其实她知道,自己在暗中查李承泽的事情。他突然之间觉得,今天来到这里,是个错误,但还是想试试。

    “唉,我现在烦死了都。”范闲一屁股坐下,拿起茶喝了起来。

    “怎么了?”

    “还不是我妹的婚事。”

    “她不愿意嫁?”刘域冥一边喝酒一边说。

    范闲手撑着头,若若已经表明了态度,她不喜欢李弘成——虽然范闲像所有的兄长一样,对处于青春期的女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怒气,心想莫非你不嫁人了?但更多的却是发自骨子里的保护欲。既然妹妹不喜欢,他就要着手破了这门婚,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不是小事,甚至可以说是范闲从澹州来到京都之后,遇见的最麻烦的事。圣上指婚,门当户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挠这门亲事的脚步。

    “简单啊。”

    “哦?怎么说?”范闲有气无力道。

    “你去了趟北齐回来,就愁了这么多事情?你之前不是说,你和海棠朵朵挺好的吗?”

    “你的意思是,找她帮忙?”范闲回头看她。刘域冥拿着坛酒,慢悠悠地喝着。

    “看你怎么说服她了,再说了,他们又不会结婚那么快,还有大把的时间给你去挥霍安排。大宗师收徒,这个利益够皇帝给你让步了。”刘域冥淡淡道。

    “这也太缥缈了吧,人家一个北齐人,怎么可能会收一个南庆人做徒弟。”范闲道。

    “那就不知道咯,要么,你就只能把李承泽搞垮,把李弘成拖累了,就可以以此为由,退婚了。只是啊,这退婚的代价有些大,人们常说,一功将成万骨枯,如果你选择这条路走,那就是一婚破除万骨枯了。”刘域冥道。

    “你对李承泽,到哪步了。”范闲看着刘域冥沉默了许久然后道。

    “你指的什么?是叶灵儿的事情还是说我建议你搞垮李承泽的事情。”刘域冥喝了一口酒看向范闲。

    范闲沉默了片刻,随后刘域冥轻笑道:“沉默了这么久,那就不是叶灵儿的事情了,也对,叶灵儿又不是你妹妹,那就是在担心若是他倒台了,我会不会跟着他一起死的事儿?”

    范闲看着刘域冥,心想她果然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她为什么不阻止他,现在皇帝在死保太子,他就不信,这个女人她不知道。

    刘域冥给他倒了杯茶,拿自己的茶盏喝了几口:“我知道你现在在查他,他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没打算劝他,也不会去劝他,我会陪他。无论结果如何。”

    “你问了婉儿了吗,她之前是怎么叫李承泽的。”

    “石头。”

    “那就是了,他虽然看着柔软随和,但其实性子拧倔得很,他认定的事情,永远不会变的。”

    “我明白了。多谢告知,改日再来找你喝茶。”范闲将茶喝了下去后走出门。

    “范闲,他是个可怜人。这条路,他必须要走。如果不走,他早就没命了,如果可以,别对他太狠。”刘域冥站起来,看着范闲的背影道。

    范闲顿了一会儿后没回头,离开了刘域冥家。来到京都深正道那间王启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的宅子,范闲坐在最里面的那件屋子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里才是他最隐秘的老巢,除了启年小组和陈萍萍外,连家中的人都不知道他时常在这里办理公务与私务。

    邓子越神色郑重地将两个竹筒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还不如王启年那般得到提司大人的信任,所以很自觉地出了屋。

    竹筒的颜色很相近,也许都是上京边上燕山脚下的出产。封口处用的火漆也很相似,都很完整,应该没有动过。只是竹节上的隐秘记号,让监察院负责传递情报的密探知晓,这两封极隐秘的信,分别属于北方系统里两个独立的路线。

    范闲拿起竹筒,首先是很认真地确认没有人打开过。火漆上王启年那一手颇有潘龄神韵的书法,确实不是好冒充的,这才放心地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两封信来。

    一封信是司理理寄来的,一封信是海棠寄来的。范闲为了方便与海棠联络,专门为她设立了一条通信线路。

    司理理没有送来什么值得重视的情报,虽然她已经按照范闲与海棠的计划,皈依了天一道,但入宫的努力暂时没有收到成效。而上京城中,沈重家破人亡,除了重重打击了后党势力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上杉虎也一直被圈禁在家,但信末说北齐国师苦荷已经回到了上京,一直闭关不出。虽然没有人敢怀疑什么,但司理理却深信,那位绝世强者一定是受了伤。

    范闲笑了笑,这个天下能和苦荷那吃人肉的怪物打一架的,也只有那两三位大宗师了。

    海棠的信里面,却是根本连那位大宗师的半个字也没提——他与海棠是互通有无的关系,自然也不指望她能说什么,只是关心那件祥瑞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没有。

    他想了想后,开始提笔回信,催促海棠履行当时的约定。这件事对于海棠来说,只是顺手办的一件事情,却对范闲有极重要的意义。而在给司理理的回信之中,他只是抄了李清照的一首小词以示慰勉,并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宅子里,叶灵儿与柔嘉郡主都已经回了。范闲回到房里,喊四祺去倒茶,便支开了这位与思思一般,在秋天里却一直对自己发着春怨的大丫环,趁着房中只有自己与妻子的空,轻声问道:“最近宫里有什么风声没有?”

    林婉儿正坐在窗边,对着外面的天光绣块东西,听着他问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出什么事了?”

    时已近暮,天光入窗后散作一大片并不如何清亮的光线。范闲看着婉儿蹙紧了的眉心,心疼地走上前去,揉揉她光滑的眉心,说道:“这光线不好,绣什么呢?”

    婉儿的脸色有些白,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低头吃吃一笑,将手中绣的东西藏到身后,说道:“绣好了再给你看。”

    范闲看着妻子柔弱模样,长长睫毛,心里不免多有怜爱。

    林婉儿想到他先前的问话,略一沉忖之后说道:“宫里最近一直安静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想到问这个?”

    范闲苦笑说道:“你那无情的舅舅让我去管一处,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官员。那些官员们的真正主子,都在宫里住着的,我自然要多关心一下。”

    林婉儿的身份特殊,有皇祖母的恩宠,还有陛下的青眼看待,在宫里的地位竟是比范闲当初想象的还要高。陛下没有女儿,如今的庆国并没有正牌的公主,婉儿却实在与一位公主差不了多少。

    她想了想后笑着说道:“放心吧,都知道陛下宠你,那些娘娘们当着面儿当然只会说你的好话。”

    范闲笑着道:“我面圣也不过数次,也不知道这宠字从何而来。如果说陛下宠你倒是可能,对于我嘛……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林婉儿却是懒得搭他的顽笑话,啐了一口之后说道:“你自己爱得罪人,没来由总是让我替你善后。”她从身后取出那方绷紧了的绣底儿,嘻嘻笑着说道:“提司大人没有话问了?那就请退下吧,别耽搁我做事。”

    范闲收回正准备上去抓小手的手,郁闷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正准备离开,却又想起自己先前遗忘的那个大人物,略带一丝犹豫问道:“见着太后了吗?”

    林婉儿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抬起头来,眼里也有些不解和黯然,点点头道:“见着了,奶奶没有说什么。”

    一直深居宫中的太后,实际上才是整座宫廷的真正掌权人。很奇怪的是,范闲进过几次宫,都很不巧地没有机会拜见,就连上两次夫妻二人进宫,太后也称病不见。而婉儿自己进宫,那位太后老人家却是喜欢的狠,将她抱在怀里心肝儿宝贝儿的叫着。太后对于范闲明显的疏远之意,让婉儿有些隐隐的不安与不解。

    范闲在心里冷笑一声,知道那位老人家终究是猜到了些什么,不过他也不怎么害怕。

    林婉儿看着他的双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前次灵儿入宫的事情,她今天讲给我听了……相公啊,我知道如今你的公务有些为难处,但其实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看似在利用她,只怕却是给自己一个借口记着她的情。你昨夜给我讲过的事情,在我看来可怕的很,二……二殿下他,从小虽然随和,但他所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范闲始终信奉夫妻之道在于诚的说法,如果重生一次,对于枕边人还要多加提防,这等人生未免凄惨了些,所以他并没有将自己查二皇子的事情瞒着妻子。

    听着婉儿担心,他安慰道:“其实也是为了二殿下好,看眼下的风头,这些朝臣们似乎都迷了眼,看不明白陛下死保太子的决心。如果现在没有人拉二殿下一把,等他真正爬到了竿子的顶端,再想下来就不容易了。”

    “婉儿,我倒是对吴慈恩这个人很好奇,为什么……”

    “吴姑娘吗,我也探不清楚她,她很爱二哥……二殿下,而且二殿下也对她有情,就算没提亲或者怎么样,他两中间是容不下别人的,这是我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可是……他们的身份……”

    “但也很奇怪,他们又像主仆,二殿下决定的事情她都不会去改变,相反,她会陪着他,你不知道,之前有一次,舅舅为了给二殿下惩罚,将吴姑娘调到了东宫去了,结果那一个月,东宫鸡犬不宁,还有一……”林婉儿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说完。

    这么一说来,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咯,那她怎么会允许李承泽娶叶灵儿,而且李承泽大部分的事情她都有参与,按照现代说法来说,事业伙伴和灵魂伴侣?难不成是看重了叶家的势力?那个女人对李承泽的占有欲达到了一个高度,甚至可以说是病态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这赐婚对李承泽有益处,那女人不可能那么安静……

    他小看了这个女人了,如果真是他猜的如此的话,那这么看来,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吴慈恩是李承泽的智囊,还是个死忠的智囊。这个女人有谋略有才识,还能牺牲掉自己,就为了李承泽,看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的。既然如此,那他也就没什么怜惜的了。

    刘域冥知道,经过今天之后,她与范闲绝对不可能是之前那副哥俩好的状态了,她的直觉比范闲准一些,她能明显感觉到,范闲今天在自己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想了结了自己,但只是觉得,自己若死了会遭到反扑,现在又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不好动她而已。

    这京都啊,果真不是好待的,这么看来,范闲确实不懂李承泽,他不懂李承泽时时刻刻在这里的挣扎,更不懂他仅仅只是为了求生,就废了多少的力气。

    刘域冥看着窗外,看着那轮月亮,突然听到轻巧的落地声,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是甘通义和范无咎。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姑娘……你真的,不回府里了吗。”甘通义道。

    “怎么?这么想我回府里?那那个王妃嫁过来可是要吃味的。放心吧,虽然我不住在王府里了,我还是你们的朋友,都在为殿下效力。”刘域冥轻声道。

    “我们都知道姑娘心情不好,所以来陪姑娘喝酒来了。”突然几道声音在院中响起,一看人,八个不多不少。

    “混账,你们都过来了,谁保护殿下?!”刘域冥脸色有些阴沉。

    过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个将帽子摘了下来,刘域冥看过去,就看到了他的脸,有些错愕:“殿下。”

    其余的几个看到李承泽将帽子摘下后,就放下几个酒坛子翻出墙外走了。

    “殿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有什么缺的。”李承泽牵着刘域冥的手,看了看刘域冥跟庆帝讨的宅子。

    “殿下,我想回府。”

    ……

    最后,李承泽还是拗不过刘域冥,是李承泽让她搬出二皇子府的,因为他想着,她没有经手过这些,让她早点搬出来跟王府远点,她不会殃及到太多,可谁知,就算她知道,可她依旧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