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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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刘域冥走在路上,雪势极大,鹅毛般的雪纷纷洒洒地落下,京都的大街小巷就像是铺了一层纯白的羊毛毯子一般,而那些备着暖炉的宅屋之上雪却积不下来,露着黑色的檐顶,两相一衬格外漂亮。

    刘域冥提身站在了屋檐上,看着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的李承泽,目光逐渐柔和了下来,原本,刘域冥只想看看就走的,可是她看到李承泽无聊到只能扔着圈子玩的时候,还是下来了。

    “殿下。”

    “……慈恩?!”李承泽听到声音还以为出现幻觉了,出门一开门,就发现刘域冥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刘域冥看着李承泽眼底的惊讶与欣喜,看着他不好好穿衣服,然后露出的锁骨以及白皙的皮肤,刘域冥突然间想把他吃干抹净了再说话,刘域冥向来是个行动派,是那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刘域冥伸手扣住李承泽的脑袋往下压,仰头吻住了他的唇,李承泽愣了两秒,随后做出回应,将刘域冥拖回房间直接关上门。

    屋外绒毛大雪,屋内燥热似夏,垂缨的锦绣帐上坠着一只纤细的手,被逼出艳粉色的指节拽着垂缦,洒金的重重绣纹卷在手心中,交织着。

    然而很快,这只手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拖入了影影绰绰的帐内,像是只才生出绒羽粉嫩圆喙的小雀被人死死拢入手心。

    掩在奢华罗帐内,被按倒在榻上挣扎呜咽的人影若隐若现。

    许久之后,罗帐被透进来的风掀开一角,若隐若现的两道人影,刘域冥绕着李承泽的头发,随后道:“殿下,北齐那边的生意,是不是全断掉了。”

    “是,但这些,你不必去理会,跟我说说,最近过得如何。”李承泽搂着刘域冥,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刘域冥的后背。

    “还好,我差点就可以把他气死。”

    “你啊……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的,到时间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刘域冥垂眸,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殿下,你怕我会出卖你吗。”

    “你不会。”李承泽道,他真的信她。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只有她了。刘域冥伸手抱住李承泽,真好,不枉费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去撬他。

    刘域冥在李承泽怀里赖了好一会儿,随后睡了过去,李承泽看着她睡着的模样,将她搂的紧了些,也随着她睡了过去。

    刘域冥跟着范闲来到了苍山,他说受伤要修养,反手就将崔氏搞死了。刘域冥坐在温泉旁看着一老一少泡着温泉,小的是范闲,老的是费介。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刘域冥知道又有刺杀过来了。

    嗤的一声,就像是一位书童拿了把刀,细细地裁开一封宣纸。

    苍山温泉后方一里地,松林中洁白晶莹的雪地上,骤然飘过一道红艳艳的液体,落在地上迅疾染开浸下,颜色再难抹去。

    一名刺客捂着咽喉,嗬嗬作声,倒毙在雪地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监察院六处的剑手缓缓自树后收回那柄寒剑,对着丈许外的高达行了一礼,又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第七个。”高达沉着一张脸,他的身后依旧背着那柄长刀,对属下说道:“呆会儿抬到后山去烧了。”

    “是。”

    高达沉默着。最近这些天,潜入苍山意图行刺范提司的刺客越来越多,他也知道这些刺客来自何方,信阳方面果然有些疯狂,在崔家覆灭之后,选择了最直接的报复手段……只是可惜,对方明显低估了范提司身边的防卫力量。

    七名虎卫,是陛下遣给范闲的贴身保镖。

    但在这场行刺与反狙杀的小型战争之中,真正恐怖的,还是监察院六处那些剑手。这些剑手们的本业就是刺杀,是庆国官方的刺客,如今在雪山之中,对上了信阳方面派来的刺客,自然是杀的无比熟练,防的滴水不漏,不过三天时间,便已经杀了七名刺客,而自身却是毫无损伤。

    高达看着白雪上的那抹血红,叹了口气。他是宫中皇帝近卫,但直至今日才知道,自己这些虎卫用来正面杀敌拦截,那是极强的,但若说到暗杀与保护,比监察院六处里那些人,还是要差了少许。

    他身为虎卫首领,当然清楚,这些六处剑手如果正面和自己交手,没有人是自己的一合之敌,可问题就在于,刺客……永远不会正面交手。

    高达默然想着,如果是六处那名刺客头子来暗杀自己,自己应该没有一丝活下来的可能,高达目光瞥到坐在温泉边一脸不耐烦的清丽女子,听闻她是范大人的护卫,可他从未见过她出手。

    刘域冥不趁着范闲病要他命的已经够不错的了,还护着他,她脑子又没毛病。

    在范闲受伤之后,他身边的防卫等级就已经提高了几个层级,尤其是在陈萍萍发了一次大怒之后,监察院六处终于在羞愧之余作出了反应,直接在范闲的身周布置了十二名剑手——这种规格,以往只是陛下出游才有的等级,在陛下常用虎卫之后,整个天下,就只有陈园才会防备地如此严密。

    高达在暗自惊叹于监察院的实力时,也有人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信阳方面派到苍山上的刺客首领,此时正穿着一身白衣,藏在雪中,小心谨慎地注视着山间的一切景致。

    “你到底泡好没?”刘域冥烦躁道。

    “怎么,你也要泡?”范闲斜睨了刘域冥一眼,刘域冥给了他个冷眼,随后走了。

    费介看着刘域冥走后,冷冷道:“养不熟的狼,还留着她干嘛。”

    “老师,宫里那位二皇子可是养了她不止十年了吧。我还没养到十个月呢。”

    “这个女人,太危险,跟你说件事儿,二皇子十五岁的时候,被太子陷害落水,这女人,每隔七天就溺死一个东宫里的宫女太监,在那期间,太子夜探过几次二皇子府,之后东宫里死的人是成倍的,死法各异,这手段的狠辣程度,就连陛下都被惊动了,叫我们去抓她,结果,监察院派人搜了她三个月,没搜到,最后没办法,太子登门拜访二皇子后才结束了猎杀,这是个很诡异的女人。”

    哦,原来当时监察院,知道李承泽是被陷害的啊,刘域冥还以为他们不知道呢。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留她在身边,就像条毒蛇的女人,征服起来,才更有成就感。”范闲漫不经心道。

    “这女人,我看难,为师倒是挺佩服她的,你这张脸蛋儿,她看着居然没心动过,你魅力对她不管用啊,挫败吗。”费介调戏道。

    “正因为如此,就更想征服她了。”范闲轻笑道。

    范闲留她在身边还有一个原因,他无论怎么逼问刘域冥,她始终都不会说出,她究竟是做什么职业的,他跟她相处的这几个月来,越发觉得,这是个天生的军事武器,他曾猜过是不是哪个将军,可是,将军级别的哪有她那么年轻的,可是将军身上不该是正气的吗,她身上他都没看出来她正气在哪,可这女人,奇就奇在,她不止懂军事,她还懂情调,还双商奇高,简直就是多边形战士啊。

    范闲无端羡慕起李承泽来,这个刘域冥,真就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无论他是怀柔还是逼供就算下毒,这女人都这么无坚可催,撬动的一丝可能性都没有。玛德,他都想问问李承泽,你哪找的那么忠犬人设的女友。武功高,有情调,还不会背叛的女人,他很缺!!!

    这段时间刘域冥听到很多传闻,她知道是真的,范闲是叶轻眉和庆帝的儿子,怪不得,伪善和阴狠都继承了。

    小范大人今日离京下江南,早已成了京都众人的谈话之资,不论是酒馆茶肆,还是深宅大院,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刘域冥看着这副样子就无语,立马进了船舱。

    在王府之中的李承泽,一面听着属下谋士的回报,一面叹息道:“这厮终于走了。”

    谋士无谋,恨恨说道:“亏他走的快,不然一定要扒了他的皮,为殿下泄恨。”

    李承泽正蹲在椅子上舀冻奶羹吃,闻言皱眉,良久无语,自嘲地笑了笑,幽幽说道:“难怪一直有人说,本王与范提司长得相像……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故事……不过像归像,我却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你们要清楚。”

    他跳下椅子,看着院外自由的天空,面上浮现出甜美的笑容:“这厮终于走了……感觉真好,就像是谁将我背后的毒蛇拿走了一般。”

    “吴姑娘也跟着范闲下江南了吗。”李承泽道。

    “是,殿下,属下觉得……”谋士有些犹豫,因为刘域冥给范闲做了一年的侍卫,而且眼线回报回来,都说吴姑娘很受范闲器重,就算她回来了,保准不了她不会被范闲收买,所以,应当与她划清界限。

    这就是当时范闲所想要用的招式,将二皇子最信任的人挖过去,然后再让八处传播谣言,就说忠心耿耿都可以了,而且范闲经常带着她,寸步不离,就更能坐实了范闲重用她的传闻,就算刘域冥再回到二皇子手里,那么,二皇子就算信她,二皇子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服她,她也无法得到重用,二皇子,又缺了一大主力,反间计。

    李承泽虽然在笑,但是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恐怖,李承泽道:“以后,别让我听到这句话。吴慈恩她永远都是我的人。”

    李承泽说完后就回了房间瘫着看书去了。谋士一脸的惊魂未定。

    数日之后的渭河上,范闲立于船头,久久沉默。峭寒的河面扑面而来,却吹不进他身上名贵的裘服,刘域冥跟在他旁边,一个俊美一个俏丽,倒像一对佳人,只是女子的脸也太冷了些。

    他人已出京,情报却依然绵绵不断传来。长公主派了许多前哨入京,而且让老嬷子带了许多信阳的特产入范府,名义上自然是给婉儿的,看来那位丈母娘在利用无功,刺杀徒劳之后,终于承认了范闲的力量,开始婉转地修复母女间的关系。

    这只是末节,不属于陈萍萍所教导的天下眼光之内。

    真正令范闲感兴趣的,是庆国大祭祀在多年之后回国,却因为在南方地苦修耗尽了精血,老病不堪死亡的消息,同时知道洪竹被调往皇后宫中任首领太监,他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

    他的学生史阐立用手遮着眼睛,挡住凌厉的河风,来到他的身边请示道:“老师,先前船上校总说,依眼下的速度,明日便能过颍州,再过些天就进入江南路的地界了。”

    江南一行人,在离京不远处的监察院秘密船坞里换了船,众人如今坐的船,是一般由水师舟船改装成的民船。

    迎着河风,似乎隐约可以看到江南的如画湖山,范闲微微一怔,点点头,笑着说道:“小史,虽说江南的美女正在等着你去关怀,但不要太着急。”

    史阐立面色一窘,抱月楼的生意要扩展到江南,所以他和桑文都要去,桑文能拖到三月,他身为范闲门生却是不敢拖,一想到当年同福客栈里那几位好友、同学,如今都在江南任一方官员,自己却要变成天下知名的妓院老板,心中滋味着实有些不大好过。

    刘域冥看着这茫茫江面,突然有种想自我了结的冲动,范闲看着她:“最好别想着往下跳,你陪我下完这趟江南,你就又是他的守卫了。”

    “范闲,好手段,先不说他再信不信我,就算他信我,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可能服我。我回去了,左右也是被抛弃的,那我还不如自我了结了算了。”刘域冥冷冷道。

    “诶,这话说错了,我可是很惜才的,我很欢迎你跳槽过来。”

    “扯吧你,跟你做事情,我怕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别打扰我,事情完结了再来找我。我不想见你。”刘域冥说完就进了船舱。

    “可惜啊可惜,这小野猫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所用呢。李承泽啊李承泽,你好大的福气。”范闲略带遗憾道。

    天寒地冻行于河上,确实有些恼火,桑文有福气被陈院长留着,另一人的福气就不大好,硬生生被自己的父亲严令出宫,不用再等到春暖花开时。

    三皇子畏缩地掀开厚厚船帘,望着范闲说道:“司业大人,吃饭了。”范闲之所以有资格教育皇子,便是因为他如今还有个太学司业的身份,所以三皇子以此相称。

    范闲回过头来,望着那个不到十岁大的孩子,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阴寒:“那殿下的作业做完没有呢?”

    颍州地处大江之北,恰在无数山川环抱之中,往东则是江南富庶之地,西北望去,便是庆国中枢的京都要地,这处州治距庆国最繁华的两处所在都不遥远,又恰在渭河与大江的交汇处,虽然河两岸的高山峻岭带来了交通上的许多不便,但河运在侧,交通中枢之地,依理讲,应该是商贾云集,一片繁忙,民生安乐才是。

    只是如今的颍州城却显得有些破落,并不是景物如何黯淡,宅屋如何老旧,只是街上行走的行人面色沉闷,浑无生气,街边吆喝的摊贩们也打不起精神来,煎饼,果子……都像是放凉了,搁蔫了。

    就连城外的码头上,也不怎么热闹,沿着庆国河道上下来回的船舶,大部分选择了去下游的码头停泊,而舍弃了此处,码头上只是零落停了几艘船,这便显得其中有一艘八成新的大船格外显眼。

    之所以颍州会变成今日这等模样,一怪天,去年大江发了洪水,二怪官,官作威作福。三怪贼,颍州人民风彪悍,自古便有扛起锄头对抗官府的光荣传统,如今摊着这么个鬼官,下河上山的穷苦百姓自然越来越多。

    不过今年以来,事态似乎出了许多变化,首先是那位颍州知州被监察院四处驻州城巡查司请去喝茶。正当颍州百姓心中微喜,以为这位知州终于要垮台了,这位知州却被监察院恭恭敬敬地送了回来。而正当人们失望地以为颍州依然要这般败落下去时,这位知州却死了!

    京都来人查了许久,才确认了知州的死亡和什么阴谋无关,只是病死。

    知州死的那天,颍州城的百姓沉默地点燃了无数串鞭炮,自然没有人敢说是为了庆祝瘟神的死去,倒让不知内情的人,以为颍州人民选择在这一天集体出嫁。

    另一个变化就是,河对面大山中的山贼似乎也老实了许多,最大的那个山寨似乎在一天之内被人血洗,山贼们四分五裂。据传如今由江南来了一位江湖中的大人物,正在尝试着收伏这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