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送完最后一单外卖，钱富贵在转角遇上了杨倩。杨倩一见钱富贵就笑，然后小嘴就噘上了，完全没有一点天后巨星的形象。

    “怎么了？”钱富贵看杨倩那小样，顿时满身的疲惫都轻了不少。

    杨倩哼哼道：“你偏心，和司马依去吃好吃的也不叫上我。”

    钱富贵汗都下来了，苦笑道：“那哪是什么好吃的，说是慈善晚会，叫鸿门宴还差不多。东西没吃上几口，麻烦惹出一大堆。”

    杨倩娇憨道：“我不管，你得赔我。”

    钱富贵无奈投降：“好好好，赔你，赔你。。”

    杨倩一脸狡猾道：“你说的哟。”

    说着，杨倩很自然的挤坐上钱富贵的小电驴，有了上次坐过的经验，她知道怎么坐可以让自己最舒服。

    在杨倩的指路下，钱富贵的电驴停在了一间西餐厅外。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这里依然人声鼎沸，衣着光鲜的男女进进出出，说说笑笑。

    钱富贵送卖外也有经过这里，但是从来没有进去过，更不知道西餐厅半夜还能有这么好的生意。

    “跟我来。”杨倩撺下车，拉着钱富贵就往里走，也不管旁人投在钱富贵身上那异样的目光。

    “你经常来这吗？”钱富贵边走边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很快他就发现那些异样目光不是因为他身上穿着的外卖服，而是因为穿着外卖服的他身边有那么一个夺目的，长得很像明星的女伴。

    “我想来好久了，一直都没机会。快，时间差不多了。”

    是定的套餐要过点了吗？

    钱富贵一无所知，只能任杨倩拖着跑，最后穿过一条像地道一样的通道，一座朴实无华的古中式原木大门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

    钱富贵这才知道杨倩不是拉他来吃西餐的。

    眺过敞开的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吉他，贝斯，架子鼓，键盘……认识的，不认识的乐器堆得满满当当，台下人群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谈笑间眼睛不经意的总往台上瞟，似乎都在等待或是期待着什么。

    突然，一声唢呐划破空气，紧接着是二胡的悠扬，贝斯的追随，大鼓横空出世的瞬间，整个世界都炸裂了。

    汝摇，汝摇，汝摇……

    没有谁在这个时候还能坐着，全都涌向舞台，只为更近距离的靠近。

    “这名字？”钱富贵一脸疑惑的看向杨倩。

    杨倩白了钱富贵一眼，嗔道：“想什么呢，人家是三女汝，摇滚的摇……”

    后面的话，钱富贵只看到杨倩的嘴在动，却一点声都听不见，整个空间像沸腾的水，没一个地方是凉的。

    ‘摇滚’这个词，钱富贵听是听得多了，真正现场体验，那真真是生下来第一回。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听懂了，总之感觉挺好听的。

    吉他响起的同时，一个女声从天而降，轻轻柔柔，完全不是潜意识中期盼的狂野和怒吼，却与唢呐浑然天成，如春风一般抚慰着躁动的内心，炸裂的世界被一点点修复。

    音乐居然还能这么玩！

    钱富贵想用语言去描述，却说不出十之一二，想用笔去写，却不知如何去下笔。这简直就是十冬腊月天降爆雨，都已经做好了淋雨感冒的准备，却发现雨水是热的。

    总之说不清楚，但很舒服。

    “走，去吃宵夜。”

    演出已经结束，钱富贵还中邪一样傻在那里，杨倩只能边打着手势，边对着钱富贵喊，脚下还不能闲着，拖着钱富贵往外走。

    当钱富贵回过神来才发现杨倩走的方向和散场的观众不一样，五个年轻男女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们，正是刚才在台上表演的那五个人，他们叫——汝摇。

    一个有黑铁塔那么高的大个头汉子向钱富贵介绍道：“你好，我叫王冬青，朋友们都叫我大缸。

    钱富贵回忆道：“你是刚才的那个鼓手，你那个鼓……”

    王冬青嘿嘿笑道：“果然好眼力，我就知道你肯定看出来了，没错，那鼓是一个缸做的。青花大水缸，上面蒙的是牛皮。”

    “你好，我是贝斯刘莉丽。”

    “我是唢呐赵新杰，叫我瘦子就行。”

    “毛金华，二胡。外号毛秀才。”

    最后过来的是主唱张晓悦，这反背着吉他的长发姑娘远看像火热的辣椒，声音却无比的柔和，巨大的反差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又不给人突兀感，一如他们刚才的表演。

    众人的尊重让钱富贵有些紧张，在过去三十几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以前辍学打工虽然也有赚到钱的时候，可何尝有人拿他当个人物。

    “我是钱富贵，那个，我应该是没有外号。”

    众人一愣，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通过简单的交谈和杨倩的介绍，钱富贵也大致了解了这支在圈子中小有名气又极其特别的汝摇乐队。

    乐队的组建有各种的因素，有想成名的，有为理想的，有为金钱的，而汝摇乐队的组建居然是为了拯救一个濒临破产的厂——工艺美术陶瓷厂。

    没错，王冬青五个都是陶瓷厂的职工，他们热爱音乐，但更热爱他们的本职工作，他们组建乐队最重要的目标是为陶瓷厂找出一条能持续发展的路。

    以汝摇的实力和人气，早有各路大大小小的经纪人公司找上门，只要汝摇点头，各种的包装，各种的推广都会砸在他们的身上。面对这唾手可得的机会，他们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个——汝摇，先有的汝，再有的摇。

    汝，是陶瓷，是本职，是身后二百多本厂职工的殷殷期盼，摇，是音乐，是梦想，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钱富贵的几场匠人修复直播，让汝摇的问号有了反馈。让汝摇知道匠人不死，只是暂时凋零。他们尊重钱富贵不是因为他是司空曌的朋友，而是因为钱富贵身上的匠人精神。他就像一粒火种，把各路匠人汇聚身旁。

    吃夜宵的地方是一处旧居民小区，时已丑时，绝大多数人都熄灯入睡，独那小店的孤灯依然明亮。守店大叔手拿摇扇，不急不躁，似乎在等人，又像是在假寐。

    他就是牛大叔了。

    牛大叔其实不姓牛，他自己也从不解释。之所以被人称为牛大叔，是因为他独有的手艺——牛瘪火锅。每天风雨无阻制作一大锅汤底，不接受预定，但会预留给一些人，比如汝摇。

    王冬青还没走进小区，就已经开始眉飞色舞的介绍，提到吃，他总是很有劲头：“没人知道牛大叔卖了多少年火锅，听说我爸小时候都吃过。”

    杨倩向往得一双眸子直放光：“这么老的店，那一定是顶顶好吃的，是四川火锅，还是重庆火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富贵感觉杨倩问话的瞬间，汝摇几大成员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笑意。

    “呃，那个……”王冬青挠着大脑袋道：“这么说起来的话，应该算是广西火锅吧。总之它没有四川火锅那么霸道，还很养生哟。”

    钱富贵心头一跳，已经隐隐猜到了，杨倩还一脸的期待着。

    “广西的火锅，还很养生，能养生，应该也能美容吧……”

    如果杨倩也送过外卖，并听说过做火锅的牛大叔，那她应该知道，牛大叔一辈子只做一种火锅——牛瘪火锅。王冬青说是广西火锅，并不准确，牛瘪火锅是广西西南地区的苗族、侗族美食，却也是贵州黔东南地区的待客珍品，所以它也可能来自贵州。

    远远看到王冬青几人，牛大叔微微一笑，从躺椅下来，把一锅带着淡淡腐草味的锅底架到炭炉上，有条不紊的把早就准备好的冰啤、牛肉，百叶等一一上桌。

    “又让大叔辛苦了。”刘莉丽快走几步，边打招呼边帮忙。别看王冬青在队里咋咋呼呼的，对外事务都是刘莉丽主持。刘莉丽不仅是汝摇的贝斯手和曲作者，还是陶瓷美术厂的代理厂长。

    牛大叔哈哈大笑道：“我这算不了什么，你们才辛苦呢，为了厂子，没白没黑的。都别动手了，坐下吃，都坐，都坐。”

    “牛大叔也坐下吃点吧。”

    “你们吃你们的……”

    八仙桌的炭炉上，那淡绿色的锅底看得杨倩直迷糊，说它臭嘛，它还带着草香，说它香，怎么还有种想吐的冲动。

    司空曌大明星哪见过这个，只能猜个脑子里最接近的：“这是传说中的袋装螺蛳粉吗？”

    众人一愣，差点没把鼻涕泡给笑出来。主唱张晓悦把杨倩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小声的在她耳边说着。

    “什么？”杨倩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牛……牛瘪也能吃？”

    怪不得闻起来有股子臭味呢。原来是那个东西。

    钱富贵看杨倩只是惊奇，并没有离席而去，在心里暗暗的点点头。出身平民的巨星很多，但能像杨倩这样几乎没有明星架子的，却是很少很少。

    有时候想想，还真应该感谢那场大火。要不然，也不可能和杨倩，还有司马依成为那么好的朋友。认识她们，真好。

    李倍蕾：认识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