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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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姜淙三人安步当车,一路晓行夜宿,走的倒是极为安稳。

    姜淙喜欢练习拳法,早起打拳,晚上睡前也打拳。

    只见姜淙缓缓站起身来,双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两足分开平行,接着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手掌与脸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一招一式练过去:揽雀尾、单鞭、提手上势、白鹤亮翅、搂膝拗步、手挥琵琶、进步搬拦锤、如封似闭、十字手、抱虎归山……

    护卫二人组不喜欢小少爷打的太极拳,好看是好看,但是嫌打得太慢了,没甚滋味,一拳打在树身上,树木竟然纹丝不动,姜虎当时就笑场了。

    倒是小少爷丝毫不以为忤,只是摇头感慨不已。

    不过二人对小少爷打一门形意功的拳法兴趣颇大,看的津津有味。

    听小少爷说起,这叫形意功,有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力与身合,身与神合,神与天地合,故也称形意六合功。此功法暗含五行之理,包括十二拳路,为龙形、虎形、熊形、蛇形、骀形、猴形、马形、鸡形、燕形、鼍形、鹞形、鹰形。

    对护卫二人组而言,小少爷前面说的他们听不懂,但是对后面十二种拳路倒是理解非常,毕竟见少爷耍过,不但形似,更俱神似。二人倒也不觉惊异,毕竟大少爷说是要在山上修行,大概也是练武吧,而小少爷呢,在山上呆了三年,病治好了,便学了一点功夫,虽说小少爷习练的功夫与他们所练风马牛不相及,只是这练武的天赋着实可怖,谁敢相信痴傻十几年的人,上山待了三年,就能习得这一身潇洒无比的功夫。

    如今小少爷终于痊愈要下山回家享福去了,姜龙、姜虎二人自然喜不胜收。

    或许是姜淙练的功夫让二人信服了,也可能是姜铮的叮嘱起了作用,二人早把一开始在山下的那点念头抛诸脑后了。

    之前路过山下镇子陵县的时候,按小少爷的说法是,此行返程,需遇山吃山,遇水吃水,所以得去买些打猎钓鱼挖野菜的必需品,柴刀,钓线,锄头之类的,反正马车大得很,跟房车有一比了。另外,旁的柴米油盐也得补充了,小少爷特地要求,多买点锅碗瓢盆之类的,说是路上吃饭的时候要用。

    护卫二人听了面面相觑。

    姜虎只是在想小少爷说的房车是何物,他怎么就没听说过。

    姜龙是个细致的人,心里虽沉吟不已,但也依言办事。

    如今这年头,吃穿讲究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穿的是绫罗绸缎,出行也是豪车骏马。别看二人只是姜家护卫,但也是自小在姜家长大的孩子,常言道,穷文富武,二人自小练武,打熬身体,姜家自然提供了足够多的外物来支撑的。尤其是姜龙,自幼陪同姜铮一起长大、学习,实实在在的文武双全之人。后来入了姜家当护卫,虽说二人吃的不是珍馐美馔,住的也不是王宫玉殿,但平素里的吃穿用度,怎么也得把主人的门面撑起来。现在出门在外,要说与野兽搏斗,与恶人厮杀,二人自然是凶神恶煞的。但要说如何宰杀牲畜,如何烹饪美食,护卫二人组便抓瞎了。想之前半年赶路来此的日子里,路上虽说也是艰苦,但大多数还是吃的干粮,待到城镇里便去补给犒劳一番。如今看小少爷这做派,似乎要靠天馈赠,自食其力了。姜虎是个耐不住性子的,慌忙劝道:“小少爷,咱身上又不是没钱,何苦受这个罪。”

    姜淙笑道:“你们啊,难道那半年赶路的干粮还没吃厌吗?如今少爷我一展手艺,保管你二人不虚此行。人生嘛,又不仅仅是赶路,还要注意沿途的风景。”

    说罢,姜淙往兜里摸了摸,啥也没有,突然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着挺有人生哲理的一段话,也不知道小少爷在笑什么。

    一路上,姜龙、姜虎也确实见识到了什么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二人组虽说是护卫出身,可自小也是在京畿长大的,从小吃穿不少。

    以前只知道钓鱼可以用蚯蚓为饵,哪里知道玉米、小麦也可以来钓鱼,甚至是酒米也可以,不过说到那玉米,啧啧,姜虎不禁流出了口水,老玉米在火里煨熟,用来下酒简直是人间美味。还有那山中层出不穷的蘑菇,竹笋,甚至,他俩还见过小少爷做过一种仙女豆腐,这种豆腐是由山上的仙女树叶制作而成,把植物的汁液变成翡翠色的凝固脂肪豆腐,非常美味,简直神奇无比。

    一日晚上,三人早早架起了篝火,少爷在一边练习拳法,一边说着话。

    二人听少爷聊起,说在山上学了另外一门功夫,叫八卦掌。说此拳创造之人,乃是先贤大能,仰观天象之变,俯看地理迁移而悟。此拳有阴阳变换之理,却刚猛无比,似拙实巧,变化莫测。

    姜虎听罢,直夸赞小少爷当真天赋异禀。

    小少爷痴傻了多年,一朝沉疴尽消,便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来。区区三年,还习得如此精深之武功,愈发觉得小少爷高深莫测了。

    姜淙摇摇头直叹息,只觉得对牛弹琴,倒是姜龙,愿意跟随少爷习练一番,有不懂之处还细细询问。

    原来这姜龙曾偷偷看过少爷一拳打过的那棵树,树的外表毫无损伤,内里却尽皆化为粉末。

    既然姜龙要学,也是自家人,姜淙自然不会藏私,一个教的仔细,一个练的细致。

    姜淙突然想到之前对姜铮解释说,那封窍丹只是个残次品,并未全部作用己身。

    其实不然,那封窍丹确确实实封闭了姜淙的灵窍,舌窍,眼窍,鼻窍,耳窍,心窍,也直接导致自己的那几个分身失去了听觉,嗅觉,视觉,直到三岁那年,方才冲破些许束缚,也只是让身体恢复了行动,让分身拥有了听觉、视觉而已。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根底,因为自家经历实在是骇人听闻,故而就坡下驴,依着钱院主的说法,对兄长说了谎话。

    而姜淙也相信钱院主的那种判断,因为如今修道之人,凡玄门正道,皆重视因果,没有深仇大恨,基本不会无故亲身下场对付凡俗之人。而自家中了封窍丹之毒,绝对是有极深的谋划在此的。故而,姜淙深信,自己的中毒,父母的惨死,二哥三姐的失踪,与那杨家人息息相关,毕竟怎么看,他杨家人也是利益的最大获取者。至于那神秘的陌生男子,也不知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可是姜淙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姜家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可能姜家真的隐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吧。如此一来,式微多年的魔门中人也不能排除在外了,因为封窍丹,正是魔门中人常用的丹药。

    或许,杨家只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

    一时间,纷乱如麻不可知。

    姜淙心思道:“如今,姜家虽是一世俗豪门,却已经不知不觉中招惹了三位大敌。不对!不止如此,还有那神秘的黑刀,那婴儿魂魄的因果,怕也是由我接替了。”

    “倚天之病今已療,勃勃翻身笑逐颜。”姜淙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今姜淙身怀三门绝世内家武功,更是以舞象之年,足足有百十载的内功修为可供自家支配。只是姜淙担心一百多载的内功功力,自己的身体沉疴方去,难以全部接收,故而姜淙如今体内也不过三十年的内功修为,剩余的功力,均存放于七个分身之内。如今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总可缓缓图之。

    姜淙胸中顿生一股豪气,只觉得放眼天下,皆可去得。

    打拳完毕,三人便围坐在篝火旁,可能是这个世界有所谓的灵气存在,这枯木树枝烧起来竟然特别的旺盛,“这火,不来烧烤也太可惜了。”姜淙这般说着,只见那麋鹿肉,烤的噼啪作响,一滴滴的热油顺着肉的纹理缓缓下滴,油入火中,更添火势。不出一刻钟,便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二人组拿着小刀,切了一块,尝了一口,果然外酥里嫩,肉质鲜美,再配上自家少爷调配的料汁,别具一格。一时间,嫩滑,咸鲜,焦酥,醇厚在口腔中爆发出来,真是回味无穷。

    正吃着,姜淙想到,以前自己诸敌环伺,自己只好谨小慎微,不好多探究这方世界,如今局面大为不同,倒也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于是问道:“姜龙,你二人自幼习武,练的是什么功夫啊?”二人组对视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肉,姜龙恭敬答道:“少爷,我们二人练的功夫,只是舒筋活络,强筋健骨,调养气血,增加气力的炼体功法。”

    “是呀是呀,就是少爷练的功夫,好像不太适合我们学。”姜虎嘴里嚼着肉,慌慌下咽,补充道。

    “我那几下子招式,你们也可学了去用的。”

    姜虎答道:“少爷,好像学了还不如我们一拳直击呢。”

    姜龙拿了块肉塞进姜虎嘴里,打断他的胡言乱语,他自己深知姜淙的功夫深不可测,玄妙非常,他学了姜淙的一些皮毛功夫,便已经受益匪浅,可不能让姜虎平白贬低了自家少爷,心里想着日后也劝劝姜虎,好耐下心来也与小少爷学学那几门功夫。

    姜龙虽然与姜虎说过那棵树的事儿,姜虎只是不信,以为姜龙逗他玩呢。

    姜淙不以为意,只是笑道:“哈哈哈,那你们见过最厉害的武功是什么样的?”说完拿起一块肉,也狼吞虎咽起来。

    “我见过最厉害的,就是去年一位奇人异士,号称力大无穷,金刚不坏,与那祝家的护卫,打了起来,凭借肉身就扛住了镔铁刀的劈斩,简直恐怖!”姜龙说道。

    “哦?这便有意思了,力能扛鼎,刀枪不入,这算是把外家功夫练入门了啊。看来这神仙鬼怪之事,离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真不远。”姜淙心想着,便对二人说,“少爷我吃饱了,你二人前后半夜留一个分开守夜,火,可别灭了。这荒郊野林的,安全第一。剩下的肉慢慢吃,留点明早给少爷当早餐。”说完便上车休息了。

    所谓内力,便是内里自生之力。

    姜淙前世,外家功夫便是练到极致,也难敌自家这种内功高手,你打我一拳,但我有内力护身,顶多头破血流,但是外家高手被打一拳,外在看来可能没事,但内里可能五脏六腑俱损了。

    姜淙心中便对所谓的炼体之法心存了些许轻视之心,自然不会把生命安全交给两个护卫了,自家七个分身练武不辍,分守四面八方。而他依旧安排二人轮流守夜,只是为了宽他们二人的心,不然这二人组,怕是要彻夜难眠了。不过以这二人的秉性,也能商量出这般的对策。

    而后一行三人,向北而去,一月光景,便又来到了一处巨大城池,名唤平阳城,乃是魏国国都所在。那城墙高耸入云,巍峨壮观,城楼耸立,气势磅礴,城门高大宏伟,恢弘壮阔,可谓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姜淙三人交了通关文牒给守卫城门的士兵,便慢悠悠的入了城。

    很快,便来到一家酒楼,马车自然交由店小二照看,要了个雅间坐下,姜淙笑道:“今天便改善下伙食的,前些日子不是大鱼,便是大肉,今儿个来点精致美食。二位觉得如何?”

    二人组喜上眉梢,姜虎忙道:“少爷,那烤肉好吃是好吃,可是老虎我都上火了。”说着,还掀起了嘴皮子,果然红彤彤长了几个包。

    “哈哈,无妨,稍后少爷我给你点银钱,这么大的城,青楼妓院应该也不少。”姜淙揶揄道。

    只见姜虎面红耳赤,慌乱到说不出话来,直拍姜龙的大腿,让他来帮忙说些话,替自己辩护一番。

    姜龙也是个损人,只是火上浇油,道:“你呀,出门一趟,也该在外边尝个鲜,回去了也好跟弟兄们吹牛,毕竟是已经见了大世面的。”

    姜淙三人这边嬉笑打闹暂且不提,只说姜府那边,早已乱作一团了。

    原来自姜家两兄弟出门之后,姜权作为姜铮父亲的书童,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本就辈位极大。姜铮出门前,更是把姜家大权全部交给了他,姜权自然投桃报李,要为姜家守好这份家业。只是住在南厢房的杨氏族人,不知是不甘寂寞还是受人挑唆,竟说出一个女婿半个儿的话,生出夺家权,争产业的心思。

    姜权自是不肯,事到如今,姜府暗地里已经是波诡云谲,一片乌烟瘴气了。

    这杨家人本是家道中落的豪族贵戚,靠着自家儿子杨明真的天赐良机,被本家长辈所看重,自幼去了远在天边杨氏本家读书识字,还被赐予了一笔丰厚的赏赐。后来更是靠自家女儿的出尘的美貌,一手不俗的女红,还有那贤良的口碑,得以嫁入豪门姜家,一家人更受受女婿供养,这本已是邀天之幸了,如今却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果然是短见薄识之辈,怪不得他们这一杨家旁支有没落之厄。

    若是依杨氏之女的规划了,那姜铮只需好好供养自家父母,自己按部就班修行下去,待他们百年之后,便再无俗世牵挂,便可一飞冲天了。至于与姜铮许诺的长生造化,呵呵,就算是姜铮长命百岁,活到凡人生命之巅,也不过150岁,那时自己还不知能否修炼到金丹境呢,离飞升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此待姜铮百年之后,自己也不算是失信于人,结下因果了。

    而三年前,自姜铮、姜淙离家之后,姜权掌权,杨氏父母并未被姜铮赡养,那杨氏之女修炼时竟心烦意乱,难以入定,遂安排与自己在一起修行的同胞兄长杨明真,去那姜家一探究竟。

    原来这杨氏之女,前世乃是东胜洲东边的玄门大派玉灵宗杨氏嫡系弟子。因感前途晦暗,难以再进一步,后决定转世重修,又怕宗内其他家族弟子暗中迫害,故而请高人谋划,在派外之地,寻一大气运之人附近转世,而后谋夺此人气运为己用,以谋求日后步步登天。

    后来便由门内高人携带自己魂魄来远在天边东胜洲南方边境内投胎转世,甚至,还安排了杨明真转世为其兄,好为她将来修行铺砖添瓦,也是为了预防不测。

    这杨氏之女长大后,果真有不俗的修行资质,玉灵宗高人便借口接杨明真去本家读书识字考取功名,给了笔不菲的钱财予了他们今生父母,好让杨女有个富足的成长环境。而后让杨氏之女在家中修行,待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时,便找那家庭富足,身怀大气运之人嫁了。

    而那姜铮名为娶妻,实为替人供养父母,是他人用来了结因果的冤大头。

    待那杨明真来姜家之后,见那姜铮,姜淙兄弟二人已离府三年,以为是自家父母起了龌龊心思,赶走那兄弟二人,直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这杨氏二老利欲熏心,杨明真兄妹万般谋算,给予他们如此多富贵,还不满足,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杨明真只觉得这杨家二老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此身此世的父母,真恨不得掐诀一个法术让他们死去葬身之地。

    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