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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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靓丽

    阿哲听到有人敲门,临到门口,吴昊熙气喘如牛的呼吸声简直叫他不胜厌烦。死耗子瘫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栏,汗流浃背的,满身臭味,犹如一个刚跑完马拉松的业余选手,气若游丝的。

    阿哲开门时他差点从门槛上掉落下去:“单车呢?”

    “爆胎了,在村口那家修理店……”

    “真是的,无语!吃了吗?”

    “还没。”

    “那进来吃吧,给你留的。”

    老大哥愠怒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平静。吴昊熙不敢提起买花的事。他几乎跑遍整个炮台镇,就是看不到一家花店,还在一个村庄迷了路,真是难堪死了。

    心境稍微平静后,他蓦地怒火中烧:自己居然把她给忘了,而且是那种忘得一干二净,刚刚还计划到燕子面馆去吃晚饭,好多看她一眼,可是他不敢拒绝阿哲的晚餐——

    不是,是不好意思拒绝阿嬷煮的晚餐,何况自己也快饿死了。

    “明天什么时候割稻子?”他边吃边问。

    “七点。”

    搁在平时,吴昊熙定然会“哇”的一声惊讶不已:七点,他还在梦乡里!

    此刻他心静如水,波澜不惊的,仿佛正在酝酿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他想不能吃太多,晚点还要去燕子面馆吃宵夜呢。

    当听到今晚雨轩主厨时,他神经质放下碗筷,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你怎么不早说?”

    “吼什么吼,你又没问!”阿哲见他站起身来,立即拿出杀手锏,“你敢出去,我就喊阿嬷出来,说你跑去外江偷看吴雨轩洗澡,我真喊——”

    吴昊熙吓了一大跳,赶紧捂住老大哥的大嘴巴,一边说:“好好好,我吃完还不是?还有人家又不是在洗澡,你看你多庸俗……”

    阿哲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有些怪异,和以往洋溢着生机和活力大不相同,可他也说不出是什么。

    “吃不下就算了,”阿哲说,“走吧,我跟你出去走走。”

    “还是老大了解我,”吴昊熙微笑着说,“我不想一个人出去,走吧!”

    *****

    小溪寂静无声,一轮暮月投影在流水中,宛若醉意朦胧的睡美人沐浴在粼粼水池里,偶尔有夏夜精灵的啁啾声,不少村民已在空旷的的晒谷场歇息纳凉。他们沿着小溪,一路往前走,踏上小溪尽头一座小石桥,就能望见燕子面馆那暗红色灯光,店门前吊着两盏不大不小的中式灯笼。

    “我搞不懂燕子姨为什么要装这种灯笼,为了迎接中秋吗?”阿哲忽然说,扰乱了吴昊熙的情思,“又旧又暗,那红色有点怕人……”

    阿哲没有往下说。他看见有个人正坐在前方一座小桥上,安安静静的,低头瞅着小溪,那是轩子。

    “你懂什么?”吴昊熙想了一会儿,“这红灯笼是忧郁和理想主义,朦胧中能看懂人心……”

    吴北哲嗤之以鼻,哼的一声大响。

    死耗子爱屋及乌罢了。整得这么文艺,不也就是一把破灯笼?这种暗红色的灯光令人非常不舒服,像是用死人的血液染成的灯罩,再把洋溢着理想和人心的光辉遮蔽在它窒息的心脏里——

    然而,当他望见轩子在月华映照下的身影时,那破灯笼可怖的红光在他心里和意识里倏忽间销声匿迹了。

    毫无疑问,轩子是一种生命之光的存在。

    “你没注意前方有道靓丽的风景?”阿哲说。

    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掉头走开。他应当带着死耗子远离吴雨轩的身影,离得越远越好,但潜意识里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催促他赶紧带吴昊熙来到轩子的身边。

    轩子是不一般的女人,应当让耗子知道——不,所有男人都应该知道。

    吴昊熙抬头望望前方,眼前一亮。两人停下脚步——濛濛月光下,梦幻正在变得清晰明亮,理想不再遥远,忧郁是成长岁月的催化剂,苦涩而滋润人心……

    阿哲回头一瞥,对着吴昊熙微微一笑,似乎是在激励他,又像是在警告他。他跟在老大哥身后,快步走了上去。

    雨轩一定发现有人在向她靠近,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回首时露出笑容跟阿哲点了点头。那是多么自然又溢满笑意的眼神,仿佛他们已经相识了十万八千年,吴昊熙抑制不住妒火中烧。

    当她瞧见他时,先是愣了一会,紧接着微笑起来,就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行礼那样——不,吴昊熙想她把他当成了客人,一个吃货,一个消费者,仅此而已,要不就是看在阿哲的面子上。

    她自然流露出来的神态就是这两种意思,在面馆食客和阿哲的面子上来回切换:吴昊熙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陌生人。

    他忿忿跟在阿哲背后,连笑都不挂上一个,在自己看来十分无礼地跑开了,阿哲哥只跟轩子点点头,便慌里慌张追那只死耗子去了。

    轩子望着死耗子渐渐远去的身影,这才想起他曾经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就在去年,高二第一学期时,就是这个叫做“吴昊熙”的学生发动同学罢免了自己班的化学老师,只因他不够资格做化学班的专业老师。

    其实,吴昊熙的化学成绩烂到渣!

    可想而知,那会轰动全校,后来居然成功了,简直不可思议!

    这件事连轩子都差点惊掉大牙,吴昊熙大概只做过仅有的两件值得称许的事吧,另一件是组织全校同学罢食以抗议食堂糟糕的伙食,最后当然不了了之,以失败告终,当时轩子还真有点幸灾乐祸,虽然自己也非常讨厌饭堂的伙食。

    对了,还有——

    轩子差点叫出声来,还有一件前所未有的事:他创办了一个叫做“我爱时尚”的流行乐团,学校仅有的一个音乐社团。

    “我爱时尚”,这个名称似乎有意对校园里沉闷和保守的氛围来一次拨乱反正,当初听到时,她还不屑一顾,直到有天晚上,她看见一伙女生蹲在吴昊熙所在宿舍的楼下,偷偷听这只死耗子弹吉他,唱周杰伦的歌……

    八十分到九十吧,她裁判似的,给歌手打了个高分。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会忽然想起来,轩子也搞不清楚。

    刚刚这个似乎跟她动气的男生,现在不知不觉在她心头撩起了一阵阵莫名其妙的涟漪。她觉得很有生趣,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的样子是可爱,就是那被没收了玩具的淘气小男孩,在女性面前不忘撒撒娇,假扮生气的模样,引起大家的爱怜,然后心满意足吱吱傻笑起来,时不时还要耍耍小脾气,然后跪倒在女人的脚下请求原谅……

    这种男生想必很会体贴女生吧?

    不,为什么我要这样想呢!

    轩子自言自语说疯了疯了,越想越离谱,真快堕落了!

    很快,面馆里传来客人的吆喝声,她不得不砍断情思,跑下桥去。

    *****

    吴昊熙气冲冲破门而入,吴北哲反倒成了客人,唯唯诺诺尾随其后,跟上二楼时,主人已躺在沙发上,两手交叉于胸前,满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态:死耗子真的生气了!

    “在她面前,我那么渺小吗?”吴昊熙故意拉高嗓门,以引起阿哲的注意,“透明人一样……”

    阿哲笑而不答,打开了电视,正好在播放苏有朋版的《倚天屠龙记》。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太伤心了!”

    “你也太脆弱了吧?”阿哲不安好心地说,“我不敢说燕子姨就是灭绝师太,这未免有点无礼,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会是你的魔魇,如果你喜欢她女儿的话。”

    “魔——什么东西?”

    “就是——魔窟里面的灭绝师太,真笨!”

    “嗯,”吴昊熙若有所思,“是有点麻烦,毕竟我领略过……”

    “不会吧?这么快就过招了?”

    “别这样大惊小怪,灭绝师太算什么?佛祖来了我也不怕!”

    “你又不是猴子!”阿哲不悦地说:“阿嬷信佛,不要乱说!”

    吴昊熙乖乖闭上了嘴,忽然非常诧异阿嬷在自己面前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权威,这是他的父母远远比不上的。

    难道全天下的奶奶都有这样的威力吗?

    至少阿哲家是这样,要是他也有奶奶该多好啊,可以约束约束那对欲望和野心不断膨胀的父母……

    一想到这里就头疼,吴昊熙恳求阿哲再陪他出去走走——

    “一个大男人,有必要这样哀哀怨怨?”阿哲说,“真服了你,走吧。”

    两人穿街走巷,漫无目的走走停停。

    绕过星星点点的街市,越过沉静的原野田埂,听听潺潺的榕江流水,望望静空明月,月色已不是刚才那般醉意朦胧,苍穹明净辽阔,显得刚劲有力,这是父性特有的力量,巨大而溢满柔情。

    阿哲指着河对岸一块在月光下隐隐发光的白色石头,打着哈欠说:“那是雨轩阿公——她爷爷的墓碑。”

    吴昊熙顿时蹑足屏息,凝视着那块古怪的石头,怏怏不悦的:“说这干嘛?你不敢跟我去堤上,敢带我来看这个——”

    阿哲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吴昊熙回头又看了那块石头,路上有行人来往,才明白这不是一条僻静的无人问津的小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就解除了对你的防备,”阿哲说,“当我了解到你的决心和真心,我认为没有人能阻挡你施展抱负、实现——”

    “等等,你整文绉绉的干嘛呢?”死耗子故作鬼脸,调侃着说,“这些话你准备好久了吧,我的大作家呵呵……”

    人所皆知,吴北哲同学众多人生理想之中,作家是排在第一位的选项。老大哥天天梦想着成为像鲁迅、契诃夫、托尔斯泰那样伟大的作家,虽然从来没人看见他写过什么东西,除了分数极低的语文作文。

    “我是想帮你,自己掂量着吧,”阿哲眨眨眼,直径走开了。

    “帮我?”吴昊熙眉开眼笑,飞一般追上去,喘着气说,“我的天,老大居然要帮我?感激不尽!”

    “这么假惺惺?”阿哲变了一副嘴脸,庄严肃穆的,“我是认为,在你认识轩子之前,至少应该了解下她过去的历史,不堪回首的——”

    “等等,”吴昊熙打断他说,“雨轩,她叫雨轩。”

    “我就叫轩子,咋的?”阿哲毫不客气回敬道。

    吴昊熙目瞪口呆,死死盯着阿哲尖锐的眼光,霎时间一片死寂,大约沉默了五分钟,他才开口说:“轩子也蛮不错的……可你别吓我,大哥?!”

    阿哲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在想,看看你能忍多久,至少五分钟,足足五分钟的热度,哈哈!”

    阿哲本想再吓唬下他的好兄弟,想到这多少对轩子甚是不敬,点到为止就好了,可仍然抑制不住地说下去:“如果——如你所想的——那样,你还会继续干下去吗?你的爱情大革命?”

    瞅着阿哲那张诡异的笑脸,吴昊熙大为恼火——老大哥怎么可以拿别人的苦痛当笑料来揶揄打诨呢?这可不是平日里那个规规矩矩的吴北哲,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雨轩真不是……真真不敢想,更是无法做出回答。

    他挥挥手臂,似乎痛得撕心裂肺。

    阿哲感到玩笑确实开大了,吴昊熙应该不在意轩子的过去才对。

    爱一个人就要全身心的信任她,大可不必犹犹豫豫进退失据,否则庸人自扰罢了,庸俗的人是不配谈情说爱的,比如自己便是,可阿哲依然很想问:假如自己心爱的女人曾在童年时代被地痞流氓玷污过,他还会介意吗?

    能够继续一如既往爱她吗?阿哲好怕听到答案,无论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于是决定把轩子交过男朋友的事给省略过了。

    “你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了,”他说,“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了解她——她家庭的一些情况,例如她的妈和她的哥,她的童年生活。这些我都知道——这就对了,你应该面带笑容好好听我说。吴雨轩是一个很单纯可又非常反传统的女孩子,我敢保证南朝乡除了她,没人比她更特别。”

    “这我知道。然后呢?”

    “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