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樱杀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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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 抽签捉对

    吃过午饭,教头让众人各自练习套路。

    过了一个时辰,教头让人们原地休息。

    就在这时,矮个护卫拎来一个竹篮子。

    一看到那个竹篮子,教场上许多人就像见了鬼魂一般。

    “这几个婊子,”孟冲骂道,“又来!”

    教头让人们挨个伸手到竹篮子里掏东西。

    人们挨个从篮子里掏出来一枚竹牌。

    竹牌上似乎写着什么,有些人表现得很高兴,有些人则是一脸沮丧。

    “抽签?”剑樱向孟冲询问。

    “抓对食!”孟冲说,“竹牌子上写着一半人的名字,让另一半人去抽签。抽签的和被抽签的组成一对,相互搏击,直到一方倒地不起。输了的赏一顿鞭子。”

    剑樱所在的丁字号棚也被叫去抽签。剑樱从竹篮子里摸出一枚竹排,上面写着庚三。高个护卫从剑樱手中拿过竹牌子,在看到上面的字后,发出了一声玩味十足的笑声。

    “庚三,”高个护卫吆喝道,“出列!”

    剑樱在人群中搜寻。他见到了一个长得挺厚实的人。和壮实的体型形成反差的是,那个人眼神游离。他远远瞥了剑樱一眼,突然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似乎是遇上了什么意外之喜,但那笑容在顷刻间便消失。

    “丁六,”高个护卫将牌子丢给剑樱,“牌子拿稳了,去挑个称手的家伙,好好打!”

    高个护卫和矮个护卫相视一笑,仿佛是看了一出不入流的闹剧。

    剑樱看到很多人在武器架上挑武器。他走到武器架边上,看到都是些木刀木剑之类的。他心里犯嘀咕,他没学过刀剑的,这些烧火棍用起来还不如两个拳头称手。可如果不用器械,显然又不如人家打的远。他突然瞥见了角落里的两个拳套,那两个拳套用皮革制成,手背部位覆盖着坚硬的兽角片。他拿起拳套,戴在手上正合适。

    抽签结束后,教头一挥手:“都排好队!”

    剑樱所在的丁字号排成一队,他们的对面是其他字号的成员。

    剑樱打量着对面那个人。对方手里拿着一根短棍,那根短棍弯弯曲曲的,显得拿棍子的人十分滑稽。剑樱和对方无冤无仇,他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家里有什么亲人,平日里做善事多还是作恶事多,但他现在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将对方打倒在地。最让剑樱苦闷的是,对方看起来人畜无害,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和气。如果是遇上了铁牛那种一脸凶神恶煞的,剑樱的心里会好受的多。

    庚三向剑樱抱拳施礼:“兄台,手下留情!”

    剑樱也抱拳回礼:“手下留情,我们点到为——”

    剑樱话还没说完,胸口上就挨了一脚。对方将剑樱踹翻在地,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跨骑在剑樱身上,举起棍子就朝剑樱的脑袋上招呼。

    剑樱一面举起手臂招架,一面试图挣脱对方的身体。对方的身体很重,压得他没法脱身。剑樱的手臂一连挨了好几棍子,手臂上被打中的地方立时没了感觉。

    眼见要失去反抗能力,剑樱果断将上半身向上一挺,用脑袋朝着对方的鼻子磕去,对方立时鼻血飞溅。对方拿棍子的手突然慢了一拍,剑樱抓住机会,朝着对方脸上连出数拳,对方一面躲闪,一面继续拿棍子敲打剑樱。剑樱感觉身上的重量轻了一些,他一个摆拳打在对方的肋下,一扭身,将对方从身上推开。

    剑樱站起身,一脚踢在对方右手手腕上,将对方手里的木棍踢飞。剑樱抬起右脚,作势就要朝对方胸口踩去,对方突然双手抱头:“兄台饶命,饶命,饶命!”

    剑樱看对方求饶的样子,心里一软:都是身不得已,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就在剑樱收住架势的当口,对方突然一把抓住剑樱的一只脚,一把将剑樱扯翻在地。剑樱他正要还手,脸上吃了一记摆拳,顿时眼冒金星。

    对方发了狂似地朝剑樱脸上招呼拳头,嘴里咒骂个不停:“去死吧,你该死,你该死!”

    剑樱心中恼怒万分:我手软放过你,想不到你居然恩将仇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剑樱头上连挨了几拳,直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幸运的是,对方的力气渐渐减弱,这让剑樱有了还手的机会。

    剑樱抓住对方的一只拳头,朝对方手腕上的筋脉摁了下去,对方身体猛地一僵,悬在空中的另一个拳头顿时垂了下去。剑樱将对方的身体往边上一扯,趁着对方重心失衡的当口一拳砸在对方的眼部。

    剑樱再次将对方从身上推开,他抓住对方的腕部,死死压住对方的筋脉。他摇摇缓缓地站起身,将对方一脚踹开。

    剑樱使劲甩了甩脑袋,他依旧感觉天旋地转。剑樱好不容易找到对手的方向,他看见对方低下身体去捡木棍。剑樱心知现在不适合跟对方交手,他退后一步,试图和对方拉开距离。不曾想,鼻腔里突然冒出了一股尘土的气息——对方掀起尘土迷了他一脸。

    沙尘进入剑樱的眼睛,剑樱连连后退,一面使劲眨着眼。他脖子上挨了一棍,他下意识地去护住头部,肋下又挨了一棍。剑樱被移交踹到在地,棍棒接连打在他的身上。剑樱蜷曲身体,用双手护住头部。棍棒接连打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也榨干。过了好一会,棍棒停止了。对方拉开衣领,拿走了他身上的竹牌。临走的时候,对方还不忘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娘的,就凭你个瘪三——”

    剑樱伸展四肢,麻木地躺在地上。他的余光看见许多站立不稳的身影,他的耳边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棍棒交击声、叫骂声,汗水与尘土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弥漫在他的鼻尖处。他大口喘着气,不情不愿地品尝着众生的愁苦。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上的知觉回来了。身上挨过棍子打的地方一阵一阵地疼。但这只是开始。教头将手里的鞭子交给高个护卫。打输的人被架在武器架上,挨个领受二十鞭子。

    教场上出奇地安静,除了鞭子打在人肉上时发出的利落声响。

    轮到剑樱的时候,教头对高个护卫说:“这个是新来的,就先赏他个十鞭吧。”

    剑樱与教头眼神对视。教头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那种感觉,仿佛是一个久经历练的人看见一个初出茅庐的人犯了很低级的错误。

    剑樱被架在武器架上。鞭子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后背上。刚开始的时候,被打中的地方火辣辣的。但在痛苦达到顶点后,那种压迫人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剑樱看见教场上的人或坐或躺,他们看着此刻正挨打的自己,眼神各不相同。他这个正挨打的在默默领受,即将挨打的在担惊受怕,没有挨打的在暗暗庆幸。但没有挨打只是暂时的,这个教场上的人,除了教头和护卫,迟早都要领受那根鞭子的恩泽。他看见那些已经挨了打的人,他们的眼神反而是最平静的。最滑稽的是那个庚三,他的眼神中除了逃过一劫后的侥幸和担心日后遭报复的恐惧,还有考虑到迟早免不了挨一顿鞭子的焦虑。剑樱心中感叹,只因那根鞭子握在别人手中,人生变得何其苦恼。

    但他很快就发现,相比另一个人的苦恼,自己的这种感慨显得太过矫情。

    在料理了剑樱后,高个护卫动作娴熟地甩掉鞭子上的血迹,吆喝道:“下一个!”

    没人应答。

    “戊十二!”矮个护卫不耐烦地吆喝道。

    剑樱听到了一阵抽泣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颤巍巍的身体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是早上见到的那个腿上有伤的人,他的另一条腿也受了伤,他趴在地上,只能用手臂支撑起半个身体。

    “你个混球,让你装死!”矮个护卫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拽住那人的衣领。

    任凭矮个护卫怎么拉扯,那人就是站不起来。那人艰难地翻了个身,干脆坐在了地上。这时,人们才看清他的伤势。他原先缠着布条的那条腿被再次扭断,膝盖骨从皮肉中钻了出来。矮个护卫松开手,他转头看了看教头。教头朝那人瞥了一眼,用舌头舔了舔牙齿,不耐烦地朝挨个护卫挥了挥手。

    “滚吧滚吧,”矮个护卫说,“也不赏你这顿鞭子了!”

    听到矮个护卫这话,那人突然一把抓住矮个护卫的大腿,一个劲地哀求道:“霸哥,霸哥,求求你帮帮忙,帮忙求教头开恩!”

    挨个护卫猛地抽身,那人当即趴倒在地。

    “教头,”那人连摸带爬地转向教头的方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教头,我还能打的,我还能打的,求求你开开恩,求你开开恩,留下我吧!”

    教头有些不高兴,他给矮个护卫使了个眼神。

    矮个护卫一脚踹在那人的脸上:“不识趣的,还不快滚!”

    “教头——”那人还要哀求,被矮个护卫又一脚踹中腹部。

    “让你滚,听不听得懂人话!”矮个护卫对着那人的身体一连踹了好几脚。

    那人像是认清了现实,他不再哀求,他趴在地上,作势要离开教场,但他根本没力气离开。

    孟冲走到剑樱身边,他看了看剑樱的后背,拍了拍剑樱的肩膀:“教头对你手下留情了。”

    剑樱朝戊十二努了努头:“那是怎么回事?”

    “被抓来这里的人,都被喂了一种叫做万般的毒药,”孟冲轻描淡写地说,“中了这毒,必须持续服用解药,一旦停药超过九日,浑身皮肉都得腐烂。”

    毒药,解药?

    看剑樱不解的样子,孟冲又说:“解药就在你每餐喝的肉汤里。”

    “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吗?”剑樱问道。

    “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倒是也有,”孟冲说,“中洲各大门派曾经调配出能够彻底解毒的药。只是——”

    “只是?”

    “吃了解药的,十个人里有九个活不过一天,活下来的那一个,也有可能落得半疯半傻的下场。”

    剑樱这时明白了,为什么只凭教头和两个护卫就能看住百十来个人。像这样训练,这个教场上的大部分人都活不过十年。但没人会因为预见到这一点而起来反抗。这世上多的是自诩英雄豪杰的人,可当意味着死亡的壮怀激烈与意味着生存的苟且偷生同时被摆放到他们眼前时,多半人都会选择后者。经年累月之后,终焉之日终于来临,早已被摧残得不堪大用的身体已无法承载任何壮志豪情。于是,热血终于冷却。最让剑樱愤恨的是,此时此刻的他不得不选择后者。

    还有几个人等着挨鞭子。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残阳西垂,飞鸟晚归,天地将重归寂静,唯留几声皮鞭声响。

    剑樱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处绝非久留之地。可他又该如何离开这里?留下是死,离开也是死,两者都有一丝希望,但两者都希望渺茫,选择留下,至少能保证一日三餐,选择离开,能够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