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王护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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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招事朱颜困山岭 惹祸青衿成贵人

    却说当时朱常鸿认出追人的那位大臣乃是半个月前到郑国泰府上逼宫的兵科给事中杨涟,他急急扯住杨涟道:“杨大人,你说圣上已驾崩!?究竟出了什么事?”杨涟指着那李可灼哭骂道:“这李可灼献红丸,圣上服后便归天了!”朱常鸿一听,眼前一黑,身形晃动,几欲晕倒。杨涟急急扶住朱常鸿道:“殿下要保重身体,切莫悲伤过度!”朱常鸿定了定神道:“皇嫂调制的赤心丹,陛下服下为何会归天的?”

    杨涟道:“八月二十三日,李可灼手持红丸要进献与皇上。方首辅谨记殿下的嘱托,拒绝了李可灼的献药。无奈八月二十九日,皇上不知道从哪听说李可灼有灵丹,让其进献。方阁老不敢隐瞒,便召李可灼那厮觐见。皇上服下第一颗红丸时,浑身舒畅,思进饮膳。皇上自然龙颜大悦,几个时辰后再命李可灼献进红丸。服下第二颗红丸六个时辰之后,住在内阁的大人们突然接到了太监传达的谕令,皇上要召我们进宫觐见。我们当然不敢怠慢,急急往乾清宫奔去。但还没奔到乾清宫,內侍又过来说,皇上驾崩了!”

    原来李可灼献上的第一颗“红丸”的确就是范苑萍炼制之赤心丹,泰昌服下后当然病情大好。李可灼把功劳都揽到自家头上,皇帝和内阁首辅方从哲都对李可灼称赞有加。及至皇帝向李可灼索要第二颗红丸之时,李可灼哪知道那赤心丹的药料已经炼制之法,又不敢言明赤心丹是来自范贵妃,怕罪犯欺君,故此胡乱弄出一颗“红丸”来,结果泰昌服下后果然就一命呜呼了。

    当下朱常鸿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杨涟也哭着扶起朱常鸿道:“殿下节哀,微臣只是一个七品兵科给事中,但陛下以国士待我,让微臣作为顾命大臣。微臣一定要抓住那李可灼,并好好辅佐皇长子成为明君!”朱常鸿一言惊醒,抬头一看,李可灼已不见踪影了!朱杨二人大吃一惊,没曾想李可灼居然趁二人伤心之际悄悄脱身。杨涟顿足道:“可恨,让那贼臣逃遁了!”朱常鸿道:“都是我的错啊,要不是我拖累了杨大人,那贼臣也不会逃脱。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那李可灼追回来!”

    就在此时,二人只听得一声洪亮爽朗的笑声传来。只见李可灼连爬带滚地走回来,一个五十多岁,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长髯长者慢慢从后面跟着李可灼过来,笑声就是那位长者发出的。那长者右手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三牙掩口细髯,双目炯炯有神;左手边是一个比朱常鸿年纪稍轻的清秀少女,怯生生的样子,双眼一直看着地面。朱常鸿看见李可跑回来了,一招山河派的“墨家拳”中的“墨子泣丝”,把李可灼揪住。

    杨涟迎上去向那个长者行礼道:“锦衣卫指挥使骆都督!”朱常鸿先前就已经听说过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名字,知道此人在万历三大征中立有大功,现下看见骆思恭把李可灼赶回来,便揪着李可灼上前谢道:“都督又为国家立了一功,可喜可贺啊!”杨涟上前对骆思恭道:“骆都督,这位是神庙九皇子夏王常鸿殿下!”骆思恭向朱常鸿行完礼后,叹了口气道:“殿下过誉了,微臣刚从辽东前线回来。建州女真爱新觉罗部匪酋努尔哈赤自万历四十六年反叛以来,我军一直节节败退,立功一说,微臣当真受之有愧……”

    朱常鸿在燕山学艺之时偶有听说过“努尔哈赤”和“建州女真”等名号,但因为师父师母都是不问世事的高人,故此他也知之甚少。此时听得建虏努尔哈赤原来是反明的,就急问:“骆都督,现下辽东局势如何?”骆思恭道:“经过两年的征战,大明已丢失抚顺、清河、开原、铁岭等辽东重镇了……”朱常鸿心急如焚道:“国难当头,我朱家子孙岂可坐视不理?”骆思恭心中思量道:“这少年还是不懂世故,作为藩王如果你多理国事,恐怕做皇帝的就睡不着了……”

    心里虽然是如此想,但嘴上骆思恭却说道:“殿下请放心,自从去年辽东经略熊廷弼上任后,辽东局势稳定,大明与建虏已休兵罢战一年了。”朱常鸿这才舒了一口气,突然,他听得“咕咕”叫声,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在燕山上学艺时养的鸽子,自己当初匆忙回京也是用鸽子传信给师父师母的,于是便问骆思恭道:“骆都督,你身上带着鸽子?”骆思恭笑了,说了声道:“我儿,把鸽子拿出来吧!”然后骆思恭又笑道:“你看我都忘了向殿下介绍了。”

    骆思恭指着那青年说道:“这是犬儿骆养性。”然后指着那少女道:“这是我外甥女。”朱常鸿知道骆思恭不好意思说出自家女眷闺名,也就不再追问了。只见骆养性从背后囊中掏出一只鸽子。骆思恭结果在手道:“殿下英明,这次微臣从辽东回来,在京郊碰见的鸽子。微臣看见鸽子脚上系有竹筒,好奇把这鸽子打下。竹筒内有一个叫李开疆的人,乃投降了建虏的叛将李永芳的义子。他对李永芳说,要在大明寻找《制劲诀》。”

    朱常鸿好奇地问:“李开疆?这名字听着耳熟……这本《制劲诀》是什么秘籍吗?”骆思恭点头道:“是的,微臣虽然离开武林多年,但记得这是武林名宿、前武当掌门张松溪的著作。张掌门在嘉靖年间是天下第一高手,这本著作要是落在建虏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啊!”朱常鸿心想:“现下李可灼已经就擒,虽然大皇兄驾崩,我还没前去吊丧,但毕竟大明社稷比我们君臣、兄弟之情重上千万倍,我得回燕山向师父师母请教对策,如何不让那李开疆取得《制劲诀》!”

    朱常鸿把李可灼交给骆思恭,然后又向骆思恭拱手道:“李可灼就交由骆都督交与朝廷,小王这就回燕山,向师父师母请教如何先建虏一步取得《制劲诀》!”骆养性呵呵笑道:“有山河神仙帮忙,此时必定能如殿下所愿!”朱常鸿转头对杨涟说:“今后就有劳杨大人等辅助皇长子由校成为一代明君了!小王这就回燕山了!”说完向众人一拱手,转身便走。骆思恭道:“殿下且住,不如殿下骑犬儿坐骑前往燕山?”朱常鸿大喜道:“甚好!那就有劳骆公子了!”

    闲话休提,话说朱常鸿骑上骆养性的马后,向骆养性道了声谢后,打马直奔燕山东猴顶。奔到燕山脚下,东方已发白了。朱常鸿一来心急,归心似箭,二来毕竟的确还是年轻,总觉得嫌马还不够快,勒定马,跳下地施展轻功往前急奔。听得远远有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道:“哈哈,师娘,那边有个呆头鹅不要马自己跑了。要不我把自己骑的驴换了他的马去找师兄吧!”

    朱常鸿一听,心中大喜:“这不是清师妹的声音吗?”另一把稍微苍老的女声说道:“清儿,不得待人无礼!”朱常鸿一听,喜道:“师娘也来了!”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衣标致少女骑着驴在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妪施展本派的仙翁步伐在前,那不是自己的师母白荷茹和师妹邓清是谁?原来自从朱常鸿飞鸽回东猴顶报信后,山河神仙一直等朱常鸿回来。

    十天前燕仙山见朱常鸿还没回归,自己便亲自到京城一趟打听,知悉泰昌吃了崔文升的泻药病得奄奄一息,但就是没打听得爱徒的音讯,于是便回东猴顶和妻子商量。白荷茹深知朝廷、后宫争权夺利黑暗,也担心朱常鸿,于是便决定让郑翠翎留守,自己和丈夫及邓清出来燕山各山口等朱常鸿回来。没曾想今天正好碰着朱常鸿回归。当下朱常鸿大叫:“师娘,清师妹,我在这里!”邓清一见大喜,赶着驴跑过来。

    白荷茹道:“清儿,原来那‘呆头鹅’是你师哥啊!”这一句话十三个字,朱常鸿听着由远而近,迅速清晰,丝毫没喘息,心想师娘果然不愧为天下八大高手之一。邓清红着脸说:“下次不敢了……”白荷茹说:“鸿儿你有所不知,你清师妹天天盼着你回来,老是催我们两个老人家出来,自己有非要跟着出来,说跑的慢也要骑着驴跟着,这丫头,哈哈。”邓清脸又一红,偷眼看了看朱常鸿道:“师娘又笑人家。”

    朱常鸿道:“师娘,请问您老人家听说过《制劲诀》没?”白荷茹听得徒弟突然如此一问,有点愕然道:“当然听说过啊,江湖上说那是几十年前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武当派掌门张松溪所著。老爷爷他也与张掌门的徒弟、现任武当掌门溪泉道人偶有书信来往。溪泉说这传言是真的,不过当年张真人把秘籍藏到那里他自己都不知道,把线索画到一张羊皮上,至于那羊皮现处于何方,还真不知道啊……”

    朱常鸿道:“辽东降虏叛将李永芳的一个义子李开疆最近提及到,徒儿担心……”还没说完,邓清咬牙切齿地打断道:“李开疆?当初拐带我和翠翎师妹的那个人贩子也叫这个名字!朱常鸿道:“难怪我就说当初我刚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于是朱常鸿便把自己到从京城的所见所闻,包括梃击案、破井儿峪、群臣到郑府逼宫、红丸案等说出。邓清急急追问道:“目下我们有何办法找到那李开疆!?”白荷茹道:“恐怕没有,唯一的线索只有一只鸽子。难不成把它放回去一直跟着吗?这显然不现实。”

    朱常鸿道:“那我们如何能阻止李永芳、李开疆这伙恶人取得《制劲诀》?”白荷茹叹了一口气道:“目下暂时没有,不过其实说不定那两个李也还没曾找到。我们还是回东猴顶在从长计议吧。”朱常鸿道:“如果这样的话,我还想回趟皇宫,我那位皇帝长兄刚刚驾崩。”白荷茹叹了一口气道:“鸿儿,你的心情我岂有明之理?但我还是奉劝一句,最好别回去,至少目前不是回去的好时机。”朱常鸿道:“此话怎解,师娘?”

    白荷茹又叹了一口气道:“唉,何苦你要生在帝王之家?自古朝廷、深宫都是勾心斗角之地。唐之玄武门、宋之烛影斧声,我朝之靖难、夺门,哪个不是亲骨肉为争权而自相残杀的?远的不说,就你那位大皇兄皇帝来说,发生在他身上的妖书案、诅咒案、梃击案,大臣们都以此为契机排除异己,斗得不亦乐乎。现下红丸一案更牵涉到一条皇命,你此次回去恐怕凶多吉少。”

    朱常鸿道:“先前徒儿听到,建虏兴起于辽东白山黑水之间,侵吞了我数座重镇,如此国难当头,别说我是洪武、永乐大帝之后,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汉人,也不能坐视不理!莫非师娘你就忍心看着高皇帝从异族手中抢回来的汉家江山再次落入异族之手!?”白荷茹听得朱常鸿越说越激动,便说:“鸿儿说的也对,这样吧,至少你现下先跟我回去,等过了这几年,红丸案的风声没那么紧了,你的武艺也更精进了,再回朝廷报效国家如何?”

    朱常鸿方才已觉得自己如此激动地对师母说话,实属不敬,深感歉意,现下看见师娘也有退让之意,也不好得寸进尺,点了点头,答应了跟白荷茹回东猴顶。临行时,朱常鸿说了声道:“待我弱冠后,我为自己取字为‘雁扬’!”白荷茹一听,心中感触道:“宋有岳鹏举,现在鸿儿为自己取字‘朱雁扬’,希望鸿儿不要步岳武穆后尘……”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眨眼就是天启四年秋。九皇子朱常鸿,关外女童邓清,朝鲜族女童郑翠翎已长大成人了。朱常鸿现时已是一个十八岁的壮健青年。只见他丰姿如玉,目朗似星,神采飞扬,头戴束发紫金冠,前发齐眉,后发垂肩,身穿黄衣,故其师父戏称他为“黄衣郎君”,内衬白衫,腰插匕手,脚穿皂靴。

    郑翠翎身材娇小玲珑,穿一身粉红色衣服,留着长发,结成长辫子,辫长到腰,同样也是腰插匕首,头仍然用翠绿色羽毛的发束环束着长辫子,脸若朝霞,旖旎如画。因为她酷爱翠绿色的云雀羽毛,燕仙山称其为“高丽云雀”。邓清常穿一身靛青色衣衫,蓄着长辫,体态高挑婀娜,娇如春花。

    这一天是天启四年八月下旬,距离红丸案已经差不多有四年了。上午,朱常鸿、邓清、郑翠翎三人在练剑。郑翠翎右手横剑向朱常鸿斩去,左掌紧随后面拍出,这是山河派的招式,名唤“横剑摆渡”。这招本来朱常鸿了然于胸的,本应先用剑荡开郑翠翎的剑,然后才用掌抵敌郑翠翎的掌。岂料就在此时,突然燕仙山养的鸽子飞过,“咕咕”的叫了一声。

    四年来朱常鸿一直没忘记先前骆思恭跟他说过截获李开疆信鸽提及到《制劲诀》一事。此时又听到鸽子叫,心中一乱,竟然出掌挡隔郑翠翎手中的剑。幸好当时这三师兄妹用的剑都是木剑,饶是如此,朱常鸿的右手手臂“啪”的一声挨了一下,手臂登时一道剑状的红痕。邓清、郑翠翎两个吓得把木剑都丢了,急急跑上前看师兄的伤势,邓清更是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朱常鸿笑着对两个师妹说:“轻伤罢了,如果连此等伤势都在意的话,日后还如何报国?”话音未落,山河神仙便从树后走了出来。三师兄妹急忙参见师父师母。只听得白荷茹笑道:“如何?老爷爷,愿赌服输吧?”燕仙山叹了口气道:“服输服输,既然这只大雁心已不在燕老头这里,目下他又鸿毛丰满了,仲秋已过,就让他南归把!”

    原来白荷茹知道这四年来朱常一直记挂《制劲诀》一事,且心系朝廷,私下和燕仙山说,让朱常鸿回朝报效国家。燕仙山一来不舍得爱徒,二来也不想爱徒被牵扯入勾心斗角的漩涡中,故此拿不定主意。白荷茹知道丈夫是个老顽童的心性,便和燕仙山打赌,放一只鸽子,如果朱常鸿心神一乱,便让朱常鸿回朝;如果朱常鸿没乱,就让他继续留在燕山东猴顶。没想到事实却如白荷茹所料,朱常鸿果然走神失手了。

    当下朱常鸿还一脸懵然,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开罪了师父,惹得师父生气,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白荷茹便把自己和丈夫的赌约告知三位弟子。朱常鸿这才恍然大悟。燕仙山叹了口气道:“其实燕老头的武功招式你们仨小鬼也学的差不多了,欠的只是临阵对敌的本事,这个也的确需要你们自己闯荡历练一番,跟着我这个老头也的确长进不了。”

    郑翠翎聪明机警,一听燕仙山说的是“仨小鬼”,便知道师父是让自己和师姐陪师兄一起下山回朝,马上跪下来道:“谢谢师父让我师兄妹三人下山!”郑翠翎经过十二年和燕仙山等几个汉人相处,早已学会了汉语,不过朝鲜语还保留着会。邓清其实不明所以,只知道跟着师妹做便没错,更何况是让她下山去见识这个花花世界,于是便跟着郑翠翎跪下。

    燕仙山取出三把长剑,分别赠与师兄妹三人道:“你仨小鬼初涉江湖,不要强逞英雄。行侠仗义固然是好,但也要学会掂量己方实力再考虑替不替他人出头啊。”师兄妹三人含泪接过剑,向山河神仙磕了个头,齐叫了声:“弟子受教!”白荷茹擦抹了抹眼泪,扶起师兄妹三人,给了三人包袱盘川。燕仙山转过身,挥一挥手道:“你们仨小鬼快走,免得燕老头看着心烦!没了鸿雁没了云雀,我家还有很多鸽子、兔子、毛驴陪着呢!”

    原来燕仙山除了玩世不恭,平时还很喜欢收养一些小动物。朱常鸿道:“十二年的教养之恩,弟子不敢有忘,待天下太平之日,弟子甘愿舍弃皇室名分,回来终身陪伴师父师娘!”燕仙山此时还是背对着妻子和三个弟子,一言不发。白荷茹知道丈夫难过,不想被弟子们看到,便待丈夫答应道:“你师兄妹三人,如果记得师父师娘的教诲,就已经算是对师父师娘孝顺了,快下山去吧。”

    朱常鸿师兄妹三人向师母拱了拱手,背起包袱,收好银两,手持长剑便寻路下山去了。朱常鸿骑上四年前骆养性的马,邓清、郑翠翎各骑一匹毛驴,三人投京城而去。幸好三人并不需要赶路,可以路上悠然欣赏北国仲秋风景。当晚三人在密云县城投栈。翌日一早在上路往南走,中午在怀柔县城打了尖,用过午饭后,下午未时来到了怀柔和顺义两县交界的牛栏山。

    三人正是谈笑间往京城方向行进中,突然一阵秋风吹来,风中隐隐夹杂着血腥味和烧焦的气味。朱常鸿低声叫到:“不妥!”三人都立马不做声。然后三人又隐隐听得男子声嘶力竭的狂笑,女人的哀鸣和孩童的哭声。三人抬头环顾,只见西北角隐隐约约又几缕黑烟升起。朱常鸿目视两位师妹,邓清、郑翠翎点点头。三人下了马驴,匍匐前行。三人来到一条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前,看见一群山贼在屠村。

    原来这是一群牛栏山大寨的草寇,为首的二人正是十二年前和恒山派郝忠仁抢夺羊皮的凌志宗和邵文超。当年彭志英在世之时,山寨还奉行着“盗亦有道”的信条,但自从彭志英死于恒山派之手,这凌志宗和邵文超便完形毕露,山寨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贼窝,经常下山,到处烧杀淫掠。邓清道:“师妹足智多谋,你怎么看?”郑翠翎道:“咱得赶快去报知官府,派兵马来救百姓!”

    邓清道:“就那二三十户人家,说不定现在山贼都屠得差不多了,还去找官府,招来兵马给山贼送行吗?”郑翠翎急道:“师姐,你这么快就不记得师父师娘的教诲了吗?不要强逞英雄,掂量己方实力再考虑替不替他人出头啊!莫救人不成把自己都搭进去了!”邓清见朱常鸿一直不作声,便对师兄道:“师兄,那些都是大明的子民,你就忍心看着他们被强盗屠戮!?”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这句话正正打着朱常鸿的要害,朱常鸿有些动摇了。邓清看见朱常鸿嘴不说,身不动,以为朱常鸿还是不为所动。就在此时,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后面有三四个山贼追着:“小娘子,你跑去哪啊?好好地和大爷上山寨,保证你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邓清娇斥了一声,挺剑冲了出去,郑翠翎叫苦不迭。

    那几个强盗看见邓清冲过来,眉开眼笑:“造化造化!本还在想这一个雌儿不够分,没曾想又来多一个盘亮条顺的!”两个扑上前来伸手就要抓邓清。邓清长剑出鞘,一剑抹了一个山贼的脖子,反手右一剑,捅穿了另一个强盗的胸口。剩下的三个各操家伙,怒吼着冲上前来要抓邓清。朱常鸿手一样,三枚黄绫镖激射而出,三个山贼应身倒地。但方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其他山贼一百来人吹着唿哨而至,把朱常鸿师兄妹三人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凌志宗和邵文超,一个拎着大刀,一个扛着铁杵上前问道:“三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死丫头是什么来路?敢到老爷头上来讨野火!?”还没等师兄开口,邓清抢先答道:“我们就是来专门收拾你等恶人的!你管我们什么来路?”郑翠翎心想:“师姐也未免太鲁莽了,把山河神仙的名头说出来,或许能唬住这伙草寇,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现在迟了再说他们也未必会信,而且明显是示弱,会有损恩师威名!”

    邵文超狞笑道:“这小妞别说还挺标致的哈!待会儿记得多陪老爷玩几招!”邓清大怒,挺剑直刺邵文超。邵文超举杵抵挡,十几回合过去,邵文超居然还拿不下邓清,边斗边道:“没曾想这小娘子还挺带劲儿,有意思!”凌志宗用刀指着朱常鸿道:“小子,老子不想江湖上的朋友们笑话我欺负女流,敢和老子国际招吗?”道朱常鸿冷笑道:“草寇一帮,何足挂齿?”朱常鸿剑走轻灵,凌志宗刀行厚重。

    两个像两头南山猛虎斗,一对北海蛟龙争,战了四十回合,不分胜负。郑翠翎也和围上来的山贼斗了起来,左右开弓,两边各撒出四五支翠羽镖,登时把八九个中镖。郑翠翎又从腰间掏出一把连接小铁链的钢爪,名唤“苍鹰神爪”,呼呼舞了一圈,众强盗不敢埋身。那邵文超见战邓清不下,虚晃一杵,转身就走。邓清是个好胜的人,挺剑便追。郑翠翎在那边见了,边打边叫:“师姐精细!”邓清哪里听得见,只顾追杀。朱常鸿、郑翠翎只得叫苦。

    那邵文超往草丛落荒跑去。邓清不知是计,也追了进去。原来这牛栏山的强盗对敌官军时早已习惯诱敌深入,然后再草丛树林里抓人。那草丛先前早已经有人埋伏,见邓清追到,拉起绊马索。邓清追得兴起,哪里想到会有人绊自己?一下失了重心,被绊索绊翻。正待挣扎,挠钩乱舞,套索齐飞,把邓清活捉了。邵文超命喽啰绑回山寨,听候发落。那喽啰知得邵文超想要邓清,也好生对待。邵文超见邓清已被擒,便来斗郑翠翎。

    郑翠翎对付众多喽啰已是勉强支撑,见邓清失陷,心中早慌,又见邵文超来攻,不敢恋战,扔了颗烟雾弹,便向凌志宗掷了支翠羽镖。凌志宗侧身避过。郑翠翎瞅中破绽,冲进战圈,拉着朱常鸿便走。朱常鸿急道:“岂可撇下清师妹不理?”郑翠翎道:“咱们回京城慢慢再作理会,到时候官兵来剿,不怕不能救出师姐。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要这吃眼前亏。”朱常鸿心想也只好如此,一咬牙叫了一声:“清师妹不要慌,我俩很快回来救你!”也便跟郑翠翎一起走了。

    现下单说那牛栏山一伙强盗,扫净了村坊,扛着财宝,带着邓清及其他村坊里抓来的妇女,浩浩荡荡奔回山寨。看守山寨的三寨主徐万带着山寨留守的山贼下山迎接。原来这徐万乃是在彭志英身死,凌志宗坐上头把交椅后找回来的,当然和那凌志宗并邵文超那是一丘之貉。邓清偷眼望那徐万,只见那徐万从右眼眉到左腮角有道疤痕,甚是恐怖。徐万看见邓清偷眼望自己,便喝到:“看什么看?没见过疤面灵官?”

    凌志宗笑道:“余三弟可不要吓坏她,她可是你未来二嫂!”徐万一听笑了,向邵文超恭喜道:“二哥要小登科了?恭喜恭喜!”邓清一听差点要哭了:“苦也苦也,悔不听师母师妹之言,果然百姓没救着,自己也搭了进来,当了个糊涂新娘……”邵文超着两个小喽啰把邓清押往自己房中,好好看管;喝令喽啰把其他妇女赶到柴房,然后便和凌志宗、徐万上聚义厅饮酒作乐。

    当下邓清被五花大绑,用不塞口,叫喊不能,动弹不得,只得任那两个小喽啰摆布。幸好那两个小喽啰知道这是寨主想要的美人,也不敢对邓清毛手毛脚,把邓清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年轻的喽啰李四道:“三位寨主以及大小头目都在外面喝酒快活,留咱哥俩在里面看守着婆娘!”另一个年长的喽啰张三道:“你还别说,这婆娘长得确实是标致,难怪债主对她起心,咱哥俩也可以欣赏一下这婆娘!”

    李四道:“只能看不能吃有个屁用!寨主看上的女人你还敢尝鲜?不要命了!”张三道:“那咱俩也别傻愣着了,找找邵寨主房中有没私藏的美酒!寨主是个明白人,他的新娘咱不能尝鲜,美酒尝鲜他也不会怪咱兄弟!”李四笑道:“三哥还真是喜欢这调调,好,咱哥俩一块找找!”搜了一会儿,二人终于在寨主床底下找到一坛女儿红。李四眉开眼笑道:“这肯定是寨主留作新婚时喝的女儿红,今天算是咱哥俩造化了!”

    张三道:“可不是么?来来来!”说完找来两个杯子,李四把两个被子斟得满满一杯,两人就开始喝起来了。酒过三巡,李四酒壮怂人胆,越喝牢骚越多:“哼,这美人咱没能尝鲜,摸摸亲亲总得行吧!咱摸完亲完,她即使告知寨主,也没证据啊!何况寨主是个明白人,捉这美人的时候老子也有出力!”邓清虽然手脚被绑,口塞布条,可以耳朵还能听得见。当下她听到那李四这般说,但自己又不能动弹,急得要哭了。

    李四不顾张三劝阻,起身便向邵文超的床走来。突然听得背后声响,李四扭过头来一看,只见张三倒在地上。李四笑道:“三哥今天是怎么了?以前都没觉得你酒量差,今天怎么就那么易……”话还没说完,李四走进才发现张三后脑插着一支袖箭!李四大惊,正欲叫喊,又一袖箭飞过来射中李四额头,李四当场毙命。邓清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看得从窗外跳进一个妖怪来。只见那妖怪身材高大,手持长剑,狮面人身!

    邓清惊得差点大叫。幸好口中塞有布条,故此叫不出来。那狮面妖走到床前,把头一摘,邓清这才定下心来。原来这是个人,只不过带这个狮子头套。此人四五十岁年纪,豹头环眼,络腮胡子。那人上前温言道:“姑娘休慌,我不是妖怪,我是前来搭救你的!我替你拿开口中布条,你别声张打草惊蛇,懂不?”邓清点点头。那人拿出邓清口中布条,用剑割断缠绑着邓清的绳索。邓清向那狮面人拜谢救命之恩,狮面人连忙扶起来。

    原来那狮面人乃福建邵武人,姓程名本忠,乃江湖一游侠。因为怕惹来仇家,行侠时都带着狮子头套,故此江湖人称之为“狮面剑客”,但除了他已故的师兄虎面头陀和三个师侄竹林隐侠许锡毅,“鬼城双侠”牛仲寿、马叔勉外,谁都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邓清听到此处,伸了伸舌头道:“小女子此次见得前辈真颜,知道前辈的姓名,前辈会杀我灭口不?”程本忠笑了笑,正想回答,突然低声对邓清道:“把那两个喽啰的尸体藏起来,快!”

    邓清不知道发生何事,但看见程本忠已搬起张三的尸体藏在床底下,也不敢多问,依样画葫芦也把李四的尸体藏到床底下。程本忠从李四身上撕了块布下来,用酒浸湿,拭干净地上的血迹,又对邓清说:“你带着那两喽啰的兵器躺回床上盖上被子,那帮山贼要来闹洞房了!到时候那贼首解开被子,你就用剑把那贼首挟持住!”邓清此刻才听得窗外人声,明白程本忠的意思了,赶忙抱着两个喽啰的刀剑躺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自己和刀剑。程本忠藏好酒和酒具,躲身在门后,带上狮子头套。

    刚刚收拾停当,邵文超便和凌志宗并十来个头目推门进房间。邓清在被子里已把张三的剑拔出鞘了。一进得房间,看见张三李四二人没在,邵文超边骂道:“那两个狗奴才跑哪去了?”一边骂一边急急走过床去,看见邓清还躺在床上,心就定下来了:“幸好美人还在!那两个杀才擅离职守,看我捉到他俩不剥他们的皮才怪!”邓清心中好笑:“那俩杀才现在就在你脚边!”凌志宗笑道:“可能他们俩识趣,不妨碍贤弟洞房花烛!哈哈哈,我们都早点回去吧!”

    凌志宗话还没说完,邓清也不等邵文超揭开被子了,长剑突出。可是这邓清一来生性莽撞,二来本就对邵文超憋着一口怨气,三来实战经验少,火候掌握不好,本想用剑指着邵文超挟持的,岂料长剑一出便把邵文超捅穿了!牛栏山山寨大小头目被这个突变惊呆了。程本忠心中叫苦了:“本想挟持着寨主的,现在这姑娘倒好,直接把人给杀了!叫我如何救人脱身?”凌志宗反应最快,把那十数个头目都往前推,自己转身夺路往房门口奔。

    程本忠心中大喜道:“天助我也!”长剑一出,用剑架在凌志宗脖子上。凌志宗本就武艺稀松,更兼做梦也没想到房门后还躲着人的,当即便被程本忠挟持住,大叫:“好汉饶命!”那几个头目本就知道邓清的厉害,而且前来闹新房就没带武器,当场便被邓清砍翻四五个,现下看见大寨主又被挟持,正是六神无主。程本忠喝道:“我不杀你等,带我前去,把先前你等抓来的妇人都给放了!”那几个头目不敢动,都看着凌志宗。凌志宗骂道:“饭桶,就照着这位好汉说的做,你等想替我收尸么?”

    那几个头目带着程本忠和邓清出了邵文超的房子,往柴房去了。一路上,越来越多喽啰手持兵器围上来,足足有三百多人,但单单就是不见那疤面灵官徐万。邓清见了便心慌,可是看那程本忠依然神态自若,邓清心中暗暗钦佩。来到了拆房,程本忠喝令喽啰打开门,割断了众妇人的绳索,给她们钱银,放她们走。程本忠看见喽啰们动也不动,手上一用力,凌志宗脖子上的皮被割破,鲜血直流。凌志宗杀猪似的大叫:“你们还愣着干啥,照着做啊!”喽啰们才照办。被救的女子领了钱钞,对程邓二人千恩万谢,出寨而去。

    程本忠道:“邓家姑娘,你到寨门外看着,看见妇人都安全离去了,回来告知我一声。”邓清答应出了去,等了半个时辰,妇人都各自离散了。邓清回来喊道:“程老前辈,妇人们都离去了。”程本忠应道:“好,你找布条塞住自家耳朵吧!”邓清不明所以,但她一直不敢违背程本忠的意思,就找来布条塞住耳朵。很多喽啰面如土色,有些开始扔下刀枪跑了。程本忠看见邓清塞好耳朵,不等那些喽啰走远,张口纵声长啸:“喔嗬!”

    邓清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身子禁不住一震,只见凌志宗和牛栏山众喽啰一个个面色变成痛苦难当,宛似在遭受苦刑,然后全身痉挛;又过片刻,一个个先后倒地,不住扭曲滚动。邓清虽然已经塞住耳朵,但是都觉得耳膜刺痛。直到看见程本忠闭起嘴来,邓清才取出塞住耳朵的布条。邓清走上前问程本忠:“程老前辈,他们怎么了?死了么?”程本忠笑了笑道:“他们只是晕去罢了,性命是可以保住的,但醒过来后神经错乱,成了痴呆废人。”

    邓清不寒而栗道:“前辈为何如此为之?”程本忠道:“我不如此施为,我走了后,让他们继续杀人放火?”邓清默然了。程本忠又走到凌志宗身前,抬脚用力踩在凌志宗胸口。凌志宗口吐鲜血,双眼翻白身亡。邓清啊了一声道:“他晕死过去,反抗不了,前辈杀他恐怕不太光彩了吧……”程本忠冷笑了一声:“光彩?哼,那么他们举起屠刀虐杀与他们无仇无怨、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光彩么?”邓清想起先前凌志宗带着牛栏山寨屠村,自己也险些成了邵文超的压寨夫人,便点了点头。

    她自小就在燕山东猴顶,师父因为敬仰墨子,故此燕仙山自小就告诫邓清“兼爱”、“非攻”等,要不分亲疏地爱天下所有的人,不可以侵犯他人。在燕山上,师父师母,师兄师妹都对自己很好,所以单纯的邓清从没想过,世上会有人有不兼爱的时候,会因为各种贪念或迫于生计侵犯他人。此刻看见程本忠凌厉出手,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的行为更加大快人心,觉得他才应该是被景仰的豪侠。于是她想都没想冲口而出道:“程老前辈,晚辈想拜你老人家为师,不知道意下如何?”

    程本忠先是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后才哈哈大笑,脱下头套道:“好,哈哈,好!我差点忘了你已见过我的真面目,知道我的名字!其他见过我面目,知道我姓名的人不是我师兄就是我师侄,看来我和姑娘本来就有缘分。方才看姑娘的身手,姑娘本就是习武之人?师从何派?”邓清道:“我师父师母是山河神仙!”程本忠道:“哈哈,上天注定!本有师门之人拜外人为师理应征求原来师父的同意,但我想燕仙翁本就是不拘小节的老顽童,我想他老人家也不会在乎这些俗套。”邓清大喜,盈盈下跪拜行拜师之礼。

    程本忠受完礼后扶起邓清,把左手的一只手套脱下来,送给邓清:“我没什么礼物送给贤徒了,这狮爪手套就送给你吧。”邓清接过一看,原来这手套上还有发射袖箭的机关。程本忠笑道:“你戴上后试试握一下拳头?”邓清依言照办,只见那手套在手背位置突出四支一尺长的钢爪。邓清吃了一惊,程本忠道:“我是个左撇子,所以习惯左手拿剑,所以留着右手的狮爪手套。你可以右手用剑,带上这左手套,到时候就可以剑爪并用了。”邓清叩头谢过师父。程本忠教了几招剑爪并用的招式套路给邓清,又教了其独门轻功狮跃功给邓清。

    程本忠看见邓清把口诀全都记住后,把狮面头套也送给邓清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那徐万本就是我想追杀的,可能是先前听得喽啰说有个失眠怪客来了山寨,他就独自逃脱了。我先下去追他,就不带狮面头套了,也一并送给贤徒吧。你把我的本事都学了,又得了狮面头套,你就是新一代的狮面剑客了。望你秉承为师行侠仗义的宗旨,杀恶人救良民。师父这就去了!”邓清一听,慌了手脚,下跪叩头道:“弟子只是一个处处江湖的无知女子,岂可受此大任?万望师父收回成命。”抬头看时,哪里还有程本忠踪迹了。

    邓清叹了口气道:“师父这狮跃功绝非儿戏!”看见满地躺着晕死过去的牛栏山山寨喽啰,邓清想道:“师父虽然说他们醒来后会变得痴痴呆呆不会再伤人。但本姑娘也不想和他们呆一起!”想完便把山寨内的钱钞洗了一空,至于这帮喽啰醒来后依靠什么为生,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话说这邓清才刚学艺完满下山就遇此劫难,心有余悸,心想:“莫非女儿身在江湖上行走就这样诸多不便,到外面行走看来还得装扮一下。”于是便在翌日经过顺义县时,到市面上买了匹马,又一套男装衣服,穿在身上,临水一照,也颇像一个俊俏后生儿郎,看着看着自己也笑出声来,看来这次再也没有人打算要自己作压寨夫人了。

    不一日便到京城,邓清在辽东村庄出生,才刚懂事就被李开疆掳走,一路担惊受怕,后来一直在燕山长大,还没到过像京城这样的大城市。邓清进了京后,可真大开眼界,见到街市繁荣,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物豪华,可真热闹非凡。邓清看的眼花缭乱,顿时觉得两个眼睛都不够用。傍晚,邓清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赶了一天的路,疲乏非常,所以邓清倒头便睡,一宿无话。

    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白了。邓清用过早饭后,便问小二:“小二哥,我是新到京城,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名胜,让我好去游玩一下。”小二道:“京城景致就是多,城北地坛、城东朝日坛、城西夕月坛,外城天地坛、山川坛都是好去处啊。今天卯时大时雍坊琉璃厂五凤楼前先帝公主、今上皇妹银宁公主抛绣球招驸马,客官如此俊俏,何不去一下,如果被绣球打中,可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邓清见小二如此殷勤,微笑点点头道:“那好,小二哥,这点碎银拿去买套衣服穿吧。”说完把一锭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小二见了马上眉开眼笑,心想这主顾可真豪爽,日后得留住他,小心伺候。当下点头哈腰对邓清道:“客官那怎么是,谢谢啦,祝客官被公主选中,早享荣华,遇公主连生贵子。”

    邓清摇着折扇踱出客栈,看见街上行人都往琉璃厂方向涌去。邓清看见,心中暗道:“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师兄师妹,如果去看看那公主长个什么样子,和师兄像不?”于是便信步跟着人群拥去琉璃厂。只见在一家雅致清幽的府邸前搭起一座彩楼,那府邸虽然不是非常宏伟,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派。那彩楼高一丈有余,用松木建成,全楼木料缠满了五色彩布。彩楼下人潮汹涌,挤着何止三五百人?

    邓清见状,心中好笑:“这伙人全指望攀龙附凤求来荣华富贵,算什么男儿汉?听师兄说,关外建虏作乱,扰我疆土,真好汉应该到边疆御敌保境,求个名流史册,如此方才不枉为人一世!”邓清正想着。,只听得一太监叫道:“银宁公主到!”人群立马一阵骚动,一群宦官簇拥着一位身材微胖的少女上了彩楼,但那少女用面纱遮住脸面。

    邓清顿时失望了:“唉,我还想看看那公主像不像我师兄,姿色如何,结果却不以真面目示人。要人家抢绣球娶你也要让别人验验货啊,要是那些男人废了半天劲抢那绣球,抢到后你却居然是个丑八怪那岂不冤天下之大枉?”此时众人也议论纷纷,不过也有些懂事之人说道:“待字闺中的姑娘,尚且轻易不敢见生人,更何况她是公主?”

    吉时刚到,银宁公主便在內官的簇拥下上了彩楼,拜了天地,往楼下一望,看见楼下都是七长八短汉,三山五岳人,心中正是失望之际,突然发觉这群人中有一个身材高瘦、面目俊美的青衣少年摇着折扇,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男装邓清。银宁公主心中转忧为喜,端起绣球便望邓清抛去。邓清看见绣球劈头劈脑得扔过来,本能避开,心想:“我是个女的,就不趟这趟浑水了,更何况,说不定你还没有本姑娘的美貌!”

    邓清避开了绣球,绣球自然落入邓清背后的人手中。那人正是欢喜之际,只见其他汉子大叫:“他居然拿得了绣球!”然后蜂拥上来抢绣球。拿着绣球的人慌了,拔腿要跑,哪里跑得脱?抢绣球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围了一层又一层。这下却是惹怒了在一旁的邓清了。这邓家姑娘本身就是个热心肠好打不平之人,看见此情此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大喝一声:“你们以多欺少,羞是不羞,还算是爷们么?”说完双掌向前一推,左右一分,使一招山河拍墨家拳中的“止楚攻宋”。

    明朝皇室推崇程朱理学,但民间却流行王阳明的心学。然而,燕仙山作为方外闲云野鹤,无论是理学还是心学都不屑一顾。他最喜欢就是“兼爱”、“非攻”的墨家学说,当初他留着邓清郑翠翎二女在燕山,也是因为“兼爱”的情怀。另外,燕仙山向来希望天下太平,所以创设了“非攻”的拳术“墨家拳”,这套拳术仅供不足,自保却绰绰有余。当下银宁公主一看,大喜,心中想到:“没曾想那郎君非但俊美,而且还有这侠义心肠。”于是赶忙吩咐內官们下去迎接贵人新驸马上楼来。

    话说邓清分开众人,抢到绣球后,正想把绣球物归原主。那帮抢绣球之人岂容这瘦弱后生夺得荣华富贵,又潮水般涌着过来抢夺邓清手中的绣球。邓清岂容这群人近身,使出程本忠传授的“狮跃功”一跃而起,然后又使出山河派的仙翁步法,踩着那群人的肩膀头顶而过。邓清心中高兴:“两位师父教的轻功我都用上了,如果他而为老人家看到该多开心。”正在得意之际,只听得一群宦官从彩楼下下来,追着邓清拱手叫道:“恭贺贵人,万千之喜!”

    邓清不知道此话何意,却自作聪明地想到:“‘贵人’?莫非这些太监知道我是他们皇子殿下的同门师妹了?”想罢便一个筋斗翻下地。那群抢绣球之人看见驸马已定,便没趣地各自散去。邓清看见没人来抢绣球,双肩一耸,把绣球抛还给太监叫道:“还给你们!”太监接住后笑道:“贵人,千岁有请啊!”邓清一听“千岁”二字,心中大喜道:“果然是师兄来请。”便趾高气扬地道:“烦请头前带路,引我拜见殿下千岁。”

    內官们引着邓清上了彩楼,公主亲自来迎。內官说道:“新贵人,快拜见千岁吧!”邓清愕然:“啊,原来是公主千岁?”內官们笑道:“贵人你真会开玩笑,今天是公主设彩楼抛绣球招驸马,说的‘千岁’当然是指公主千岁,不然还会是哪位千岁?”邓清此刻知道慌了,忙问:“你们说我是‘新贵人’,莫不是把我当驸马不成?”话还没说完,又听得有內官前来报道:“启禀千岁,石宁郡主得知已招新驸马,特地前来拜见!”邓清心中叫苦不迭:“这个朝廷的什么郡主来了做了见证,我想走也走不脱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身后一把声音道:“微臣参见公主千岁,恭贺千岁觅得佳偶!”邓清听得这把声音,不由得心花怒放,转身一看,果然,石宁郡主者,自己的师妹郑翠翎是也!原来朱郑二人自从牛栏山邓清被捉后,苦于朱常鸿没证据证明自己的皇子身份,无法调动人马前去营救邓清,只好一路基本回京。郑翠翎跟朱常鸿回朝面圣后,天启皇帝按照惯例,把郑翠翎当做藩王的义妹,给她封了一个郡主的虚衔。

    郑翠翎一看见新驸马扭头过来,却居然是那位先前身陷牛栏山山寨的师姐邓清,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了一声:“啊,怎么是你!?”银宁公主一听大喜,摘下面纱道:“原来你二位先前就认识了?”邓清回头一看,这位公主五官端正,有点婴儿肥,虽然说不上漂亮,但胖嘟嘟的肉脸也挺惹人爱的。邓清答道:“当然认识啦,她可是我师妹……”

    话没说话,郑翠翎便开口把话接下来道:“二师兄,你之前不是被牛栏山的山贼们活捉上山去了吗?怎么现下又安然无事?大师兄还向皇上请旨救你呢!”于是邓清便把自己如何被狮面剑客程本忠相救,如何和程本忠联手杀死两个匪首,如何拜程本忠为师,如何来到京城无意中抢得绣球之事一一道来,当然,山贼们打算把自己当压寨夫人这一段太丢脸了,所以忽略不提了。

    郑翠翎怕邓清话多必失,又抢着道:“今天三喜临门!一喜者公主觅得佳婿;二喜者二师兄剿灭山贼为民除害,又拜得名师;三喜者我们同门师兄妹又团聚了!”邓清不解,为何师妹一再说自己是她的二师兄,正想问郑翠翎。此时听得內官传道:“夏王殿下并司礼监王老公到!”紧接着,楼梯声响,上来了两人。邓清依看一位又瘦又高,五十出头的老太监,另一个不是自己的师兄朱常鸿是谁!?

    原来朱常鸿和郑翠翎回到京城后,入宫参拜天启皇帝朱由校,想请救兵打破牛栏山山寨救邓清。天启一心只在想如何为自己的妹妹银宁公主张罗婚事,点头答应,并把点兵攻打山寨之事全权交与朱常鸿,然后又让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和朱常鸿一起回来看看驸马招得如何。当下邓清一见朱常鸿便大喜道:“师兄,认得我不,我是邓清啊!”郑翠翎急忙紧接着说一句道:“对啊,大师兄,二师兄邓清抢了绣球,成了新驸马了!”

    朱常鸿听了郑翠翎的话,又听得真的是邓清的声音,仔细打量了新驸马,认出果然是自己的师妹邓清!此刻,朱常鸿大概猜得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明白郑翠翎叫邓清“二师兄”的用意了,知道邓清闯的祸可不小。邓清女扮男装不要紧,可是女扮男装还抢了绣球,那可是欺君大罪!看见银宁公主看着邓清的眼神,知道银宁很喜欢自己的这位新驸马,这下如何是好呢?

    这些想法,在朱常鸿脑海中之时一瞬间的事,朱常鸿一边脑海中飞快想办法,一边很惊喜地上前抓住邓清双手叫道:“先前你不是被牛栏山的强盗抓上山了吗?又是如何逃脱的?唉,我差点要到六扇门找洪捕头点起捕盗巡检去救你呢!”邓清被师兄抓起双手,有羞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郑翠翎便把邓清如何被程本忠所救,然后拜程本忠为师,又如何错手抢到绣球的事一一向朱常鸿诉说。

    邓清心中奇怪,为何师兄和师妹都把自己当成男的,正欲开口。朱常鸿喜道:“原来你被狮面剑客程老前辈救了,又成了程老前辈的徒弟,可喜可贺!”郑翠翎灵机一动,问道:“刘老公,何日是黄道吉日,适宜新驸马和公主成婚?”银宁公主身旁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太监刘若愚开口大道:“老奴查看过黄历,三天后是吉日,新驸马和公主殿下可于该日成婚!”

    郑翠翎看见邓清又想说话,急忙又打断道:“如此说来,这三天二师兄应该还是要和银宁公主分开住的。”然后又对邓清说:“后面的府第就是大师兄的夏王馆了!”邓清从懂事起就和朱常鸿、郑翠翎玩大,自小就把一片芳心系于朱常鸿身上。自从朱常鸿出现后,邓清那双俏眼都一直都只盯着朱常鸿看,听到后面就是朱常鸿的府邸,心花怒放,就对郑翠翎说道:“师妹,我们到师兄的府邸看看?”郑翠翎笑道:“别说看,接下来的三天我们三人都住在里面!”

    银宁公主看见自己的俏郎君原来是九皇叔朱常鸿的师弟,再看他们师兄弟重逢,爱郎那兴高采烈的样子,自己也替邓清开心,微微一笑。郑翠翎看见公主笑了,趁机对邓清说道:“既然二师兄如此心急,天色也越来越夜了,我们先进夏王馆安排二师兄住下,三天后再送邓师兄进宫和公主成婚如何?”邓清一听说可以进师兄的王府,开心得也没问为何郑翠翎一直管自己叫“师兄”,也忘了有个公主在场。

    朱常鸿知道了郑翠翎的用意,也对银宁公主到:“徽娥,你的新驸马这三天就在九叔的家中稍住,三天后还你,如何?”银宁公主名叫朱徽娥。银宁听九皇叔如此说,也知道大婚之前驸马的确也不能和自己同住,既然他是九皇叔的师弟,也就同意了,和王体乾、刘若愚并一众宫人回宫。朱常鸿看见宫中人众伴着银宁公主回宫,便和郑翠翎一左一右拖着邓清回夏王馆。朱常鸿一边走一边埋怨邓清道:“清师妹你闯了大祸了,你知道吗?”

    郑翠翎一听叫苦不迭,忙示意师兄禁声。原来先前朱常鸿进宫求天启派兵攻打牛栏山山寨救邓清时,朱常鸿的姐夫阮鹤亭、先皇贵妃范苑萍的义妹于瑞雪都来了夏王馆帮忙张罗银宁公主抛绣球招驸马之事,但朱常鸿不知道,郑翠翎却是知道的。朱常鸿先前让自己的府中唯一的家人,总管朱雄去请信王朱由检,虽然不知道有客人在自己府中,但明白师妹的意思,当即住口。

    邓清跟着朱常鸿、郑翠翎来到夏王馆会客厅,见到有两个人在会客厅中相对坐下两天。年长的那位约莫三十三四岁年纪,身穿曳撒,五短身材,黑面无须,旁边放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剑。年轻的那位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女,端庄大方,手捧尘拂。这位少女全身只有三种颜色:肌肤和拂尘毛是雪白的,身穿一袭红衣,一头长发和拂尘柄却是乌黑的。

    邓清从小和师妹郑翠翎一起长大,二人都是万中挑一的美人,但这位少女的美和邓郑二人不同,美得端庄威严。邓清对那位少女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但她却忘记了自己现下是男儿身,如此目不转睛地打量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是很无礼的。二人看见朱常鸿师兄妹进来都起身行礼。朱常鸿还礼后向邓清引见那位年长的那位道:“这位是我的皇姐夫,姓阮,名讳上鹤下亭,因为剑术精湛,故此人称‘神剑泰斗’。”

    阮鹤亭微微笑抱拳。邓清也微笑抱拳还礼,道了一声:“久仰!”朱常鸿心中道:“以皇姐夫的内功修为,我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他听到了……”朱常鸿又向邓清引见那位少女:“这位是我皇嫂的义妹于女侠,闺字瑞雪,乃浙江以东海外普陀山神尼的高足。”朱常鸿看见邓清眼睛盯着于瑞雪看,便干咳了一声,然后向二人介绍邓清道:“这位是小弟的同门邓清,是……银宁公主的新驸马……”

    原来天启初年,建州女真日益构成边患。有大臣建议天启皇帝掘断完颜氏金国的陵墓龙脉,建虏旋灭。天启想如果可行固然好,不可行堂堂皇帝就会成为天下笑柄,于是在天启二年时微服到京郊金帝陵墓巡视,却只带了范苑萍同行。后来不幸被四川唐门的人行刺,于瑞雪路过救了二人。于瑞雪打退了唐门刺客,但自己也受伤中毒。天启因于瑞雪救驾有功,要赏赐于瑞雪。于瑞雪为人高傲脱俗,素不喜攀附权贵,便拒绝了赏赐,但因为余毒未除,故此留在范苑萍身边驱毒。

    彼时范苑萍因为未能在红丸案中救得丈夫泰昌皇帝朱常洛而内疚,便搬到皇宫中外的清净庵居住。于瑞雪也乐于远离皇宫,后来与范苑萍越来越投缘,便和范苑萍结拜并学习其金针医术,但只能学得两三成、只好把金针当做暗器。于瑞雪原本想跟着师父出家,但普陀神尼说于瑞雪尘缘未了,更兼于瑞雪爱穿红色衣服,故此人称“红尘女侠”。

    当下邓清没理会朱常鸿的干咳示意,仍然痴痴地盯着于瑞雪看。于瑞雪听得朱常鸿干咳,知道连朱常鸿都知道邓清对自己无礼了,怒不可遏,但碍于众人在场,邓清又是新驸马,故此仍不敢发作。正在尴尬之际,从外面进来了一位精神干练的后生,站定后后向众人行礼,然后告知朱常鸿道:“殿下,信王殿下和罗副总管都来了!”朱常鸿听道大喜道:“快请!”

    那位后生便是夏王府总管朱雄,乃营州右屯卫指挥使朱国彦的儿子。因为井儿峪一役,朱国彦和梁轩相熟了,朱国彦想让自己儿子朱雄学武功报国,便问梁轩有没相熟的江湖名宿。梁轩首先就想起山河神仙,但可惜燕白夫妇二人住在燕山哪儿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告知朱国彦山河神仙的徒弟、神宗皇帝九子朱常鸿日后必定回朝。朱国彦便让朱雄进京当夏王馆的总管,闲暇时可以向朱常鸿请教武艺。

    跟随着朱雄进来的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清秀,身材单薄,虽然年轻,但居然身上透露着一中不怒而威的气势。第二位是一位和朱常鸿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身形瘦削,背着一把鸟铳,腰悬一把五雷神机,手提一把三眼火铳,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个机智灵敏之人,但不知道为何脸上一直有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邓清对第一位少年非常有好感,想必之下对第二年轻人却是不怎么喜欢,

    朱常鸿又给邓清引见,原来头一位少年就是泰昌皇帝的三子、天启朱由校的弟弟信王朱由检;第二位是神机营副提督罗子璇(注:神机营乃明代京城禁卫军中三大营之一,是明朝军队中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因为能在百步之外一火铳打断呢杨柳叶,故此人称“百步断杨”。朱由检原本是过来替自己姐姐张罗招亲之事,却没想到招亲这么快结束。朱由检在来夏王府的路上刚好碰见刚刚训练完神机营归家的罗子璇。罗子璇一来和信王相熟,二来自己本身也是个诙谐好玩之人,于是便和信王一起来了。二人虽然看见招亲一结束,但也不好马上又走,于是坐下来寒暄一番。

    朱常鸿让朱雄给信王和罗副提督看茶。朱由检坐下后接过茶,笑着对朱常鸿道:“九皇叔府中居然只有一位家人朱总管?”朱常鸿叹了口气,点头道:“唉,高皇帝当初定下祖制,皇室宗亲,子孙世代都能分封爵位。目下全国高皇帝的龙子龙孙已有近百万之众。我们吃的、用的都是取自百姓,长此以往,大明再强大,恐怕也难以为继,所以为叔想能节俭就节俭,少给百姓摊派罢了……”

    朱由检听了没做声,若有所思,良久,才说了一句:“恐怕现下大明最大的危机,还不是这个。”在场所有人除了邓清,大家都知道朱由检的意思。邓清问道:“信王殿下说明白一点,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下去好没意思……”邓清为人爽直,又实在闲云野鹤的山河神仙家中长大,故此说话不会掌握分寸。信王看了邓清一眼,用手指站点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个“魏”字,然后马上又用衣袖把茶水抹了。邓清还是不明白道:“这个姓指的是谁啊?”

    罗子璇为人诙谐喜欢开玩笑,方才又察觉出邓清不是很喜欢自己,便讥讽道:“‘澄清’意为水清而透明,怎么你这位‘邓清’至此心智还是如此不清明呢?”在明朝,驸马没什么地位,一来是因为为了防止外戚专权,驸马只能来自平民,故此阮鹤亭、邓清都是来自民间;二来如果公主不召唤,驸马一年到头都不能见公主几次,而且其他人都会觉得想当驸马的人都是为了攀龙附凤的,故此罗子璇才敢如此嘲讽邓清。

    邓清一向都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见罗子璇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想反唇相讥,便道:“你叫‘旋’,是不是旋转转晕了说出方才的胡话?”邓清人一不懂礼貌,二不懂文化,她不知道罗子璇的“璇”字怎么写,也就更不知道‘璇’字本身的意思了,却强行解释,以为罗子璇是“璇”是“旋”,引得在场人都笑起来。罗子璇人本来就是个诙谐爱开玩笑之人,方才开邓清的玩笑嬉耍的意味远大于报复,故此也不在意,自己也一起笑了。唯独朱常鸿、郑翠翎二人看见同门当众出丑,羞得脸也红了。

    邓清不知就里,还以为自己妙语回击引得大家笑起来,顿时高兴起来了。她看见阮鹤亭身边那把晶莹剔透的剑,问阮鹤亭道:“阮兄这件晶莹通透,看着非铜非铁,非锡非铅,是何质地?”阮鹤亭拿起剑,微微笑回答道:“此件是水晶石所制,巧匠打磨成剑型。虽然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但此剑坚硬无比,世间的利器都无法将之削断。故此愚兄把它作为常用兵刃。”

    朱常鸿笑道:“我这皇姐夫乃湖广汉阳府人氏,原本为当今天下八大高手之一、武当派掌门溪泉道长的大弟子,曾经因为嵩山派掌门邱剑霜上门与溪泉道长比武打赌,争夺江湖上传闻与寻找唐末黄王宝藏线索相关的《思过剑谱》。皇姐夫当时代师出马,竟赢了邱剑霜,夺得《思过剑谱》。又因蒙古科尔沁部郡主敏真到大明挑战,单凭剑术打赢了很多高手,皇姐夫挺身而出,打败了敏真。皇考大喜,把皇姐金宁公主嫁与皇姐夫。”

    邓清听得朱常鸿介绍阮鹤亭,知道此人是位厉害人物。阮鹤亭为人做事颇有主见,处变不惊,武功在年轻一辈已属顶尖高手,所以江湖上人称“泰斗神剑”。邓清一听“思过剑谱”四字,顿敢兴趣,吵着嚷着要看看思过剑法。朱常鸿苦笑摇了摇头道:“皇姐夫,我这位皇侄婿先前和我一道在燕山学艺,和我跟翠翎下山之时因打抱不平,被牛栏山山贼所擒。后来幸得狮面剑客程老前辈出手搭救。他来京城寻我之际,因缘际会,误打误撞夺了绣球被招为驸马。”

    阮鹤亭也笑道:“既然都是武林一脉,又都是大明驸马,那愚兄就献献丑,权当相互交流指正吧!”郑翠翎道:“此会客厅狭窄,烦请神剑驸马到花园施展去?”阮鹤亭点头应允,手持晶石剑除了会客厅,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夏王馆中的花园。阮鹤亭向众人抱拳行了个礼,便开始舞剑了。朱常鸿师兄妹三人都是用剑高手山河神仙的徒弟,自然精通剑术。三人看这阮鹤亭耍的这套剑术却是非常古怪。比如一剑刺出去,阮鹤亭却手腕一扭,剑尖一划,这招却是中路大开,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当时已是八月末九月初的天气,满地落叶,夏王馆中一位只有朱雄一个家人,故此来不及打扫落叶。阮鹤亭的剑风带起了地上落叶舞起来。其中一片被阮鹤亭的晶石剑刺穿。阮鹤亭不以为意,继续舞剑。郑翠翎看着看着突然灵光一闪,大叫:“我明白了!”究竟郑翠翎看这套“思过剑法”看出什么名堂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