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是喜欢热闹的。

    他觉得唯有这闹市之中，方能见得那人间百态，见得那红尘起伏，也能见得那人心种种。

    修行有许多方式。

    有人隐居深林，不谙事世。

    有人行于江湖，见那血雨腥风。

    有人入得殿堂和人间，以那百世求得真道。

    便是更离谱的，切了那子孙根斩去七情六欲的也不少。

    而他的方式便是这红尘闹市。

    小喜鹊也喜欢，可一路上却是紧紧的抓着顾余生的手不敢松开。

    喜欢是喜欢。

    可人多了，杂了，也就难免有些畏了一些。

    “无妨，我在。”

    顾余生低声说着。

    “知道。”

    小丫头回答着，她才没害怕呢。

    她只是觉得人太多，先生会害怕而已……

    顾余生笑了笑，牵着她便行走在这人群中，江南初本身是在顾余生身边的，可人一多了起来，渐渐地也就走散了。

    顾余生倒是不担心她，反而静静的体验着这种热闹和纷杂。

    偶尔见得有趣的地方也会停下来驻足一会儿。

    比如，那喷火的江湖中人。

    喝一口油……

    点一把火。

    喷出来便是一条火龙，顿时引得众人喝彩。

    顾余生也觉得不错，拿出几枚铜钱郑重的放在了面前的铜盘上。

    “水能着火？”

    小喜鹊问。

    “不能，但是油能。”

    “可那不是油。”

    “我知道。”

    顾余生道：“所以，那才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原来水着火就是真本事。”

    小喜鹊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比如自己好像也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了。

    也见得有说书人说书。

    说的是那书生和狐狸。

    说的那江湖和侠客。

    说的也有那王侯将相的故事。

    当然，也看到了许多摊位卖上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小玩意，比如……一盏盏很是漂亮的折花灯笼。

    灯笼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图片，有花有草，也有许许多多可爱的小动物。

    小喜鹊见到一盏画着黑白小喜鹊的灯笼就走不动路了。

    抬着头。

    眼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那就买吧！

    难得喜欢，不买怎么可以？

    小喜鹊如同宝贝一般将那灯笼抱在了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

    便是放在了储物袋中，也是时不时的偷偷打开一看，生怕它没了。

    只是不管是江湖把戏人，又或是那美实趣物都只是这一场潮会的点缀。

    观龙塔上的读书人聚会，才是整个月轮山的焦点。

    只是……

    那终究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地方。

    “你也是书生。”

    小喜鹊说。

    先生有文位……还是秀才。

    进塔总是有资格的。

    “是……”

    顾余生点头：“可在下和他们并非是一路人……”

    小喜鹊不懂。

    但也没多问，甚至觉得不上那塔上是极好的事情。

    她是妖。

    而妖便有妖气……

    一旦遇到那些文位高一些的，浩然之气强大一些的，也就很容易受伤。

    且，书生也讨厌妖。

    既然都讨厌了，那就不要见面好了。

    当人……

    “小喜鹊不讨厌先生。”

    这大抵便是这世界上最为动听的话了…

    伸出手放在小丫头的脑袋上，她不高，正好就够到了顾余生的腰上，正好，连揉起来都有些顺手。

    “涨潮了。”

    有人喊着。

    便见得有无数人看向了钱塘江。

    顾余生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得原本平静的钱塘江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一行白线。

    白线起初尚远，看不是太清，可随着这白线的渐渐靠近才发现，竟是一股高达数十米高的海浪。

    潮水滚滚，伴随着隐隐的轰鸣声，仿佛闷雷在天际滚动一般。

    直到那海浪越来越靠近，浪头越来越高，犹如千军万马一般奔腾而至，狠狠的撞击在了海岸线。

    这一刻，犹如天崩地裂，让人心惊胆战。

    这声音不仅传遍了整个月轮山，也传遍入了顾余生的神海。

    平静的神海此时翻涌。

    一股滔天的浪潮就这样出现，将本是空荡并无生机的神海，变得多了些生息出现。

    “好看……可没意思。”

    这是小喜鹊的话、

    “你啊！”

    顾余生无奈摇头：“等什么时候，你静下心来了，你便能知晓，你此时口中这好看且没意思的奇景，会是多么珍惜的一次机遇。”

    “这是机遇？”

    “很大的机遇……”

    “先生有了感悟？”

    “嗯。”

    “很多？”

    “极多。”

    小喜鹊不说话了，瞪大着眼睛，犹如铜铃一样紧紧的盯着那钱塘江的潮。

    顾余生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

    这小丫头，想什么呢？

    这是看看就能感悟的？

    若是如此，那你家先生那玄心自意岂不是就是烂大街的金手指了？

    欲要说话。

    顾余生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了天穹。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该是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似乎日轮被遮蔽了去一样。

    于此同时……

    有华光出现。

    自那云端射出。

    那里，有一人走出。

    人为老人，白发白丝。

    他自云中出现，沐浴华光，如仙人自九天而落一样。

    亦如那皓月一般耀眼。

    几乎是在那老人出现的那一刻，小喜鹊的脸色变得煞白，便是连呼吸都是极为艰难。

    直到，顾余生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头上，小喜鹊的脸色才恢复过来。

    可再见那老人，小喜鹊的眼中多了从来不会出现的畏惧。

    “他好可怕。”

    小喜鹊和顾余生说。

    “是小喜鹊见过最为可怕的一个人了。”

    “是有些可怕。”

    顾余生有些赞同小喜鹊的话：“儒道大儒之境，仅一步便是半圣，自然是要可怕的。”

    大儒啊……

    倒是第一次见了。

    这漫天的浩然之气，便是那月华都要弱上几分了。

    也怪不得小喜鹊会这般敬畏了、

    “不过……大儒出现在了这里……恐怕不会什么好事了。”

    顾余生想着。

    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那便……撤？

    于是，拉着小喜鹊的手，朝着人群后退去……

    潮会的盛会已见，就是那大潮也见得浩瀚，离去倒也在情理当中。

    然而已经晚了几步。

    有风自四周刮起……刮过了月轮山，也刮过了钱塘江。

    非是虚空中那老者。

    而是那观龙塔上的众多书生……

    此时的他们身上浩然皆现，光辉之强，亦能破了那观龙塔。

    “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

    翠华一去寂无踪。

    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

    他们的声音有些低沉，可却并不大。

    可便是这不大的声音自己他们口中吐出，月轮山上的风却是莫名的大了起来，甚至已是猛烈。

    更是此时。

    一柄柄的浩然之剑自虚空凝聚。

    这些剑不多。

    有成百上千。

    “唇枪舌剑……”

    顾余生眯着眼睛、

    观龙塔上上皆书生，书生皆举人……

    这钱塘潮会，已不是潮会了。

    而是……

    顾余生叹气：“斩妖大会了！”

    果然，随着那一句声断已随风的结束，漫天的浩然之剑已径直落下……

    在这每一把剑的下方，皆是一道道的身影。

    有那喷火的江湖杂耍人。

    有那卖着狗皮膏药的郎中。

    也有那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

    当然……也有在顾余生身边的小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