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云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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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草·大自然

    清早,冷橘色的光在山洼中蔓延,渲染着周围的景色,给它们笼罩上一层层的光圈。

    带着逐层递减的趋势,是一种温暖向上的拉升,云荒站在一棵橘子树下,看着山那边的风景,那是日出的地方。

    凉风吹过,脖颈有微微的寒意,她有点想咳,便跑回屋找外婆。

    跑进柴房,光线瞬间暗下来,看不太清楚,她停下脚步。

    带着撒娇的语气,“外婆~”

    无人应答。

    视野逐渐清晰,云荒又喊:“外~婆~”

    整个屋子都找遍了,没发现外婆的踪迹。

    她便沿着小土坡爬上了屋后一个山埂,这里相对位置较高,可以看见外婆家所在平地的全部状况。

    此刻,外婆正佝偻着,给她的种草园除草,也就是把其中一些杂草扯除,留下有药用价值的小植株。

    云荒心想,这在生物学上,叫做给植株提供充足的生长空间。

    外婆看起来,像一个小昆虫,在土地里爬行。云荒顺着土坡,跑到外婆身边。

    “外婆!”云荒拍着外婆的后背,“我肚子饿了。”

    外婆便停下手里的活,“我们云荒知道饿了,给你煮最喜欢的糖水鸡蛋好不好啊~”

    云荒看着外婆笑,便认真的点头。

    外婆在前面慢慢的走,云荒就跟在身后,轻轻的拉住她的衣服,“外婆,我想咳,你给我找点可以吃的植物吧。”

    外婆拉长声音,说了个好。

    回到家,外婆把灶头内点燃火,云荒便坐在灶前,往里面加小树枝。

    灶膛中燃起悠悠的火焰,火苗是淡蓝色的,像化学实验上,酒精灯的外焰。

    外婆从柜子里拿了几个鸡蛋,缓慢的走过来,屋内灯光昏黄,火焰显得更加明亮,就这么一瞬间,云荒觉得,这种生活,要是能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

    不多时,锅里冒出腾腾热气,边缘沸腾后蒸发的水蒸气在高温下发出呲呲的响声。

    外婆让云荒不加柴火了,云荒洗过手,外婆已经盛好了两碗糖水鸡蛋。云荒端了一碗,和外婆一起坐在灶台前,膛中柴火还未熄灭,祖孙二人就围坐在火团边。

    云荒看着眼里糖水色的丝状物,闻到一股生姜味,她问:“外婆,为什么要放生姜呢?”

    外婆笑着说:“我们云荒不是咳嗽吗,生姜可以驱寒,温肺止咳,煮在糖水里,云荒就不会感冒了。”

    云荒增长知识般的点头。

    不论它能不能驱寒,这是云荒吃到的外婆煮的最好吃的食物。

    晌午,外婆又得去种草园干活,云荒知道,外婆这样并不累,只是年老,家里又没人陪伴,有个喜欢的事做着,不会那么孤单。

    但云荒决定帮外婆除草,便把小板凳端到种草园旁边的平地上,让外婆坐着。

    外婆向来都是顺着云荒,便当真坐在旁边,云荒一边扯草,一边和外婆聊天。

    园中的植物,各不相同,杆状的,藤蔓状的,开花的,不开花的,有叶脉的,叶面光滑的,阔叶的,针叶的……

    外婆像个炒豆的锅,嘣嘣嘣的给云荒说着话。

    云荒在整理一颗长着许多宽宽叶片的植物,它结着长长的穗,外婆说,“这是车前草,消肿止痛。”

    云荒又整理着一株开着亮黄色花的小植株,外婆说,“这是蒲公英,消炎祛火。”

    半晌,云荒直起腰,走到一株藤条植物边,“外婆,这个我知道,金银花,清热解毒,可以治疗牙龈肿痛。”

    外婆点点头,“我们云荒有进步。”

    云荒提了提手腕的衣袖,走到一株植物边,“外婆,我好喜欢这种生活呀,将来我想种更多的植物,一大片一大片的,把整个百草山都种满。”

    外婆开怀的笑着,见云荒正要伸手去摸一种植物,忙说,“荒荒诶,这可不能用手摸哦。”

    云荒将手停在离这株叶片边缘长着小刺的植物旁,好奇到,“它有毒吗?”

    外婆说,“这是荨麻,会扎手。”

    云荒疑惑,“钱麻?”

    随后又看见一株结着蓝色小圆粒的小树苗,它已经是一棵小树了,枝上结着压弯了枝桠的果子。

    云荒每年这时候都会来摘了吃,酸甜酸甜的。外婆说它是蓝莓,可以保护眼睛。

    云荒心想,难怪她看书,眼睛都快挨着书本了,也没有近视,就是吃了这个蓝色小果子。

    便摘了一把,递给外婆,外婆只尝了一颗,微眯着眼,就推手,“云荒吃,外婆不喜欢吃。”

    云荒看不出外婆的表情,她吃着是酸还是甜呀。

    不过,云荒倒是觉得,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整理好种草园,已经是中午了,云荒敲敲手臂,端着小板凳,和外婆回了家。

    在阳光下晒了一两个小时,整个人都闷出了一层汗,脑子也闷闷的,云荒又想起了雪糕,但内心生出一种,不再吃雪糕的想法。

    从来,云荒感冒,头晕,或者摔到手臂这些,都是找外婆给她弄种草园的植株。

    唯独痛经,她没有和谁提起,甚至有一种,外婆会不会不懂的想法,想来,外婆可能没有痛经了,给她说也只能增加她的烦恼。

    在屋檐下靠了一会,云荒便一个人去了百草山的原始森林,当然是不敢去森林太远的地方的。

    她背着竹背篓,手里拿着一根竹子,一直走了很久才停下,因为到了一片枫树林。

    电视剧里说,枫叶代表思念,除了一个还没有具象化的人,枫树叶能让她思念谁呢!

    那个昨天才知道名字的人吗?如果还能见面。

    眼下还没到枫树叶飘落的季节,树梢上呈现的也是一派青翠。

    云荒试图摇晃,能不能掉落一片,她伸手去接住,但枫树纹丝不动,这犹如蚍蜉撼树。

    她感叹并伸手摘了一片,放进背筐。估摸着时间,走了一个小时,她到了原始森林的边缘。

    静谧感油然而生,环视四周,飞鸟都不见一只,安静得让她害怕。

    正想着,不远处的树上发出有点瘆人的叫声,却看不见是什么动物,脑子里只想着山海经中吃人的野兽,吓得她拔腿就跑,却是朝着森林深处跑去。

    一路上都是厚厚的树叶,踩上去软软的,穿着帆布鞋,也不硌脚,直到跑不动了,她才停下。

    注目一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树下,神圣得让她忘了自己的存在。

    退后几步,目测着,很多个她环抱,也抱不完,仰头看呢,是看得见树冠,却看不见树梢的。

    第一次发觉,没有手机,会错过一些生命中遇到的惊艳。但转念一想,多瞩目并记住它,成为记忆中的一幅画。

    她伸手摸了摸树干,它一定很有灵气,才能长得这么壮观。

    在这树荫下,长了一种结着红色果实的小植株,云荒没想着来摘草,只是单纯的到原始森林走走,而带几颗植物回去,仿佛是对外婆有个交代,这样,她的种草园就会多些植株了。

    拔了几株她叫不出名字,又很好看的植株,云荒背着背篓,沿着坡度低的方向跑出了森林。

    回到外婆家,已经是午间三四点了。

    把植株交给外婆,又从外婆的园子里挖了一株长得十分茂盛的艾草,云荒准备回家了,外婆露出不舍,但知道云荒快开学了,只让她好好读书。

    走的时候,外婆依旧像往常一样,给云荒钱,这次,云荒把它接住了,或许留在身上,就能想起外婆。

    回到花秋小镇,已经傍晚了,叔叔婶婶今天回家比较晚,云荒到家,就把艾草种在了一个瓷器里,这是她开学带着去学校的。

    为什么种艾草呢,因为外婆说,艾草可以治百病,还可治胃病。

    有一次,云荒吃撑了,胃疼,让外婆给她煮艾叶水,外婆问她从哪得到的方子。

    云荒回答,外婆不是说艾草治胃病嘛!

    外婆捏捏云荒的脸,解释到,治未病,可以预防生病。

    像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吗?要是有一天也能像外婆一样精通医术,达到给人治疗的程度,那她从此刻起,就得领悟人与自然的链接。

    种好艾草,云荒拿着枫树叶,跑到洗手间,把它表面的泥巴洗掉,又用纸巾擦干水,才放进笔记本里。

    古人用万物寄托情感,她也把心中的欢喜,寄托给枫树叶。

    这样就能投入学习,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辛苦的工作,这是她努力学习的原因。

    找了一身干净衣服,云荒洗过澡,收拾好书桌,便开始刷理综卷。如今班上成绩最好的是萧依霖,而后是周亭晚或者李端呈。

    总之稳坐第一萧依霖,周亭晚和李端呈在二三名来回更替。

    但年级排名,就没人能撼动顾渝栀的第一,顾学霸,可以说是本学校建校来,前无古人的存在。

    但他那金属框眼镜下的冰凉,也让众多喜欢他的女生,不敢靠近。

    虽然他规范言行,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但他好像沉默寡言。

    学校的情况,云荒也没太多在意同学之间的状态,大部分是胡曼青告诉她的,少部分是隔壁班的刘若言拉着她去围观的,剩下的则是她自己猜测的。

    比如周亭晚的好哥们儿是汪徐舟,周亭晚的爱好是坐在一堆人旁边,保持距离,而汪徐舟则成为群体中好动的那一个。

    但两人偏偏形影不离,不过汪徐舟,大部分时间都打篮球,成绩自然没有周亭晚那么好,但听刘若言说,他好像这学期会转体校,也就说,周亭晚将提前一年,和他最好的朋友分开了。

    相比周亭晚的秀外慧中,气质内敛,云荒是不了解李端呈的。

    为什么说周亭晚秀外慧中呢,当然不是形容他女孩子气,而是他长得漫画般精致,又带点奶甜的秀气。

    而那个长得也很好看的李端呈,如果不是胡曼青经常和云荒提起他,或许都没发现他是班里的学霸。

    有时候,云荒是不懂胡曼青的,尤其在她喜欢谁这件事情上,云荒是完全猜不到。

    萧依霖或者李端呈。

    云荒拍拍脑袋,这好像是情理之中的,不过她却只能有一片枫树叶的思念。

    不知不觉,她在草稿纸上,写了一篇公式,记忆力倒是可以的,能准确无误的背下数学和物理课本上所有的公式,却不知道该怎么用。

    她信心稍减,依旧在写,打好基础,可以不丢基础分。

    这就是她理综成绩一直维持在两百分的原因,而萧依霖的理综能考二百七八,可谓是天赋型选手。

    云荒心里有一堵墙,像碱金属遇水般反应着……

    直到刷完整张试卷,呼吸是自然了,可眼睛痛得快睁不开,窗户外的天空暗下来,夜色似新研磨的墨,雅黑的质感,透过她疲惫的滤镜,显示出一种对整个高三都会很忙碌的预感。

    而这种忙碌,将随着两天后开学而开启。

    看向山下建筑物上密集的各种光源,云荒莫名的发呆,楼下又传来喊声。

    “云荒,吃饭了。”是婶婶的声音。

    云荒起身打开房门,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喊:“好。”

    叔叔婶婶应该回来好一会了,看见楼下情景,知道她回家了。

    她走下楼,餐桌上,摆着一盘拔丝芋头,一盘菠萝油焖虾,还有一碗白水煮南瓜。

    厨房里菜刀在菜板上切的声音,不久,系着围裙的叔叔端着一个果盘走来。

    云荒在沙发上坐着,婶婶从洗手间出来,一见云荒,便露出笑容。

    “云荒,今天给你买了个手机。”说着,王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盒子递给她,“给。”

    云荒接过盒子,抑制不住欢喜,“谢谢婶婶。”

    上一次这么憧憬生活,还是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科的时候。

    匆忙吃过饭,云荒便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一个纯白色长方形的手机,按照说明书,云荒很快掌握了基本技能。

    又把附赠的电话卡安装好,住在叔叔婶婶家这些年,她却没主动给他们打电话,她在通讯录里保存了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

    拿起手机,首先想到的是开学了找洁柏,然后注册QQ号,加她为好友。

    等她想和爸爸妈妈说话了,在拨通他们的手机。

    虽然开学对她而言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真到了老师们一再强调要非常努力的高三年级时,内心还是很慌张的。

    这一天,她种了一棵草,能治未病的草,而荒原里长出了一颗小树苗,在暴雨中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