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图穷匕首见
冷水寒面色尴尬,沉吟着没有回答。
贾珍见状,望向他的眸光,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珍老爷有所不知”,冷水寒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握拳掩嘴道:“如今我已是秀才,那有悖礼数的事,是万万不会做的。”
贾珍听了,似有不满,笑骂道:“老弟,我又不是西府二老爷,你哄我作甚!”
“我要说的事儿,是真没法子了。现今就指望着你,给老哥帮个忙”,贾珍一面侧过身,一面放缓语气道:“老弟你是不知道,这食不知味,寝不遑安的日子,当真度日如年啊!”
“究竟是何事,以至于此?”,冷水寒好奇道。
“此事说来话长,若不是那活神仙,乱点鸳鸯谱,我珍某人,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贾珍打开了话匣子,脸上的厉色,一闪而过。
“不怕老弟笑话,我与儿媳秦氏,早已互生情愫。”
“原本是我要纳秦氏为妾,聘礼都已备好。眼看好事将成,怎知那位在观里修仙的太爷,听到消息后,竟连夜赶回府,大闹了一场。”
“这位活神仙,如同魔怔了样,骂我是头蠢驴,不配吃嫩草。”
“不单要夺了我的族长之位,还要将我从族谱里除名。”
“你说,老哥我堂堂一个威烈将军,纳个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子为妾,还不配了?”
说到此处,贾珍面红耳赤,连连拍桌,心中攒积的岔气,仍是难消。
冷水寒若有所思,并未出声打断。
“那活神仙,硬生生搅黄了这桩亲事,逼着我到宗祠跪了三日三夜,写下万字悔过书,才肯罢休。”
“事后,他怕我还存有念想,又大嘴一张,将秦氏指给我儿为妻。”
“简直是千古奇闻,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好在我那蓉儿,是个懂事孝顺的,明白他老子的难处。”
“自打秦氏过门,两人就分房而卧,相敬如宾。”
“每每夜半三更无人时,我才能掩人耳目,在天香楼,与秦氏一诉衷肠。”
贾珍讲完这段心事,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凄然一笑后,瘫坐在椅子上。
冷水寒听过,心里是五味杂陈。
没想到书中的秦可卿,居然是一位喜欢大叔的奇女子。
不过想想也对,这姑娘,自幼无父无母,在养生堂里受过人情冷暖,难免缺爱慕长。
可惜啊,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冷水寒为了救秦可卿,不惜当牛做马,来到贾府卧底。本以为辛勤劳作一番后,能赚个美人以身相许,哪知道美人已经心有所属。
哎,卧了个寂寞。
“珍老哥是想寻个法子,给秦氏一个名分,日后不再偷偷摸摸?”,冷水寒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不敢奢望!”,贾珍这才回过神来,继续道:“若能偷偷摸摸一辈子,我这一生,也无憾了。”
“那老哥苦心寻我,到底是有何事?”,冷水寒禁不住纳闷道。
“这事儿,追根究底,也怪我”,贾珍回忆起那晚的情形,愤恨道:“我和秦氏的好事,被那老仆焦大,撞见过一回。”
“当时慌里慌张的,我只当焦大是个明白人,匆忙塞了些银子,叫他往后别乱晃悠,他也收了。”
“哪里晓得他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平日喝醉了酒,便在府里四下乱讲一通。”
“这也简单,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冷水寒轻笑一声,随口说道。
“要能如此简单就好了”,贾珍连连摇头,心疼道:“秦氏这孩子,偏是个体面人,心性高得很,思虑重,脸皮薄,半点闲言碎语听不了。”
“这几个月来,她不光不见我,连府里众人,也躲着一个不见,整日整日闷在房里。”
“再这样下去,好人都闷病,病人也闷死了!”
“如今,府里流言四起,不拘我再打发焦大走,还是送他去见老国公,都是欲盖弥彰,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些个流言,还消停的了么?!”
一提到焦大,贾珍就怨的咬牙切齿,再一想到秦氏,他的心都化了,此时恨不得立刻揭了焦大的皮,抽了焦大的筋。
“老哥我悔之晚矣啊!”,贾珍浑厚低沉的嗓音,近乎哽咽。
“是有些难办”,冷水寒思忖着,点头道。
“所以啊,我左思右想,这流言,止,是止不住的,还是得用蜚语来盖。”
贾珍一边说,一边再度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两口。
举止间,轻松惬意,成竹在胸。
冷水寒察觉到不对,正要问个明白—
贾珍那带着戏谑的声音,悄然在他耳旁响起。
“恰好呐,老弟你和那娇杏,郎有情,妾有意。”
“府里再腌臜的事儿,只要不见光,就不算新鲜。老弟若是愿意明媒正娶了娇杏,光明正大的伤风败俗,那些个刁奴,哪还有空嚼老哥我的舌根子!”
“老弟若是不愿,也无妨。我那养子贾蔷,生得是一副俊俏皮囊,独独性子莽撞了些。昨儿个,也不打声招呼,就叫媒人带着聘礼上门,想和娇杏结下良缘,风风光光的大逆不道一回。”
冷水寒闻言,惊愕的望向贾珍,心就像拉满的弓弦。
一直以来,冷水寒都有些担心,穿越到红楼,他要是见一个救一个,会不会成了色令智昏的反派人物。
这下好了,有贾珍这样的人,他自然是个好的。
“有珍老哥作媒,我岂会不愿意”,冷水寒想了想,认真道:“待我选个好日子,便上门提亲。”
说罢,他笑着起身告辞。
“好!好!好!”,贾珍连声应下,笑道:“老弟果然是非常之人,尽快啊。”
“对了,老弟请留步,再告知老弟一个好消息。”
“那日荆妇接娇杏进府,老哥曾请张太医问诊过一番,她那失魂症,是装的。”
装的?
嗯?
冷水寒像是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摇头晃脑走出了宁禄堂。
……
宁荣街,荣国府后院门外。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一件破褂子,正畏畏缩缩四处打量着。
她脸颊上的颧骨高高凸起,布满皱纹,手上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儿。
那小娃儿,难得进一回城,瞧什么都新鲜。
街边歇着的那些生意担子,有卖吃的,也有卖顽耍物件的,他看得是目不转睛,动也不动。
老妇人一心想寻周瑞的宅子,又不知是哪处,见小娃儿这副呆样,怒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的?打发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发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