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叶湾湾还在继续，“既然叶祝祝的死与太子有关，还请苏少卿把太子殿下一同带来对峙。”

    雅间内荡起一股诡异的气氛，隐隐能让人嗅到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

    像要掩饰尴尬似的，苏遇再次提起茶壶想给自己添些茶，却发现茶壶空了。

    假母连忙接过茶壶，一边说着“我去给您添壶热茶”，一边退出了眼前的尴尬。

    “苏少卿只是在分析死者被害的原因，并非是要下什么论断。”假母关起房门的声音让刘行敏回了神，开始打圆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情杀。”

    叶湾湾歪着头想了想：“给叶祝祝画像时倒是听她提起过，说是有个身份尊贵的王孙公子看上了她，要为她赎身。”

    对于叶湾湾的说辞，苏遇天然地有一种不信任感。他平复好方才尴尬的情绪，强行摆出一副冷硬的表情，将目光转向花雕：“她说的可是事实？”

    “倒是没听祝祝姐提过赎身之事。”花雕先是摇头，复又点头，“不过，她确实有个十分相好的郎君。”

    苏遇迅速瞥了身旁的刘行敏一眼，见他正对着面前剩下的小半碗茶凝思，没有要问询的动作，便又继续问道：“她可透露过对方是谁？”

    “有的。”花雕答，“听说是礼部冯侍郎家的郎君。”

    “谁？”苏遇和刘行敏同时露出“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见苏遇和刘行敏如此惊诧，花雕的声音低了好多：“是……冯侍郎家的，郎君。”

    “不可能。”苏遇断然否决。

    “为什么不可能？”叶湾湾语气淡淡的，看戏似的看着苏遇脸上震惊的表情。

    刘行敏耐心解释：“冯家郎君三日前刚刚过世了。”

    “在死之前，完全可以和叶祝祝有往来。”叶湾湾像是解释给自己听似的，随着她的自言自语，神色也了然起来，“看来，祝祝是想殉情。”

    苏遇很想呵斥一句“胡说八道”，可又不想在刘行敏面前失了风度，于是便扯出一丝阴冷的笑来：“他是病死的。”

    “生病就不能来思美人？”叶湾湾疑惑不解，“难不成，冯家郎君得的是不举之症，上不得青楼？”

    这一次，连老成持重的刘行敏都没能忍住，把一口明前茶全喷了出来。

    苏遇的目光更加阴沉了。他看得出，这个叶湾湾就是在装疯卖傻，继续追问只会让她装得更卖力。他停了下来，暂且将叶湾湾晾在一边，看向刘行敏：“刘长史刚刚下水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对。”刘行敏也赶紧从叶湾湾刚才那句话里抽回思绪，“我测试过了，以那口棺材的重量，在不灌水的前提下完全可以顺着水流自行漂流。从棺木内部的浸泡的程度来看，它是进入平康坊后才沉的。从死者死亡到我们发现棺椁大概过了四个时辰。根据水流流速，大致可以推测出棺椁是在光德坊一带入水的。”

    这一番话忽然让苏遇对刘行敏有些刮目相看。他顺着刘行敏的思路继续道：“光德坊临近西市，又是雍州府衙署所在，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口棺材沉水，还要一路漂过来不引起注意，不容易。”

    刘行敏赞同：“我已经让铁头带人去查看。如果发现异常，定会及时告知苏少卿。”

    苏遇点头：“知道了大致方位，还需要确认一下我们到底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说罢，他又看向花雕，“有没有痴迷叶祝祝却被拒绝的人？”

    “太，太多了。”花雕为难，一边回忆一边念叨，“祝祝姐喜欢有才情的，一向不把那些商贾的殷勤放在眼里……”

    雅间内，苏遇和刘行敏目光灼灼地盯着花雕，气氛僵硬。而在距离三人不远的地方，叶湾湾正闲得无聊，歪着身子靠在梳妆台上，捆在一起的双手搭在桌边，十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木质的桌面。“哒哒”的声音清脆却不突兀，就像入夜后的梆子声。

    假母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将一壶热茶放在了苏遇面前。

    “啊，对了，前几日有个木材商……”花雕忽然抬起头，“他被祝祝姐拒绝后还在思美人大闹了一场。”

    “木材商？”刘行敏放下手中的茶盏，来了兴趣。

    “对。”花雕点头，“出手可阔绰了。”

    “也许，那个雕花的棺木就是他的手笔。”苏遇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脸色像变戏法似的恢复了平和，语气也如三月春风吹向花雕，“花雕，你可还能想起什么？”

    花雕像是被苏遇这突变的话锋吹开了记忆的闸门似的，流利且笃定地回答：“还有，他家的木材铺子就在西市。”

    苏遇从花雕身上收回视线，转向刘行敏：“长安城内水路还算便利，木材商用船只运送些棺材木器倒也不会引起怀疑。”

    刘行敏的脸色终于松弛了许多，忽然起身朝苏遇一礼：“虞山公主于玄都观凭空消失一事，圣人限期五日让禁军和雍州府查清真相，如今只剩下四日了，我实在是分身乏术。既然苏少卿已然知晓本案的来龙去脉，就烦请相助一二。刘某不胜感激。”

    苏遇一愣。思美人一案真凶的名字还没传到太子耳中，这人就死了。对于苏遇来说，他已然可以向太子交差。之所以还留着这里，不过是想卖刘行敏一个人情，日后若是有需要，也可以让他在魏王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可这个刘行敏，竟然把整个案子直接丢给了他。

    苏遇正要拒绝，叶湾湾直起身子，往苏遇面前蹭了几步，然后稳稳地把捆着麻绳的双手举到他面前：“既然找到了嫌犯，就给我解开吧。”

    苏遇抬起头，看着叶湾湾，没动。

    一旁的刘行敏见状，连忙往前迈了一步，作势要为叶湾湾解开绳子。

    叶湾湾被刘行敏拉着，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跟了几步，可还是侧着头，视线向后看着苏遇：“敢问苏少卿名讳？”

    “姓苏名遇，字景逢。”

    “记住了。”叶湾湾夸张地点了点头。见苏遇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自己，她立刻露出一个干干净净的笑来。

    苏遇不信巫术，但也绝不认为叶湾湾只是举止诡异这么简单。他会接下这桩无头女尸案，与其说是不好意思拒绝刘行敏的恳请，倒不如说他是对叶湾湾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