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明王爷，居然沦落到当铺，把皇家玉佩给当断了，价值千两黄金变成了区区六百两银票。曹鼐的眼珠子都直了。而沈荣却十分老实，在腰间拆下一枚翠绿如意，又从脖颈处把一枚晴水翡翠无事牌给掏了出来，最后想了想，又在怀中掏出一面精钢护心镜，碗口大小，周边上还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红蓝宝石。

    这面护心镜一出，朱棣立时眼睛发直，“这是永乐年靖难封赏的时候，你家老子被封世袭指挥同知后，皇帝御赐的护身之宝？”

    沈荣这一件宝贝，从没示人，他家的修武伯爵位是正统年才封的，所以他自己对朱祁镇是一片忠心。而这一面护心镜，虽然知道是皇帝御赐，可没想到这被废掉的正统天子居然也认得“是的王爷，这是永乐天子御赐，现在把它当了，换些银两，助永乐天子的帝王子孙。”

    朱棣的脸色一时间阴晴不定，伸手接过这精钢护心镜摩挲一番，略微沉吟后还是说道：“这个，先留着，这玉如意和无事牌，也应当足够了。”

    “沈爵爷，我这也有一块玉佩，还随身带着一枚鸡血石印章，应当足够了。”曹鼐也是从身上摸出两件宝贝。这两人被朱棣一番搜刮，君臣最后居然也凑到将近三千两银子。朱棣把几张当票收入怀里，心中默念：一个月断当。

    朱棣几人虽是在角落里小声嘀咕，可当铺里面还是人进人出的嘈杂。朝鲜人装扮的两个男人，在当铺的柜台前已经扰攘了许久，语言不通的当铺朝奉也只能用手势比划着事情，可越来越大的吵闹声，打断了朱棣脑海中的思绪，曹鼐沈荣则略微侧过身子，先挡在朱棣和那朝鲜人中间。

    “老朝奉，那朝鲜人在作甚？挡着老子发财了，赶紧先帮我看看这链子值多少，我还要往赵老狗的档口赶呐！”排在那两个朝鲜人后面的是个衣衫打着补丁的瘦子，脸色黝黑，和平日蹲在街角那些地痞毫无二样，可手上拎着一条穿着金珠子的红绳挂链，和他的打扮完全不匹配。

    “哦，是赵大来了，这两朝鲜人，要当人参，这东西我看不懂，不敢收。”

    “朝鲜人当人参？这八成是装的吧，把人参往外面摆一摊子，哪里没有人来买？”不仅仅是那叫赵大的瘦子，后面排队的几人听了也起哄。

    老朝奉见后面有生意，也不管这两个朝鲜人如何，把那支人参推出柜面，扬手示意那两个朝鲜人走。

    曹鼐见那人参主干居然比大拇指还要粗上一圈，参须繁密，不禁哗了一声。朱棣好奇，这内阁首辅有什么没见识过，千年人参在京城的药店里多的是。

    “老爷，这老山人参年份不差，色泽微黄，纹路沟壑分明，参须庞杂，干系分明，年份可能不算长，可这品相实在不错。”

    “那如果在京城这种人参应该要多少钱？”朱棣有些好奇。

    “不下百两。”

    “走，去看看有没有收获。”

    曹沈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也随着朱棣出了当铺。

    两个朝鲜人在街上也没有顾忌，相互说话都是大声嚷嚷的，丝毫没有把街上来往行人放在眼里。

    “他们一定会汉话，刚才在当铺里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朱棣肯定地说到。

    “的确，来关东地界行商，不可能不懂汉话，除非他们就是在装，目的是为了，”曹鼐顺着朱棣的意思往下面继续猜测。

    “除非就是为了吸引我们。”朱棣接着话“很可能刚才我们把那些玉器当掉之后，被他们看到，所谓财不可露眼，我们怕是被盯上了。”

    “王爷，要不要回去多叫几个弟兄？”沈荣听朱棣说有了危险，立时紧张起来。

    “无需让我们的人出面，曹大人看看这治所的公署在哪里，我们派到各处卫所就任的主事，应该都已经到步的。”

    曹鼐领命往大街对面去了，很平常的动作，没有吸引街上其他人的注意。而沈荣就紧紧跟着朱棣，双眼左右扫视从身旁擦肩而过的各色人等，生怕有什么可疑。

    走了大约三四十步，那两个朝鲜人转身进了路边一处酒坊，朱棣也不躲避，大大方方跟了进去。只见这酒坊也只是普普通通，只不过靠在柜台收钱后面的架子，都是一个个的酒坛子，木架子上下足足放了二十余坛。

    而那两个朝鲜人正坐在大厅正中一方桌上，叫着小二点菜。

    朱棣却一个不客气，大马金刀，就坐在那方桌的长凳上，左右扫视着那两个朝鲜人：“两位汉话不错，红烧肘子这菜，得配那个大曲，口感柔和一些，解腻不呛。再烧一条鱼，加一份地三鲜，再来一锅人参鸡，酒要半斤，这四个人差不多了，上菜吧小二，爷这边请啊。”说罢往桌面上甩了两吊钱，端起沈荣刚斟的茶水就往口里灌。一副豪客的样子，两个朝鲜人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有离座，而是看着朱棣的举动，都默言不语。

    “大爷，这不够，还差两百钱。”小二一句话让朱棣把喝到口中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等沈荣把小二打发走之后，朱棣清了清嗓子，拱拱手道：“两位远来是客，理当由我请客，不用客气。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在下金成荣，这一位李一南，都是朝鲜来的行商。”果不其然，这个金成荣的汉话，十分流利，几乎就没有一点朝鲜口音。

    朱棣也是略微惊愕：“金兄的汉话实在不差，刚才在那当铺里面为何要装作不懂汉话呢？”无论对方刚才是因为什么原因装的，这时候被朱棣牟然质问，自然在神色上也会有微妙的变化，朱棣便是举起茶杯，眼中余光继续打量着两人脸色。

    那个金成荣，脸上没有什么神色，也是举起了茶碗，不过眼睛却瞟向外头。而那个叫李一南的，却眼神游移，双手摆放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