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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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求学习猎

    项木身体上的伤好了,比镇上请来的大夫预估的时间短得太多。明明之前被打得重伤濒死,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恢复过来。

    此事成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认为是项家祖先在天有灵,项木正是得到了他们的庇佑。

    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是心中的疤痕却仍是血淋淋。

    项木本来是家中最活泼的那一个,可是在身体恢复后,他却是变得异常沉默,时常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呆呆地看着远方。

    而项父,似乎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经常酗酒,经常大发脾气。只不过经此一事,他倒是再也未曾打骂过项木。

    项母将项父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讲与项木听,希望项木放下心中的芥蒂,不要记恨自己的父亲。

    然而,项木对此未曾言语。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父子俩却是再无一句言语交流,如同两个陌生人。

    在项木重伤养病期间,徐川生一直闷闷不乐,整天忧心忡忡。

    他对项木充满了愧疚: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去西山私塾,好友也就不会被打得那么惨。

    他也更加畏惧项父:那一个耳光,那一个脚踹,那一声声凄厉的哭喊,那一声声藤条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偷摸着去探望过项木几次,只不过每一次都是趁着项父外出之际。可每次回到家,都是眼睛红肿,情绪低落。

    为了让弟弟尽早摆脱自责、伤心情绪,徐仲生便开始带着弟弟上山练习狩猎。他带他上山,细心教他制作捕捉猎物的陷阱,耐心教他练习使用弓箭。

    为了感谢李先生隔窗教授之恩,也为了让弟弟名正言顺地入学,徐仲生更是将二人所砍之柴、所猎之物,拿出一半送与李先生。

    李先生刚开始并不接受,徐仲生只得恳求道:“先生乃有德之人,重教之师。我弟弟之前一直在先生私塾窗下听学,承蒙先生不嫌弃。只是,我弟弟现在七岁了,也到了开蒙求学的年纪,窗下听学毕竟不如堂内求学。我家贫穷,暂时拿不出像样的束脩之礼,还请先生暂且收下这些东西。也请先生放心,我晚些时候,一定会按规定如数补上。”

    “既如此,那我就不多做推辞了。”闻听此言,李先生也不再推辞,欣然接受。

    就这样,徐川生顺利进入了西山私塾。

    “木头,我现在已经在西山私塾读书了。”看着身边刚刚病愈,却始终沉默不语的项木,徐川生找寻着话题:“以后放学了,我就将课堂上所学的东西,全部教给你!”

    “对不起,川子,我不想学了。”项木只是无神地望着远处,声音很是平淡。

    “为什么?”

    “就是不想学了!”

    “你不学,那我跟我哥说,我也不学,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听到项木不想学书识字时,徐川生顿时也急了。

    “我让我哥带我们去狩猎,让他教你制作陷阱,教你用弓箭。我哥很厉害的,我们经常捕到野兔、野鸡之类的,之前甚至还差点捕猎到一只鹿。”当他想到能和项木一起跟着哥哥于田野山林间奔袭狩猎时,顿时两眼放光。

    虽然入私塾读书一直是他的渴望,可此刻看着郁郁寡欢的好友,他瞬间便做出了抉择。

    “不行,你好不容易能够去私塾读书,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你哥肯定也不会同意你不上学的。”

    “除非你答应我,让我教你!”徐川生坚决道。

    “你!唉……好吧!”

    最终,徐川生和项木达成了约定,就是放学后,由他教项木读书识字,教李先生所教所授。

    在不上学的日子里,徐川生和项木便跟着徐仲生开始学习狩猎。

    为了不辜负辛苦得来的学习机会,也为了能够更好地教授项木,徐川生在课堂上总是聚精会神,认真听讲,遇到不解时,也会及时的、大胆地举手求解。

    当他教授项木遇到疑惑处时,会在上学的第一时间请教李先生。而李先生对于求知若渴且尊师重道的徐川生,也是极为喜爱,所知所悟,所思所想,倾囊相授。

    因徐川生家境贫寒,穿着的也是打满补丁的麻布衣服,所以在私塾中并不受欢迎。众多学生中,只有雷子和叶子文愿与他接近。

    叶子文是该私塾中家境最好的。据说其爷爷是个因病辞官回家颐养的大官,跟随其回家的,只有不好读书且体弱多病的幼子一家,而叶子文的几个伯伯都是在外为官,甚至有一个,还是朝廷大臣。

    因叶子文玩心很重,故心思全然不在学业上,他之所以和徐川生接近,一是他和徐川生邻座,他知道他学习如何,很佩服他;二是在课间休息时,雷子和徐川生偶尔谈起打猎的事情,勾起了他的兴趣。

    然叶子文虽心思不在学业上,但每次上学都会带上一两本厚重的书籍。据他说他家里有很多藏书,他爷爷给他定下了规矩,要求他每日看多少书。

    而这些藏书,也成了滋润徐川生和项木精神生活的养料。

    至于雷子,他对此兴趣不大,家里虽能送他上学,却也不富裕。他就想着学个一年半载,能识文断字便足够了。和叶子文一样,他更喜好捕猎。

    于是二人小队,便成了四人小队。

    一放学,或者不上学的日子,四人便混在一起。

    徐川生和项木吸收叶子文家族的藏书,叶子文和雷子跟随着徐川生和项木学习制作陷阱,练习弓箭,有时直接跟着徐仲生他们进山捕猎。

    寒来暑往,小小的村子变化很小。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有人出生了,又有人去世了。

    在徐川生进入私塾的第三个年头,叶子文的父亲去世了。

    葬礼的那一天,热闹非凡。无数的马车、无数的锦衣涌入了这片隐匿于群山中的山村。

    他们脸上露出悲戚的表情,口中诉说着心中的哀思,似乎棺材中人,是他们的至亲好友,可是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只是第一次踏入这片小小的,甚至有点破败的小山村。

    在叶子文父亲去世后不久,叶子文的伯伯们便想着将叶子文带走,毕竟是自己的侄子,总不能一直窝在一个小小的山村,做一辈子普普通通的山民。

    而叶子文的爷爷,也希望叶子文跟着伯伯们出去:少年人,本应志在四方,怎可窝居一隅。之前便打算将孙子送到自己大儿子那里,只不过考虑到小儿子身体状况,他才一直把叶子文留在身边,让他多陪陪他的父亲。

    叶子文在父亲丧事办理完毕后,辞谢了伯伯们的好意,提出要为父亲守丧三年。而这也让叶子文的爷爷和伯伯们十分欣慰,并答应三年之后,再带他走。

    自父亲安葬后,叶子文便一直居住在距其父墓地不远处的一处茅庐里,内里家具极素、极简,仅一床、一椅、一桌、一柜而已;在茅庐墙上挂着两把弓,弓身厚重流畅、纹理质感分明,弓弦紧绷笔直、筋韧力感十足。

    叶府时常聘请、派遣学识渊博的先生及武艺高超的护卫到茅庐处教授叶子文。

    以前在叶府偌大宅院里都待不住的叶子文,在疼爱自己的父亲去世的那一刻,一下安静、沉稳了下来。

    他一直守着父亲的坟墓以及小小的茅庐。桌上的宣纸换了一叠又一叠,宣纸上的字却是从墨抖纷杂、歪斜浮乱到提按分明、牵丝劲挺;而柜子里的书,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而徐川生、项木、雷子等三人作为叶子文的同窗好友,则是时常去看望叶子文,有时会带些野果,有时只带一套弓箭。陪伴的同时,顺便也跟着叶子文,或一起练习琴棋书画,或一起踢腿冲拳、舞刀弄枪。

    周围的树,几乎每一棵都是箭痕错落,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很多旧痕,是浅、淡、杂、乱;而新痕,却是深、重、集、密。

    春秋往返,夏冬轮复。

    三年时间,叶子文性格愈加沉稳、内敛,气质深邃,且给人一种温润如玉般的感觉。

    期间,雷子因家庭原因,也从私塾辍学回家,投入到家庭生计中去了。他被父亲委托在城里远亲的铁匠铺中,只能偶尔回家探一次亲。而几年的铁匠铺生活,使他身体更加强壮,性子也变得憨直而坚韧。

    项木因一直随着徐川生和叶子文学文、识礼、解惑,再加上看了很多书,想了很多,也懂了很多,他理解了父亲那次下重手的原因。虽然他不再如刚开始那般记恨父亲,但是那一天噩梦般的经历却是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他想忘记,想叫一声父亲,却发现他始终无法做到,这也让他极为痛苦。

    学与思开始塑造他的价值观,可是现实有时候却如同一道沟壑,难以跨越。

    而徐川生,因得到李先生的悉心传授、栽培,又因饱览各类书籍,被知识、文化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深感学海无涯,为人更加谦逊有礼。

    三年同窗和三年陪伴,使得四人关系更加亲密、更加牢固。

    但相聚注定是为分别做铺垫的,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守丧三年期一满,叶子文的爷爷便通知叶子文大伯将其带走,以便得到更好的培养。

    在四人红肿的双眼和不舍的目光中,叶子文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那辆来接他的豪华马车。

    随着一声嘶鸣,马蹄声“哒哒”响起,尘土惊跃而起,情绪满涨而溢。待得眼中朦胧消散,马车早已消失在了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