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中之神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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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行动

    十五

    真幽默:芒得山的匪患没了。彻底没了,短期内不会再有。一支上千人的民兵团袭击了芒得山周边已知的所有强盗营地,几天的时间就把困扰阿卡姆十几年的强盗吃得一干二净。

    百夫长索德斯不知道该说什么。行动结束后,他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要找的凶手还真就在这堆强盗里;坏消息是,只有一个证人还活着。怎么回事呢?倒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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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德斯和他的部队走在进军的路上。

    芒得山共有二十六个强盗营地,亨特把民兵分成十一份(有些营地地形复杂、防守严密,所以是十一份而不是二十六份,否则势力就太分散了),发起进攻。进攻前,亨特根据掌握的情报画出了一幅复杂的战略部署图,并且在军事会议上向九个百夫长展示。

    看着满图杂乱但理智的红色蓝色的箭头和注记,索德斯突然肃然起敬——虽然这个亨特很愚蠢,但还是不能否定他的军事才能。或许他没那么愚蠢?

    这个想法和索德斯之前的某些想法拼成了一个庞大的猜测:之前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和傻子一样,我以为是他没做过调查;但是参加调查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他是一个明智的人,如果为了破案的佣金,他就不会把军队开进来;如果为了破案,他就不会如此粗暴。他还是一个有创意的人,很多战术都由他自己发明,而非照搬前人的累积;他“有创意地”给他克扣军饷的行为安上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说这是替国王“征税”的“间接征税模式”;他甚至标新立异地把安插进地方的细作成为“敌细”,因为这些人一般同时是他的“嫡系”,如果他真想破案,他有十一万四千种方案,除了彻底剿匪其它每一个都是不错的主意。

    而如果剿匪是事先计划好的,调查只是一个幌子的话,他那些行为就可以解释了。这是一种奉命愚蠢吗?为达到某种目的而故作蠢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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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德斯的部队负责编号为F,Y,C的三个营地。它们并不难找,但索德斯的一号队伍似乎陷入了走错路的尴尬。五十来名士兵躲在灌木间。这里正好是箭塔视野的死区;有时来一两个巡逻守卫,派个人去解决就好。

    “这里本该有一块画着‘F’的大石头,但‘H’却在‘F’本该在的地方。”尖兵说。

    “确定不是强盗发现了我们的计划,故意篡改来混淆视听吗?”索德斯一低头,在树上蹭了蹭靴子。

    “我不好说,索德,”等等,这能是士兵对长官的称呼吗?“或许我们应该拿营区内部图来核对一下。”

    “你说得对。”

    领航员掏出怀里的一卷地图,翻找片刻,抽出两张皱巴巴的,背面分别标着“F”和“H”的羊皮纸,然后递给尖兵。

    “兄弟,你上下树,看看里面能不能对上。”

    尖兵爬上树,手搭凉棚探头张望。

    “这里确实是H营。”

    领航员不知所措。“怎么会……我确实是按图上画的路线带路的!你看——”

    索德斯仔细观察领航员递来的大地图,一边回忆途经的地标。

    “我们没走错路。”

    “妈的,怎么回事?!”尖兵骂道。

    “参谋,怎么办呢?”索德斯一回头。

    “我也不知道。我在考虑要不要折返……”

    副参谋站起来:“让我们冷静下来。以这次军事行动的目标和强盗群体灵通的通信来看,我们需要迅速行动以防止任何一部分的强盗逃窜——因为但凡闹出一点动静就很难不触发这块区域的警报。现在已经到了全面行动的时候,立刻折返看似很合理;但是如果我们折返,就有可能耽误时机,或者增加暴露的可能性,这样的话F、H都可能逃窜,导致任务失败。

    “我们走到了另一队人负责的区域,而全面行动的时间点他们却不在这里,这主要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出了意外,另一种是他们延误了。这两种情况我们都没有必要折返。保险起见,我们应该进攻这座营地。”

    “那我们负责的地方呢?”参谋问。

    “分兵。”

    “但是F有快一百人,这里也差不多。”

    “所以我们需要研究一个合理的策略。尖哥,看看营地的设防情况:哪些部分比较薄弱呢?”

    尖兵再次上树,不久后爬下来说:“我倒觉得这座营地所有地方都是软肋,五个人能把他们全部解决。”

    “什么?”

    “营地虚大,设防松散,派五个身手好的把他们从背后一个一个捅了就行。或者敲晕,随便呢。”

    “最好一个人都不要杀。”索德斯咬着牙说,然后开始在走进身后的部队开始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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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除被失手打死的几个,还剩下九十来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派去F营的队伍赶回来进行会师。索德斯抽出四十来人,分为两路,进攻Y、C营,是两个小营地。不知道该说解决了F才继续分派是因为信任那五个人还是不信任那五个人,因为决定让其余部队按兵不动的时候,索德斯就是在假定他们不会失败;同时,索德斯还担心他们会失败,把部队留下来,这样才有个支援。当然这可能是一个彻底的决策失误,因为其它部队很可能已经把警报拉响了,一刻都不该耽误。但是士兵们的索德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虽然目前为止文中只有一点点细微的体现,但在行动成功和弟兄的性命之间,索德斯知道哪个更重要。

    部署完成之后,索德斯想随便唤起一个昏睡的强盗来询问,这时候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原本负责H营的人马从大开的大门冲进来,对躺在地上的强盗们一阵胡乱劈刺。索德斯的十几个人根本拦不住他们,只好看着他们像冲入蜜蜂群的大黄蜂一样把潜在的证人们一个个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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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的,你在搞什么啊?!这些可都是证人,都是线索啊!”

    百夫长索德斯抓着百夫长维耶的领子,怒斥道。这时索德斯的队伍已经悉数回归,并且带着“目标地点敌人在到达之前已被清空,只剩下一地尸体”的坏消息。

    百夫长维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啊!一开始……我们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可是我们却出现在C营。”

    “然后呢?”索德斯狠狠摇晃了一下维耶,盔甲碰撞发出叮当声。

    “然后……然后……强盗似乎养了巫师,他们跳出来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黑光一闪,我们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眼前都是戴鹿头面具的恶魔!我强作镇定,砍死一个鹿头恶魔,为了证明它们是能被杀死的。士兵们看着它流着血躺下去,便纷纷效仿。幻象消失后,我们就在这里了——对不起!我本想制止他们,但是人害怕的时候——你知道的,我管不住。虽然亨特下的命令是全杀了,但是我也像你一样认为调查应该留下证人。现在出这种事——唉,真的很抱歉。”

    索德斯松开手。倒不是因为因此饶恕了维耶,而是他的脑子突然抽搐了一下。

    一两天前,马西亚夫的尸体在一道黑光里凭空消失了。现在维耶的部队也在黑光中看到幻象。这两者是否有什么联系?

    镜子。他脑袋里蹦出这个词。

    什么?

    镜子。无限的时间里反射出的混乱因果,改写固定作用范围的同时扭曲空间和人的记忆,为神圣的时间线带来新的紊乱。

    它的本质是超越时间之石。使用它的人的目的是进行仪式。

    什么仪式?

    破碎诅咒;让衔尾蛇咬住尾巴吃掉自己而不是舒展身体,让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发生而不是合理化。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记忆。来自上一圈,以及之前绕过的所有圈圈。

    去找大马士革的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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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德斯感觉自己像是沉在水里。翻动的水面以上,隐隐能看见很多人的影子:参谋和副参谋,尖兵,领航员,以及维耶的影子。

    “索德?你怎么了?!说话!!!”

    “醒醒!索德斯?!喂!”

    沉下去吧。做个好梦就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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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行动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所有部队全都走错了位置。FH,KQ,XY……但是出乎意料的好消息是,行动还算成功。但不出意料的坏消息是,没有一个强盗活下来。虽然亨特下令如此,但是是个人都明白调查需要证人活着才能问话。既然首领们都明白这点,为什么还要把俘虏都杀了呢?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说是‘不出意料’呢?——因为我们在进攻的时候,都看见黑光一闪,眼前出现戴着鹿头的恶魔。看到这种幻觉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不是有人想让我们死,就是有人想让他们死。听起来没什么道理,但是结果告诉我,这没什么道理的直觉是对的。有什么存在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哦,突然想起来,说没有一个活下来也不准确,一千来个强盗里有四十几个逃窜了,还有一个俘虏在黑光过后的屠杀中幸存下来:他是一个疯子……”

    ——尖兵潘斯在白色酒馆里如是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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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兵团长亨特坐在几棵树围绕的中军帐里,思索一些事情。

    他已经知道索德斯派人去找过行会了,但结果证明,他一开始的担心是多余的。行会根本没有注意这件事。这是好的,说明某些链子已经起作用了。

    即使如此,他真的还是很想把那个索德斯杀了,但非常无奈,他无法这么做。索德斯的能力还是次要的,关键在于,索德斯认识并熟悉他的每一个部下,他带领的队伍只忠于他。要是索德斯出点什么事情,他手下那一百来人大概不需要命令也会直接自发进行兵变。这是赌不起的。而他也采取不了其他措施,因为索德斯已经成气候了。唉!

    但是亨特觉得这不是不能忍受,那个索德斯没有因为对自己的不满而消极怠工——要是他还能理解自己的用意就好了。嗯,估计他就算理解了也会反对。他一看就不是会支持这种计划的人。

    “镜子”起作用了吗?亨特还如是担心。“镜子”就像那块石头,它不是稳定的。如果它没有起到正确的作用,索德斯就会走到正确的地方,而他非常在意调查且性格如此,一定不会把任何一个证人杀掉的;他或许还会由审问被需要的人而发现这个计划。再加上他是链子中重要的一个元素……镜子没有起到正确的作用吗?如果答案是“是”,那么这一圈算白走了。希望下一圈的时候能意识到这点。

    他对这个计划还有一些不满意的部分:太不稳定。我们在芒得山强盗中并没有安插“敌细”,对他们的不了解更是增加了计划的不确定性:我们无法及时得到被需要的人的准确情报,部署索德斯的部队的时候。甚至有四十多个强盗逃窜了,他们对走向的影响尚不清楚,但是至少那个被需要的人没有逃掉。为什么她一定要这样策划呢?同样吧,希望下一圈能想起来——说不定那时她就愿意回答了呢。

    他从纸堆里翻出一份报告,里面提到在F营活捉一个疯疯癫癫的小强盗,并且没在黑光过后被杀死,现在被关在营帐里,嘴里不停地在念叨什么。

    他羽毛笔一挥,在上面批下:“送交阿卡姆监狱,向阿卡姆方面报告结案。”然后唤进手下,让他把指示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这一圈的这个计划里亨特的部分差不多算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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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马士革的韦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计算,只是来不及进行最后的仪式了。该死,我怎么就不能快一点呢?希望下一圈能……似乎不太可能。唉,该告诉德拉科的事情都已经讲了,希望能起作用。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他把眼一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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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的牢房里,一个快二十岁的小强盗歪着头,口水滴滴答答落在积灰的地上,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光线从小窗里刺进来。

    典狱长洛夫站在牢笼前方,自小窗而出的光线正好打在他脸上。

    强光令人疲惫,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强盗也令人烦躁。这样的环境注定了他没法认真工作。而且已经三天多没有进展,这更令人焦躁,令人窒息。

    在他当上典狱长之前,他遇到过很多这样的情况。而它们中的大部分是能解决的——只要找到问题的喉咙,然后抓住它,尽量别给它留再次出招的机会,这样反复几回合,问题就一蹶不振了。他就是靠处理这种很多这样的事件当上了典狱长。只是三天,之前我遇到过更持续更长的,静下心来,想想问题出在哪。第一回合,第一回合。当我拿下第一回合,一切都好说了。

    强盗呆坐着,眼神迷离,像是丢掉了灵魂。或许真的丢了灵魂。

    疯也是会有规律的吧。我应该先问一些常规的问题,确定这个规律。

    “我再问一次,”洛夫说,“对于这次犯罪,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就是法法法律!嘿嘿,嘿嘿嘿。”

    别失去信心。

    “谁参与了这次抢劫?”

    “嘿嘿嘿,是,是王,哈哈哈,果壳,果壳里的,宇宙之王,嘿嘿嘿嘿。”

    “‘王’是谁?”

    “没有谁,谁,谁,他是果壳,他是果壳,他是果壳,嘿嘿嘿。”

    看来确定规律是妄想了。也许我不应该这么急。

    “什么是果壳呢?”

    “果壳,果壳是内陆帝国,是被洪水吞没的旧世界之都,不存在的无法实现的幻想,嘿,嘿。一粒尘埃变成,山,山,山。”

    或许我可以……

    洛夫气愤地踢了一脚铁杆,铁杆发出了嗡嗡的震动。

    他妈的,我在骗谁??这明明就是无解的问题:他疯了,根本提供不了有价值的信息!

    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问答,三天啊三天,真希望自己不用管这种破事——本来也不归他管。这个疯子显然无法回答任何有价值的问题,但是那些民兵又把其它的证人全杀了。真是服了他们。

    他又踢了一脚铁杆,转身准备离开。嗡嗡嗡,嘤——

    这时,疯子瞪大眼睛,说起话来:“大马士革的韦克。大马士革的韦克。大马士革的韦克。大马士革的韦克。大马士革的韦克。大马士革的韦克。”

    哦?

    同一时间,就像排好了脚本一样,一群胸前挂着十字架的人走进来。他们正对着从小窗射入的强光,胸前神圣的十字架反射出诡异的金光。

    教会的人。

    哦。

    洛夫耸了耸肩,心想哦原来如此,看来这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了。原来问题的脖子不在这里,不在这个疯子身上,也不在我身上,从来不在。他强忍往地上狠狠啐一口的冲动,然后径直走出门去。对教会的人他没有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