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时怀安来了，李龟年立即联想到此事只怕另有隐情，听时怀安说罢，李龟年皱眉，没想到竟出了如此之事。

    时怀安问道：“李乐师，今日这鼓新到，您却没有及时调音，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李龟年答道：“岐王宴请，我们师徒二人前去赴宴，一回来，就听说陛下要看舞，让我前去伴奏，也就没有来得及给大鼓调音。”

    一旁的周言礼补充道：“少卿，岐王三日前就送了帖子，并非我师父有意不去。”

    李龟年轻斥道：“言礼，时少卿自有判断。”

    时怀安浅浅勾唇，道：“周乐师勿忧，李乐师能奏出那般美妙的仙音，必是心胸豁达坦荡，定不会与歹人合谋。”

    听闻此言，李龟年心情尚佳，拱手道：“少卿谬赞了。”

    时怀安回礼，又问：“李乐师赴宴之事，除了岐王那边，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时怀安并不相信这是巧合，在案件中，大多数巧合，都是人为设计的。

    李乐师思索片刻，道：“除了我府中的家仆，还有宫中的内侍，内侍请我去试音，我告知缘由并推后。”

    内侍是今日上午才知晓的，家仆却可以在三日前便知晓，岐王那边需要提早筹办，自然也不会瞒着，想要打听到李龟年今日赴岐王宴，不是难事，这条线，是查不出什么来了。

    时怀安想到老潘鼓匠的话，问道：“李乐师，参与此事之人，可能通晓乐理，熟悉制鼓工艺，不知这类人，乐师可否知晓？”

    这类人，老潘鼓匠自是知晓一些的，可大多是无权无势的百姓，他们接触不到梅妃，也没有行事动机。

    李龟年想了想，缓缓说出几位，其中有他和他的徒弟，还有安禄山。

    李龟年此人正直忠义，且爱乐曲如命，对各类乐器都珍惜的很，他若要害人，绝不会玷污乐器。

    至于他的徒弟周言礼，不熟悉，不了解，再看看。

    安禄山么，人不仅是武将，也通音律，还会制鼓，而他与贵妃的感情甚笃，常以母子戏称。

    而梅妃与杨贵妃一向不对付，安禄山为了讨好贵妃去谋害梅妃……动机倒是说得过去，可应该没那么傻吧？

    时怀安思忖着，死者究竟是否为梅妃，尚且存疑，且此人的死法很有问题，那么多种杀人方式，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

    这么的……有仪式感……

    时怀安回了大理寺，让手下人最近都警醒些，明查暗访，查探是否有无主的尸骨被发现，而他则对着长安舆图出神。

    到了次日，出去查探的并无收获，而高力士高总管却登门了。

    时怀安迎上去拱手问道：“高总管，您大驾光临，可是圣上有何吩咐？”

    高力士神色平淡，点了点头。

    原来，老潘鼓匠今晨将新做好的羯鼓呈给了天子，天子请了李乐师来试音，却发现鼓绳未拉紧，鼓面松动，鼓音不对。

    老潘鼓匠说自己昨夜手受了伤，扯不紧鼓绳，如今只有他的大徒弟齐欢会这份手艺。

    天子一听，便要将齐欢请过来，他虽有罪，只是修缮羯鼓，不记功不改判不放跑，也没什么，便让高力士来大理寺提人。

    时怀安看了高力士一眼，问：“圣人如此着急？可否能等老潘鼓匠的手伤痊愈？”

    高力士轻叹一口气：“我劝过了。”

    劝过了，天子爱乐成痴，哪里能等？

    时怀安来回踱了两步，又问：“在何处修缮？”

    高力士拿眼瞅他，无奈道：“圣人对那羯鼓很是喜爱，兴趣浓厚，自然是要在君前修缮。”

    时怀安轻笑，道：“我的贴身护卫无品无级，进不了宫呐。”

    高力士让身边的内侍递上一个包袱，慈眉善目道：“烦请赵护卫换上，今日之后，或许就有了品级了。”

    时怀安接过包袱，拱手道：“都是为圣人分忧。”

    很快时怀安带着齐欢，跟着高力士出了大理寺，只是高力士身边的内侍，多了一个。

    兴庆宫，殿内，老潘鼓匠见齐欢来了，神情复杂，天子有些高兴道：“快、快修这羯鼓。”

    齐欢躬身应是，这便上前，接过老潘鼓匠手里的羯鼓，在师父的轻声指点之下，齐欢一点一点地将羯鼓的绳拉紧，公羊皮制成的鼓面渐渐成型。

    其他人都噤声，不作打扰，天子不禁上前，凑近了观看。

    直到齐欢一句“成了”，老潘鼓匠细细查验，略略点头，天子唤着：“龟年，来试试。”

    李龟年上前，仔细验看，敲击，聆听，天子也专注地看着听着。

    一旁垂头而立的齐欢，突然快速扯过几案上的鼓绳，猛地上前勒住了天子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齐欢的双目之中迸发出残忍的光，侍卫很快就会赶来，必须速战速决！

    他的双手用尽了全力，天子的双手抓着绳子，想要挣脱，双目脱眶，惊恐之色溢出。

    “动手！”随着时怀安的吩咐，高力士身边的一个内侍抬起头来，竟是赵煦然，短刀自袖中滑出，他飞身闪到齐欢身边，出手就是杀招。

    天子的面色已经泛青泛紫，齐欢的脸上闪过异色，手上不松，只用腿脚应对，可惜行动受限，根本敌不过。

    赵煦然当即挥刀斩断齐欢的双手，齐欢剧痛之下收回胳膊，高力士赶紧上前，将天子扶到一旁。

    不料齐欢已将绳子系紧，高力士情急之下，难以解开，一旁的周言礼见状，赶紧拿了断绳的剪刀，斗胆上前，快速剪断天子脖颈处的鼓绳。

    那剪刀银光一闪，高力士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还以为又是刺杀，没想到是断绳，他惊得三魂剧震，半天没反应过来。

    呼吸一点点恢复，天子好一会才缓过来，剧烈地咳嗽着，那边齐欢已经倒地，他咬破口中藏着的毒，侧头看了眼惊惧不已的老潘鼓匠，口吐黑血，死不瞑目。

    众人都惊魂未定，时怀安轻轻松了一口气，老潘鼓匠受伤得太过巧合，齐欢有机会接近天子，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猜到了，高力士也猜到了，只是他们不能坏了天子的雅兴，且只有让天子亲眼见到，天子才会相信。

    高力士早就准备好了内侍的衣服，将乔装过的赵煦然带进了宫，在齐欢动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齐欢事败服毒，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老潘鼓匠，老潘鼓匠瘫软在地，知道一切都完了。